從“美國全新‘扶貧’計劃”説起_風聞
俗士-2020-12-27 08:28
文/俗士
17日早上,在瀏覽新聞時看到一則新聞《美國出全新“扶貧”計劃,搶劫盜竊合法化:富人應該讓窮人吃飽飯》①。我覺得,這則聽起來有些駭人的新聞,其實反映出美國社會貧富差距嚴重(不止美國,可以説是全球普遍現象,也包括中國)的矛盾。對於這件事,我想從以下三個方面談點自己的看法:
一、窮人從富人那裏拿取生活必需品的道德性
首先,我反對窮人用犯罪的方式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因為那樣一方面會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也會讓民眾陷入恐慌,同時動搖以私有財產為基石的人類社會。
其次,我覺得反對這樣做不等於可以無視窮人吃飯問題;也不等於這樣的“扶貧”方式沒有合理性。在我看來,“扶貧”是從早期的扶住弱者的思想演變過來的,最早在《漢謨拉比法典》中就有保護孤兒的條例,而歐洲有富人創辦或資助慈善機構的傳統……中國古代也有相同的思想——老子所説:“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就是“扶貧”的思想基礎。除此之外中國的宗族文化中也有扶住孤寡的規定……還有中國民間文化中不乏“劫富濟貧”的故事,並將其視為“替天行道”。同樣,歐洲也有類似的俠義文化,比如英國傳奇英雄羅賓漢。可以説,扶弱濟困是一種普遍的人類情感——是一種同情心。這是“扶貧”的道德基礎。
第三,美國現代哲學家、作家詹姆斯·P.斯特巴在《從自由到平等》一文中以自由、權利及自由主義的原則為基礎論證了:“窮人不受干涉地從富人盈餘的資源中取走滿足他們生活基本需求的東西的自由,在道德上優先於富人不受干涉地使用他們盈餘的物品和資源滿足奢侈目的的自由。”
詹姆斯·P.斯特巴還説自治論自由主義把“富人與窮人之間的衝突看做是自由的衝突”。我想,這樣就可以把富人和窮人之間的衝突放在自由主義的框架內討論,從而讓反對者以自由的名義對福利制度的攻擊變成無的放矢。
第四,1883年,德國俾斯麥政府頒佈《疾病保險法》,則是用法律的形式把國家的社會福利政策和社會責任固定下來。隨後歐洲各國紛紛效仿,現代意義上的社會保障制度開始普及並不斷完善直到今天。
可見,問題不在於富人是否要救濟窮人,而在於以什麼樣的方式救濟窮人。
二、“劫貧濟富”已是社會共識
雖然,社會保障制度在全球範圍內得到了長足發展,但反對的聲音一直存在。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1.認為福利制度是一種“劫富濟貧”,會傷害企業家的利益導致他們失去投資熱情從而影響經濟發展;2.政府不應該參與財富分配,政府只能做“守夜人”;3.社會保障制度是“養懶人”;4.不平等有利於經濟發展;……
可以説,這些觀點都是站在富人立場上的,本質是富人不願意承擔救濟窮人的社會責任,但以富人的角度看是對的。
在展開“劫貧濟富”的討論前,我想先引用一個美國作家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非對稱風險》中例子,羅伯特·魯賓勾當:羅伯特·魯賓是美國財政部前部長,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前10年裏,從花旗銀行中收穫了超過1.2億美元的報酬。當銀行陷入破產危機時,政府用納税人的錢把銀行救了回來,而他根本沒有掏過自己以錢,他以隨機為藉口,從中賺了錢。銀行沒事兒的時候,他大把賺錢;銀行出事時,他推脱這是“黑天鵝”。他把風險轉移給了普通納税人,這些人承擔了風險和損失。使得市場的受益者、決策者和參與者可以脱離“風險共擔″,並從中攫取利益。
由此可見,羅伯特·魯賓勾當就是一種“劫貧濟富”,他只賺錢而不用承擔責任,還能把銀行的損失轉嫁給普通納税人。——用中國現在流行的話説就是“割韭菜”,而“韭菜”被割是活該,因為“韭菜”的命就是被割。
當然,美國大資本“劫貧濟富”的勾當絕不止羅伯特·魯賓。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還指出了一個美國的普遍現象,他説:“如果説羅賓漢搶劫富人是為了造福窮人,那麼今天發生在美國的一切則恰恰與羅賓漢所做的相反,是劫貧濟富,或許這可以被稱為諾丁漢郡治安官式再分配。政治保護正被用於個人致富,幫助富人掠奪窮人,這一過程被經濟學家和政治學家稱為尋租。”如約瑟夫·E.斯蒂格利茲(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和2007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在《美國真相:民眾、政府和市場勢力的失衡與再平衡》中所説:“里根和特朗普還有其他相似之處。他們都毫不掩飾自己維護企業利益的意圖。在某些情況下,他們與這些企業是利益共同體。里根精心策劃了一場自然資源的“大甩賣”,讓大型石油企業以微不足道的代價將美國豐富的石油資源收入囊中。”
當然“劫貧濟富”的故事不止發生在美國,相似的故事也發生在中國,它可以説是當今世界的普遍現象。遠的不説,就説説近年在中國上演的這類故事,比如:
1.2019年爆發的震動中國銀行系統的包商銀行事件:前財政部長樓繼偉説:“……救助包商銀行,存款保險基金、再貸款等花了1700億,實際上是納税人承擔了損失。”②樓繼偉所説“實際上是納税人承擔了損失”是一種温和的説法(畢竟是前財政部長説話要注意身份和分寸),要我就會説:“老百姓用自己的血汗喂肥了這羣吸血鬼、蛀蟲”。不難看出,在這一點上和美國的羅伯特·魯賓勾當高度相似。2019年除了包商銀行事件,還有接連爆雷的P2P,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成了“韭菜”。
2.在股市上收割“韭菜”形形色色的投機資本——他們的故事不僅精彩還數不勝數(僅去年引發網民羣嘲的奇葩事件)就有:獐子島跑路的扇貝、雛鷹農牧餓死的豬、康美藥業一夜蒸發的300億、康得新不翼而飛的122億存款等等;
3.用高房價收割廣大房奴的房地產資本——他們的故事更是精彩紛呈,比如“六個錢包”、“丈母孃需求”、“學區房”、“美國老太太和中國老太太買房記”等;
4.通過“996”等方式壓榨、剝削打工者的大大小小的老闆們(剝削一詞現在不常用,當下時髦的説法是薅某某羊毛);
5.市場化後的教育、醫療、住房都是窮人(普通人)被資本掐住的命門。成了資本割大眾“韭菜”的工具,而老百姓只有乖乖地掏錢的份;
……
除了這些,還有靠掠奪公共資源致富的,不過這種方式我們已習以為常——他們的故事甚至被拍成電影被一代一代傳頌……美國西部片中那些開發西部石油資源暴富的人的致富的本質是變賣公共資源——有眼光、勇敢、勤勞、堅韌不拔等品格掩蓋了他們掠奪的本質,那些石油是大自然的饋贈,是屬於每一個人(國民)的,但賣資源所得的錢卻落到冒險家、投機分子的口袋。更過分的是,他們並無感恩之心,不僅把這一切都看作是自己努力奮鬥的結果,還自以為有了嘲笑別人貧窮的資本……
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中國,前不久新晉為中國首富的鐘睒睒,雖然他把自己美化成“大自然的搬運工”,但掩蓋不了其是靠變賣公共資源暴富的本質。而這些資源原本是屬於包括你我在內每一個人的。當然我並不是想否定他所做的一切,畢竟他給大家的生活帶來了方便,同時促進了經濟增長,解決了很多人的就業等等。除此之外還有這些年頻頻高調炫富被國民視作富豪象徵的山西煤老闆們。
無疑這是市場經濟的好處,只不過這些年大家對市場經濟的讚頌太多,卻少有人反思其負面影響罷了。説到市場經濟的負面影響,我想引用兩段專家的觀點説明一下:
1.約瑟夫·E.斯蒂格利茲説:市場經濟最黑暗的一面就是大量的並且日益加劇的不平等,它使得美國的社會結構和經濟的可持續性都受到了挑戰:富人變得越富,而其他人卻面臨着與美國夢不相稱的困苦。——《不平等的代價 第一章 美國的1%問題》
2.安格斯·迪頓(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説:“不平等經常是社會發展的一種後果。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同一時期富裕起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時間獲得潔淨的水、疫苗接種或預防心臟病的新藥等救命之方。不平等反過來影響了社會發展。這種影響有時候是正面的,比如印度的孩子看到了教育的力量,他們會去上學接受教育。但要是既得利益者為了阻止後進者的追趕,抽掉了他們向上行進的梯子,那麼這種影響就是負面的。新富們或許會利用他們的財富向政客施壓,從而限制他們不需要的那一部分公共教育或者健康醫療支出。”——《逃離不平等:健康、財富及不平等的起源》
順着安格斯·迪頓關於疫苗的話,我想補充一下,即美國社會的不平等也表現在生命權的不平等,最近美國的富人和商業巨頭想在接種疫苗方面獲得優先權③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認為,上述兩位諾獎得主所揭示的問題不僅僅是美國社會的問題而是世界普遍存在(也包括中國)的問題。當然歐洲,尤其是北歐的情況要好很多,但他們卻受到很多經濟學家的批評,認為福利社會長不了。
可以説,“劫貧濟富”不僅是普遍現實也是世界的共識,富人可以堂而皇之的掠奪窮人卻不會被追究或者只付出很小代價,有時候還會得到政府庇護因為擔心處罰他們會影響經濟增長。似乎所有能拋頭露面的人都在為富人如何更富出謀劃策,少有人關注窮人,關注不平等。同時精英們還以各種理由反對政府對窮人的救濟。——所謂的奧派經濟學家在這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他們以古典自由主義之名,以小政府之名極力反對建立、健全社會保障制度。記得當年,時任總理的温家寶提出經濟工作重點轉向保障民生建設後,中國的經濟學家紛紛撰文發表不同意見,甚至進行嘲諷……
三、窮人總得有條活路
窮人的窘迫是現實存在,也是我們討論窮人問題的原因,我想,如果沒有其他人幫助窮人很難脱貧。問題是誰來幫助窮人?富人顯然不行,因為一來他們不願意,二來也不能強迫他們救助窮人。我覺得,比較可行的辦法就是由政府出面制定救助窮人的制度,比如建立社會保障制度。但這又遭到富人和利益集團以及經濟學家們危言聳聽式的反對……
似乎在“劫貧濟富”已是共識的社會找不到救助窮人的好辦法。我想,這也是美國西雅圖市議會的女議員們提出的全新“扶貧”計劃的合理之處。——既然“劫貧濟富”可以大行其道,為什麼不允許“劫富濟貧”呢!
為什麼窮人的吃飯問題這麼重要?我認為,除了受人類自身的同情心驅使,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窮人的吃飯問題得不到保障,可能造成社會動盪,讓所有人失去平靜安寧。漢娜阿倫特在《論革命》中説:“貧困不只是被剝奪,而且是一種處於持續匱乏和極度苦難中的狀態。它的卑污,在於它非人化的力量;它的可鄙,是因為它把人置於肉體的絕對支配之下。這就是必然性的絕對支配,每個人都能從他們最切身的體驗中,不假思索地瞭解到。正是在必然性的統治之下,羣眾投奔了法國大革命,發動它,驅使它前行,最終葬送了它,因為這是窮人構成的羣眾。當他們出現在政治舞台上的時候,必然性也隨之出現。結果就是,舊政權的權力失效,而新共和國也流產了。自由不得不屈從於必然性,屈從於生命過程本身的迫切性。”(説明一下:阿倫特説的必然性指的是人生存不可缺少的“衣食住”等需求與我們常説的必然性不一樣。)
前些年,李澤厚的《告別革命》一書引發廣泛討論,革命與改良賽跑之説也隨之興起,我也寫過《也説“告別革命”》(現在已找不到這篇文章,百度雖能搜索到兩條線索,但點擊顯示文章已被隱藏)我依稀記得我的觀點是告別革命是應該想法消除引發革命的因素,比如貧富差距等問題。令人不解的是,人們一面恐懼革命領先改良,一面又拼命想拉大貧富差距以為自己能獲得榨取窮人的優勢地位……
從某種意義上説,窮人的吃飯問題與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是我們不能迴避也迴避不了的。遺憾的是:很多人,尤其是被經濟學洗腦的人已經習慣了“劫貧濟富”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富人情節,習慣了站在富人的立場上思考——想富人所想,憂富人所憂——甚至覺得自己已沾上了富人的邊。所以一提到救濟窮人就覺得刺耳,就好像是在剜自己的肉……
也許,美國西雅圖這些女議員提出的“扶貧”計劃是給全世界提了個醒,讓大家認識到救助窮人的重要性。
2020年12月23日
注:①《美國出全新“扶貧”計劃,搶劫盜竊合法化:富人應該讓窮人吃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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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中國前財政部長樓繼偉對監管機構提出批評,稱他們忽視了風險】http://www.yidianzixun.com/article/0SUPmvzt?s=mochuang&appid=s3rd_mochuang&toolbar=&ad=
③【美國富人和商業巨頭爭搶疫苗優先接種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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