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麟：伊朗空難，除了“機械故障”還有哪些可能？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張仲麟】
在暗殺蘇萊曼尼之後，美國與伊朗瞬間劍拔弩張，在伊朗宣佈美軍為恐怖組織並對伊拉克境內美軍基地發動打擊之後，局勢更是一觸即發。但伊朗在完成了“禮節性報復行動”之後就宣佈不會進一步報復。正當以為局勢就此緩和之際，一架烏克蘭737-800在伊朗德黑蘭霍梅尼機場起飛後不久就宣告失事墜毀，又讓局勢變得錯綜複雜起來。
1月8日當地時間早上6點15分，烏克蘭國際航空PS752航班從德黑蘭飛往基輔時，起飛僅6分鐘就失聯並墜落，機上179人全部遇難。在這敏感時期發生空難無疑吸引了極大的注意力，而失事的飛機又是波音737，讓人懷疑是不是波音客機又掉鏈子了。
事發後幾個小時，伊朗方面就宣佈稱空難是“機械故障”原因所導致的，如此快地斷言因為飛機機械原因導致空難是極不尋常的，要知道這時候別説解讀黑匣子數據了，黑匣子都沒找到呢。而以筆者多年的經驗來看，此次空難疑點重重，或許不僅僅是單純的“機械故障”
並不簡單的“機械故障”
為何筆者覺得這起空難並不簡單？在得知空難之後第一時間先上FR24查看失事飛機的ADS-B數據，這時就發現有所不對。從FR24上的ADS-B數據來看，飛機起飛過程中一切正常，爬升也很正常，直到數據消失，而隨後飛機就墜毀了。
通常來説飛機失事時ADS-B數據會記錄到飛機失去高度的數據，甚至會記錄飛行員挽救飛機的努力。然而在伊朗空難中，在事發時就完全終止了，彷彿航電或通訊系統瞬間就被斷電或被摧毀了。可以説過於“正常”的ADS-B數據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
FR24上伊朗空難失事烏克蘭飛機的數據記錄，在數據中斷前一切正常，這種正常在空難中很反常
幾天前同一架飛機同樣的航線有着完整的ADS-B記錄，可見德黑蘭地區ADS-B數據是可靠的，數據中斷並非沒有可靠的地面ADS-B接收器
去年12月的哈薩克斯坦空難可以從ADS-B數據上明顯看出狀態異常
2018年10月獅航737MAX空難更是可以通過ADS-B數據看出飛行員與MCAS的絕望搏鬥
與ADS-B戛然而止一樣可疑的，還有“毫無反應”的飛行員。由於事故發生在飛機起飛後不久，且事故發生地區正好在人口密集地區，所以有拍攝到飛機墜落錄像。根據外媒報道，從事故發生到墜落前後約有兩分鐘，從現場拍攝到的墜毀錄像來看，光在鏡頭中飛機在天上就有至少30秒以上的時間。哪怕只有30秒，也足夠飛行員向地面發出求助呼叫或者應答機掛出7700緊急代碼。
然而目前為止伊朗方面並沒有放出飛行員與地面之間的通話記錄，失事飛機在墜毀前也沒有應答機的7700代碼——這是遇到事故後最基本的操作之一。如若飛機發生特情後完全沒有空地對話記錄（也可能是伊朗方面尚未公開），那麼對擁有兩套通訊設備，每套通訊設備有三套供電線路（主電、備電、應急電）的現代客機來説，那或許代表着通訊系統完全被摧毀，或者飛行員失能。等黑匣子進行解讀後，或許能瞭解飛機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空中的熊熊烈焰
至於伊朗方面宣佈是“發動機故障”導致空難，在筆者看來也是有些站不住腳。且不説伊朗官方做出上述結論時距離空難發生僅有幾個小時，空難現場都沒有充分調查，在沒有足夠依據的情況下就宣佈有些草率。而單一發動機故障/爆炸並不會使得飛機ADS-B數據瞬間中斷，並且燃起熊熊大火導致飛機墜毀。根據現場拍攝的飛機墜毀過程，可以初步進行下分析。
飛機燃燒的火焰在夜空中非常顯眼，猶如一個火炬
熊熊燃燒的飛機主體上有燃燒中的部件脱落，顯然火災已經造成飛機部分解體
在墜毀前接近地面時飛機火光突然變大燃燒劇烈，疑為主要結構件脱落導致油箱或輸油管路暴露使燃燒更加激烈
由於攜帶大量燃油剛起飛就墜毀且飛機在空中就已經燃燒，墜毀時現場亮了半邊天
燃燒的飛機殘骸散佈在各處
從視頻中可以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1.飛機在空中發生劇烈燃燒
2.燃燒導致飛機部分解體
發動機在飛行中爆炸或者起火併不罕見，同為737-800，在2018年4月就發生過美西南航空WN1380航班飛行中發動機爆炸事故。該起事故中葉片脱落摧毀了飛機左發並由此引發發動機爆炸，碎片擊穿客艙發生減壓，在飛行員熟練的技術之下平安落地，僅有碎片擊中處的旅客身亡。而飛機發動機空中起火的案例也比比皆是，無一發生類似本次空難的整機熊熊燃燒的現象。
WN1380葉片飛出導致發動機爆炸，未發生燃燒
普通的飛機發動機飛行中起火是這樣的
空中發生發動機燃燒的767，燒成這樣也能平安降落
本次失事飛機使用的發動機相信是CFM56家族中最新的CFM56 7B系列。737NG以及CFM56家族用幾十年、數千架、幾十億小時的飛行時間證明了其可靠性與故障包容性。若單純的只是發動機故障，不大會發生如此猛烈的全機燃燒，並短時間內造成部分解體。
起飛後毫無徵兆的劇烈起火併立即墜毀這一現象本來就不符合常見的發動機起火特徵，飛機在空中短時間內發生如此猛烈的火災，只可能是主要燃油管路切斷並暴露，或者飛機油箱受損產生泄漏並燃燒。在現代航空重重安全措施之下，737NG作為成熟機型單一發動機故障導致的空難可能性低於十億分之一，哪怕本次空難真是因為發動機故障，那麼也不會只有這一個因素，還有其他複合因素，如飛機機體結構遭遇突然的猛烈破壞。
能與伊朗空難中飛機燃燒規模相提並論的，只有莫斯科機場上由於重着陸起落架斷裂穿刺油箱，導致燃油泄漏並引發大火的俄航SSJ100空難了
可能的原因
事故發生之後，筆者與業內友人交流中結合目前中東局勢提出了以下幾種可能性：
1.某不明國籍F35擊落了該客機
2.真的只是單純的機械故障
3.伊朗防空部隊神經過敏誤擊了
4.飛機遭遇了人為破壞
某不明國籍的F35擊落了飛機純屬戲談，畢竟現實不是電影或動畫片，F35也沒那麼來去無蹤。真要有不明國籍的F35在德黑蘭上空攻擊客機，那麼在伊朗防空系統中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並且會有大量地面人員目擊，所以這一可能首先排除。
而單純的“機械故障”這一可能性，前文已經重點進行了分析，這一可能性只能説比不明國籍F35高一些，但從航空安全分析的角度來説，單純的機械故障很難造成這樣疑點重重的空難。
至於伊朗防空部隊神經過敏誤擊一説目前在網絡上流傳甚廣，很多人將這一説法當做真相併在社交媒體上攻擊伊朗方面。從現有跡象的分析上來説，並不能排除飛機遭到了導彈攻擊這一可能性。但需要注意的是，飛機是剛從德黑蘭機場起飛，而德黑蘭機場作為伊朗最大的機場日均起降130架次，且事故發生時就在機場周邊，民航機都有應答標識。
伊朗防空部隊在高戰備情況下發生誤擊的情況不能説完全沒有，但是可能性極小。而且目前伊朗防空部隊的主要裝備為老式的霍克導彈、紅旗2導彈，少量的S300PMU2以及輕型的輕劍系統。從前文分析來看，失事飛機墜落時的種種瞬間災難性故障以及ADS-B信號被瞬間切斷的跡象，是比較符合被導彈攻擊的特徵。
然而飛機失事是在機場附近、德黑蘭郊區的人口密集區域。能一發幹掉737的地空導彈都是大號“飛行電線杆”，不説夜空中地空導彈火箭發動機的火光，命中客機時的巨大爆炸與聲音就能讓地面無數人目擊。而動靜較小的單兵肩扛防空導彈或輕劍防空導彈，其戰鬥部威力也無法使737級別的大型目標瞬間墜毀。如若真為防空導彈誤擊地面會有大量目擊者，殘骸上也會有大量痕跡，且伊朗方面無法完全封鎖消息，西方媒體會有海量報道。
伊朗巴列維王朝時期的美製霍克防空導彈
伊朗最新的S300PMU2防空系統
伊朗裝備的我國紅旗2地空導彈，堪稱“飛行電線杆”
這是比道爾小的多的輕型防空導彈夜間發射造成的動靜，圖片來源：中國軍網、央廣軍事
這樣排除下來，筆者認為人為破壞的可能性最大。一個擺放位置恰當的裝有500克炸藥的手提箱，就能瞬間摧毀一架客機。而鑑於伊朗並不發達的經濟情況，機場安保力度不如我國及其他發達國家也是意料之中。何況近期局勢的發展讓大批人員搭乘飛機離開伊朗，更使得德黑蘭機場的安檢力度成為了一個問題。如果在德黑蘭機場裏還有內應，那麼將一個未經過安檢的手提箱放在飛機上的關鍵位置簡直輕而易舉。需要注意的是，失事航班延誤了一個小時起飛，假若飛機沒有延誤，那麼飛機發生事故時，應該在土耳其與伊朗邊境靠土耳其一側，由此帶來的猜想就很耐人尋味了：中東地區某最能來事的情報機構會不會在這起空難中有份呢？
只要擺放的位置對，一個未經過安檢的手提箱就能摧毀一架飛行中的飛機
伊朗政府在事故調查初步結論出來之前就將事件定性為“機械故障”，而出於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黑匣子的分析顯然也不會讓美國人插手。就如埃塞俄比亞空難，最終參與空難黑匣子分析的極有可能是歐洲方面，比如法國。對於波音來説，“機械故障”導致飛機墜毀這個帽子要是扣實了，那麼無疑雪上加霜。而對伊朗政府來説，將這起空難當做“機械故障”來處理會讓事情簡單很多。至於事故真相如何，只能靜待黑匣子數據解析以及初步調查報告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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