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藥妝店貼滿“武漢加油”是假，但日本支援中國是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洋】

自去年底，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以下簡稱“新型肺炎”）疫情在武漢蔓延，波及全國以來，鄰國日本的反應可以説最為迅速——

第一時間向中國捐贈口罩、防護服等醫療物資，特別是一些藥妝店貼出的“武漢加油”“中國加油”等標語和降價銷售口罩的做法，經過社交網絡的傳播，更是讓無數中國網友感動。由此不僅增進了中日民間的友好感情，而且也讓人感受到了何為“患難見真情”。

一月的最後幾天，我正好在東京出差，親身體驗到了日本社會對“新型肺炎”的高度關注。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與我們的媒體報道不太一致的地方。

日本媒體對“新型肺炎”的密集報道是從1月20日開始，也就是中國農曆春節假期前夕。在那之前，日媒也有關注“新型肺炎”，但不論是新聞數量，還是報道角度都較為有限。

在東京的幾天裏，我注意到報紙、電視和網站幾乎無時無刻全方位地報道“新型肺炎”，從中國政府如何應對、醫療救治狀況、老百姓的生活情況，到不法商販哄抬物價、無良商家販賣二手口罩，再到採訪日本景區商家和普通民眾等。不同的媒體在報道框架和報道角度是不一致的，但我個人的總體感受是，日本主流媒體在“新型肺炎”報道上相對中立客觀。

印象比較深的是日本發行量第二《朝日新聞》的相關報道。和其他日本報紙差不多，《朝日新聞》在報道中會提及“新型肺炎”造成多少人死亡、新增病例以及目前在中國的擴散情況，但在一些報道中，《朝日新聞》會提及對日本經濟的影響。

比如因“新型肺炎”導致不少中國旅行團取消赴日，一些熱門景區的商家在接受採訪時就表達出了失落之情，期望中國遊客前來、期望疫情儘快結束；再比如，有些在華日企因“新型肺炎”而停工停產，日企高管在採訪中就表達出了擔憂之情，希望能夠儘早恢復生產等。當然，類似的報道在《每日新聞》《日本經濟新聞》中也有，不過《朝日新聞》的最為明顯。

實際上，當我讀《朝日新聞》的這些相關報道時，就有一絲困惑——在“新型肺炎”不斷蔓延之際，日媒的報道傾向究竟是希望中國遊客來呢，還是不希望中國遊客來呢？一方面強調“新型肺炎”導致的感染者、死亡者數量不斷攀升，讓讀者對中國遊客感到不安，另一方面又突出日本商家的憂慮，向讀者傳遞若抵制中國遊客將使日本經濟遭受衝擊的信息。

後來，在與《朝日新聞》社會部記者山田見面的時候，我特意請教了這個問題。山田告訴我説，之所以在“新型肺炎”的感染者和死亡者數量上詳細報道，是為了讓日本國民儘可能多地瞭解相關信息、提升防護意識和重視程度，而強調對日本自身的影響，則是為了傳遞日本與中國是連在一起的，不能抱着觀望心態的信息，並且也是為了防止在日本國內形成“抵制、厭惡中國人”的情緒。我想，目前仍不斷有日本企業、地方政府和民間力量向中國捐贈口罩等醫療用品，除了源自內心的真誠真情外，日本主流媒體對“新型肺炎”中立客觀的報道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在東京期間，我還拜會了有過駐華經歷的兩位日媒記者，一位是《日本經濟新聞》的上川，一位是《朝日新聞》的佐藤，我們聊天的話題自然都是圍繞“新型肺炎”。上川和佐藤每天都會關注疫情的最新進展情況，並且對微博和微信上的熱點話題也都十分了解。

儘管來自兩家不同的媒體，但上川和佐藤都認可中國政府在應對“新型肺炎”疫情方面的能力。上川説，習近平主席在大年初一主持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對疫情做出防控部署是非常罕見的，反映出了中央政府的迅速應對，這要比之前SARS時期快很多。上川還敏鋭地發現，習近平主持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後，中國社會迅速就被動員了起來，形成了巨大的力量。

佐藤告訴我説，李克強總理對武漢現場的考察很有效果，鼓舞了士氣和人心。佐藤曾去武漢報道過中印領導人非正式會晤，漢語比較流利，他還特別跟我提到了在微博上被廣泛轉發的李克強在武漢與市民齊呼“加油”短視頻。上川和佐藤對武漢市政府的初期反應頗有批評，如果地方政府最初的反應能夠迅速、及時的話，也不至於出現這麼嚴重的情況。

1月27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到武漢考察指導疫情防控工作。圖片來源：中國政府網

在和他們倆聊天時候，我提到了中國網民對日本的感動與感謝，特別是安倍晉三首相宣佈將“新型肺炎”作為“指定感染症”，不分國籍、不分簽證種類均可在日本享受相關治療，所有費用均由日本政府負擔的事情，我説這個事讓不少中國網民羨慕。然而，上川對此倒是不以為然，覺得這在日本很平常，完全是按法律法規辦事，沒什麼特別的。

所謂“指定感染症”是指，日本各都道府縣可以勸説感染患者進入指定的醫院接受治療，若感染患者不服從，則可以強制安排入院，患者在一定期間內停止工作，且住院期間的費用由政府負擔。“指定感染症”原則上是在1年之內，最多可延長1年。目前為止，日本政府曾將SARS、MERS等作為“指定感染症”。

上川告訴我説，安倍政權所指的“指定感染症”對象，是在日本境內感染“新型肺炎”的患者，而在日本境外感染的患者是不可能入境日本的（注：安倍1月31日宣佈禁止感染者入境日本，對難以確定感染的患者加強入境審查），也就無從接受日本政府的“免費”醫療了。上川分析，中國網民之所以會有誤解，可能是因為中國媒體翻譯不準確。

“新型肺炎”疫情在中國蔓延後，一些日本藥妝店張貼的“武漢加油”“中國加油”支援標語讓無數中國網友感動，在東京的那幾天我還特別留意了池袋、新宿以及秋葉原的藥妝店，但沒有看到“武漢加油”或口罩降價的字樣，更多的反而是限購——“一個人只能買3包口罩”。

其實，最開始看到微博和微信上出現的“武漢加油”“中國加油”各種圖片時，我以為日本大部分藥妝店，特別是在中國遊客中比較熱門景點附近都會有類似的標語，而實際情況還是讓我有些小小的失望，這可能是傳播學“信息繭房”所致吧。雖然貼有“武漢加油”“中國加油”支援標語的藥妝店可能不是很多，但日本不同地區的民眾在第一時間向武漢人民、中國人民表達的支持與幫助，這要比支援標語更令人感動。

按照日本人的禮儀習慣，約會見面至少要提前一週，預約的時候誰都沒想到疫情會這麼嚴重。抵達東京後，我猶豫是否還要和這3位友人見面，這個特殊時期，即使對方出於健康安全原因取消見面，也是非常能夠理解的。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按照原定的時間見面了。還記得入住賓館當天，前台的日本服務員一邊微笑，一邊熱情地用漢語對我説“春節快樂”，彷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讓我記憶深刻。

越是艱難險阻，越要眾志成城。新型冠狀病毒導致的肺炎疫情看起來很可怕，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團結協作完全能夠戰勝任何困難。當我在北京家中寫完這篇文章的時候，突然收到上川發來的郵件——

“陳桑辛苦了。新型肺炎已成為今後中國與世界攜手共同對抗的敵人。期待我們下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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