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亮：“風月同天”是中國人貼的，龍應台和奧斯維辛又是怎麼回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餘亮】
一
為了躲避病毒，全國人民閉門不能出，心情煩躁。好在互聯網上無數小插曲冒出來給大家解悶。這兩天一個大瓜，就是“兩句詩引起的文化慘案”。
從日本捐來的物資上貼着“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裳”，讓人眼睛一亮，神清氣爽，不由讚歎日本朋友有心意。
但是搞笑的事情來了，馬上湧來那麼一大波中國人，狂嘲中國人沒文化，説人家會寫風月同天，你就只知道喊中國加油、武漢加油。
這算是當代中國的一大文化奇觀了，喊武漢加油有什麼問題？何況這兩句詩也不是你們想出來的，卻在那得意洋洋狂噴中國人沒文化，這不是有病麼？新型奴狀病毒？
這當中有些人只是沒下限的段子手，但還有不少人本身就是文化人。其中有教師長篇大論分析為什麼中國人沒文化——
滬上有頭有臉的媒體人，張口就是：脱口而出這句詩的日本人多麼多麼有文化。
還有名校文學專業的教師在那感嘆日本人的文雅讓文化泱泱大國無地自容……
這些中國人平時玩玩漢字，玩玩文學，文化的不得了，連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繁體寫法他們可能都知道，這時候卻狂罵自己。而且這類文章還很受歡迎，有意思吧？我猜這大概滿足了一批有精神自虐需求的人，恨自己沒文化，就對着空氣罵你們都沒文化！
其實想要顯得有文化還不容易？過去每次日本有難的時候，我們也都積極捐助。下次再捐的時候，想兩句詩或者俳句貼上去不就證明中國人有文化了嘛。天天詩詞大會，哪裏缺詩意了？
只不過現在自己家裏人在受難，正常人怎麼還能興高采烈借日本友人的善意來噴人？噴了半天，也沒見他們誰再想兩句詩出來送給武漢。真是“白日不到處，廢青恰自來”。都忘記了吧，十多年前鳳姐上電視談擇偶標準，要求就是對方要能背幾句唐詩，看幾本《讀者》。能滿足這些條件，鳳姐就考慮嫁給你，加油！奧利給！
二
我再放個瓜，據我瞭解，“風月同天”這幾個標籤本來就是日本的漢語水平考試事務局的中國員工提議寫上去的，那批物資也是這個機構募集的。提出者是北京某著名大學畢業生。但是人家説中日同事們都很努力，都開心能夠用這樣的詩句表達友誼，所以沒必要爭這幾句詩是誰説的，還是埋頭幹事好，也不願公開自己身份。
你看人家這個境界，風月同天，風光同享！而她的大學文學老師卻在那裏喊無地自容。
還有一箇中國工作人員已經出來澄清了，“豈曰無衣，與子同裳”是她建議的。
還要説啥呢？我相信也有的詩句是日本小夥伴想起來的。中日小夥伴一起分享詩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多好的事情，怎麼就被有人帶節奏呢？普通人喜歡詩詞文化是好事，但故意挑撥離間搞PUA精神羞辱，那就是壞種。
事實已經説清楚了，當然中了奴狀病毒的人可以繼續説：“就算這些詩句標籤是中國人的主意，就不能反思一下我們自己大部分人沒文化的狀況嗎？一箇中國人為什麼要到了日本才能發揮出這種文采呢？不該反省我們這片土地麼？”
所以啊，和他們多説一句話都是浪費自己時間。我就把信息擺在這裏，請他們繼續自己的表演。
三
我這裏要説的是，這種神經病有不同根源，未必沒有反映一些真問題，所以要分開説。
其一，某些人中了文化割裂的邪，割裂傳統文化與新中國傳統，念念不忘舊社會，痛恨新中國斷了他們所謂的傳統文化的根，甚至懷念繁體字什麼的。
台灣國民黨的好乾部龍應台就跑出來嘲諷大陸文化貧乏：
龍作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國民黨當年就喜歡玩那些腐朽的文雅詞句，尋章摘句老鵰蟲。蔣公其實文雅得很，尊儒復古運動搞得不亦樂乎，寫文章文縐縐的。但是繼承傳統文化在於發揚和改造創新，否則就是遺老遺少。延安的語言才讓人感覺到天然去飾、直指人心。共產黨人主張不割裂，打通曆史傳統，這方面的集大成者之一就是毛澤東。
毛主席能做詩詞，但是白話更精彩，還能亦文亦白，融入了人民敢於改變命運的精神面貌和歷史力量。一句大白話“將革命進行到底！”送別國民黨。你嫌這句話不詩意？那麼“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怎麼樣？“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又如何？真要和毛主席比詩詞，不怕人家“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成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送東國”？
中國人民文武雙全，讓老蔣敗退，如今只剩當年給老蔣獻花的國民黨三好學生龍應台來唧唧歪歪。也不想想自己那個黨連在台灣都快呆不下去了。哦，換個你要的文雅説法給你吧——“殘碑斷碣，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淚，一枕清霜。”
“一人有慶，兆民歡騰，日月同光，河山並壽……”龍應台的“典雅”語言，圖片來自台灣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副教授陳信行
其二，部分羣眾背後的怨氣，其實來源於對一些官方語言的形式主義的不滿。這個是真問題。
前一陣子湖北的官媒説了不少空話大話，就讓人民羣眾憤怒。昨天當地某報評論員還不甘寂寞，寫了一篇《相比“風月同天”，我更想聽到“武漢加油”》，被長江下游另一家黨媒把標題改掉並刪節了不少文字再轉載，立刻刷屏，引來罵聲一片。此文前面批評某些人"文藝心"，滑稽在於，作者自己也逃不了文藝心，文章最後引了一句文藝理論人士最愛之阿多諾的名句“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殘忍的”，貽笑大方。這就是隻要不用套話，就不知道該怎麼寫文章了。
毛主席一直説要改造我們的文風，消滅黨八股。最近中央也一直髮文強調要打擊形式主義。但只要政治上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存在，這種語言的形式主義就不會消失，這不是一個單純的文化問題。你看，中央不是剛剛宣佈更換了湖北的主要領導？
不過，有些自媒體既然要評價官方文件用語，那就應該和別國的官方話語對比，直接和唐詩宋詞對比那就是關公戰秦瓊了。比如要拿美國特朗普、蓬佩奧那風格話語對比，像“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盜竊”那種話，當然也會有人喜歡。
我們勤勞，我們勇敢，我們真誠，這才應該是我們的文化。
武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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