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笠,“毒”在哪?_風聞
印客美学-印客美学官方账号-艺术科普向平台。2020-12-30 14:38
其實本來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但小印着實沒想到,上個禮拜楊笠在《脱口秀反跨年》上的那段表演居然一直髮酵到了今天。
罵戰、男女對立……各種極端言論在微博上層出不窮。
大V明星的站隊更是把楊笠推上了風口浪尖。
原本同樣來自笑果文化的池子直接diss,“脱口秀肯定不是楊笠那樣的”。

到這裏,時態還是雙方對罵,直到有人開了舉報。
**於是,事態便升級了。**一羣小盆友打架,卻有人偷偷寫了匿名舉報告訴了教務主任。
在這個事情裏,剩下的是“男權女權”的對立,罵戰當中的人已經沒有人能坐下來冷靜思考。

所以今天小印想戰戰兢兢私戳這個敏感的話題。
作為一個女性,我們並不想站在女權的角度,而作為一個美學賬號,我們的職責是:比對錯更重要的是思考的思路和角度。
所以,小印想嘗試用脱口秀或是喜劇的內核來解釋到底為何會出現這次的爭議。

楊笠到底點燃了什麼?
好,我們先回到楊笠的7分鐘脱口秀裏。
其實在這7分多鐘裏,涉及到男女兩性的只有兩分多鐘。
但就是這兩分多鐘被營銷號不斷放大,最終把楊笠推上了風口浪尖。
可以説,她和之前的丁真一樣,只是個載體。因為為了男權女權爭吵的那批人始終存在,他們只不過是提供了宣傳素材,支持者和反對者都只是借他們輸出自己的火藥。
對楊笠的批駁主要集中在這麼幾個觀點。
1,覺得她以偏概全,攻擊了整個男性羣體。
單看這些話確實有點極端,一竿子把人打死説“男的都沒底線”。

然而,在這場脱口秀的末尾,楊笠提到一個男醫生,説自己在手術枱感受到了一份難得的、不被凝視的自由。

而這一段,説明她不是在攻擊所有的男性。而前面的“你”和“男人”都是在指特定的男人。
前後一關聯就知道整個語境,片段式截取只能引發偏激。
2,認為楊笠挑動性別對立,吃兩性紅利。
單站在客觀中立的角度,小印私認為,在沒有指代的前提下,楊笠的有些表達分寸是欠妥的。
因為換位思考,如果男性在台上這麼説女性,絕對要承受比這還嚴重的後果。
但直接被扣上“性別對立”這個帽子,楊笠怕是承受不起。

就如同楊笠所説的, 這不是在説自己的想法,只是在反映觀眾的想法,一個段子有效果是因為有共鳴。

為什麼楊笠可以幾句話便觸碰性別對立的高壓線?這其實是説明,社會中本來就存在性別對立的土壤。
楊笠戳中了女性的爽點。
是因為有事實存在,這個社會中“厭女情緒”還真實的殘存着,而楊笠這姑娘直白地把女性面對的困境和傷疤揭開了。
人們對一件事情不同的態度源於不同的身份,身份不同,對事物的感知自然不同,涉及到的利益不同,最終的觀點也截然相反。

就像在談到平等話題時,女性會遇到種種歧視非常不公平,而男性卻認為生活和社會給了太大壓力很不公平。大家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誰都沒工夫去體諒對方。
畢竟,共情是世界上最難的事。
跳腳歸跳腳,罵戰歸罵戰。而這個舉報這件事被上升到不利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和諧發展的地步,真的是過分了。

這又一次是對錶達空間的挑戰,這是對自由的擠壓。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脱口秀,是一門語言藝術,也一檔娛樂的綜藝節目。
但我們也依稀能夠感覺出,語言類節目在夾縫中生存的無奈。其實也能感知到,像楊笠們一直在用他們個人的方式,在拓展着中國脱口秀的邊界。

你肯定聽過一句話: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人會發笑,從某種意義上是對緊張關係的一種突然和解。
而這個前提是,內容主體讓渡一部分的優越感。

這就是所謂的“悲情內核”。
而喜劇,就是不斷再現這個優越感的過程。
通常,這個讓渡優越感的過程發生在對方自黑自嘲。通過不斷出醜製造衝突劇情,以此來引笑,凸顯主流的愚蠢和虛偽。
卓別林、周星馳、陳佩斯、趙麗蓉都是如此。

脱口秀大會的金句集合,大多都是調侃自己的生活狀況,又或者是自己的外貌特徵。
沒有宏大官方的敍事方式,人們能夠在這種調侃式的話語之中獲得自我的安慰,自嘲與自黑的背後是情緒的宣泄與“自我的和解”。
相聲,更多通過“虛構式互損”完成效果。

**而楊笠,之所以引發如此大的驚濤駭浪,就是因為打破自嘲、虛構互損,**通過嘲弄別人來諷刺社會上的一些不公。
這必然是不舒適的。是打破優越感的。
這種其實是比自嘲更具攻擊性,同時也更加戳中現實。

中國人對自嘲是有一定接受度的,但是當面接受羣體對自己的diss,亦或是在羣體裏,戳中要害的自嘲,都是本能上比較難以接受的。
因為通過自嘲來取悦觀眾本質上是另一種屈從,表演者將自己生活中經歷的痛苦與無助化為輕鬆的笑話,但這樣做並無助於緩解痛苦,這只是用笑聲來封存痛苦,包裹在喜劇外衣之下的是主人公的窘迫。

但嘲弄別人就不一樣了,我不是悲劇的主體,我也不需要展現醜態,我嘲諷的是造成這種悲情的現象以及造成這種現象的人。
雖然個人的獨立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但觀眾或是比一部分利益羣體感受到的是冒犯。

脱口秀的套路和楊笠的自由
一出好的喜劇不應該不止步於喧譁與熱鬧。
在熱鬧之外,好的喜劇總是能夠巧妙的戳到大眾的痛點與焦慮,又抑或是能夠給人以一絲絲深刻的回味。
楊笠想創造一種新的形式,在喧鬧以外,找到痛點**,只是**這個尺度太難拿捏。****
當下的輿論場是不斷緊縮又充滿攻擊和叫嚷的。
少説真話,多點圓滑。
這樣既沒疏漏,又恰當得體。討巧觀眾,又不易惹身腥臊。

但脱口秀不應該這樣,它從誕生之初的目的就是言平日之不敢言,當脱口秀都不敢説的時候,它的盡頭只有套路。
如果你完整地看過一期《脱口秀大會》,就會發現很多選手的表演文本都有固定的套路。
首當其衝的就是,先拋一個金句,然後再建構幾個搞笑的情境。
博洋諷刺“鍵盤俠噴張文宏崇洋媚外”,後面的梗是“沒想到紅燒肉、松花蛋和雙皮奶算西餐”。






通過建構一個個荒誕的情節,觀眾才能感受到這個人在開玩笑,可一旦脱離這個語境,戲謔感就會大大減弱。
當下的脱口秀就是短時間內的“段子大集合”。如果將他們的演出用文本的形式轉錄下來,就會發現他的文本是零散又碎片的,無法形成一篇通順的文章。
《奇葩説》“救畫還是救貓”那一期,還有誰記得選手們是如何論證藝術品價值的嗎?
我們記住的只是李誕的那句“比蒙娜麗莎更美的是燃燒的蒙娜麗莎”。

除了“段子大集合”,他們還喜歡輸出觀點。
為了獲取導師的“爆燈”,演員們用一個又一個梗來熱場,中間再穿插幾個“金句”炸場,最後再通過幾個價值觀昇華主題,喜劇儼然已經被賽制調教成為一種“八股文”。

價值觀成為了一種“佐料”,反正觀眾愛看,加點總沒壞處。
但這種心靈雞湯、“故作哲理”的呈現對喜劇應有的氛圍與體驗卻是一種破壞。
所以他們會採用第三個套路——憤怒。

畢竟,娛樂至上的年代,誰喜歡一本正經呢?我們更喜歡激昂澎湃的情緒。
表達情緒其實是迴歸了喜劇讓人快樂的本質,可同時,對於“憤怒”的表達卻進一步加速了極端言論的產生。
有人想認真表達這樣的嘲諷“不太合適”,卻又迎面撞上那句“玩不起”。
我們不知道這種喜劇還將書寫怎樣的歷史,更不知道以它現在的形態還能不能承擔得起嚴肅的討論。
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點,當嚴肅與玩笑之間的分隔徹底被抹平,“對話”這件事,只能在情緒的裹挾下走向混沌。
但是,請給楊笠們一些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