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江濤:我在武漢新冠ICU救治重症患者
尹江濤是江蘇大學附屬醫院重症醫學科副主任醫師,在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他作為江蘇省第三批醫療隊隊員之一飛赴武漢,與同事們一起支援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該院區收治的患者均為重症。
“這是我人生中過的最煎熬的一個春節……但也是我過的最有意義、最有温度的年”,從2月5日在武漢的第一個夜班開始,二十多天來他一直穿着厚重的防護服,在ICU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戰鬥。觀察者網在他的工作間隙採訪了他,請他介紹了此刻奮戰在一線醫務工作者的細節點滴。
【採訪/觀察者網 戴蘇越】
**觀察者網:**作為江蘇赴湖北醫療隊的成員,您和您的同事從接到通知到入選是一個什麼樣的流程?這次江蘇醫療隊在出徵前做了哪些準備?之前網絡上有很多關於“散裝江蘇”的段子,包括有消息稱行李物資在機場出了問題,當時的情況具體是什麼樣的?
**尹江濤:**我們這一波人屬於江蘇省第三批聯合醫療隊,這批共有118名醫護,2名領隊,鎮江市共有17名醫護參加,其中,我們醫院兩名。整個報名應徵過程其實非常簡單,在出發前一天傍晚,我下班之前收到了通知,當時我們主任把文件在羣裏面發了一下,説我們院要抽一個醫生去,我當時就第一個報了名。衞健委在下達任務的時候要求非常明確,對我們醫院的要求就是派一個重症醫學科的副主任醫師,我剛好就滿足這個要求,於是很快就定下來了,另外一個和我一起去的同事是我科的主管護師。
對於報名去武漢這個決定,我當時沒有什麼考慮和猶豫,作為一名醫生,在疫情爆發之初我們就知道有可能會需要我們上前線支援。我的父親和我愛人都是醫生,其實我們都已經談過這個問題,因為我們之前已經有同事支援武漢,當時我在家也和他們商量了,説如果還需要人的話,我想去,我爸和我愛人他們都是醫生嘛,也都很支持理解。所以對我來説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援助湖北的醫務人員在出徵前的合影,圖片由尹醫生提供
因為當時出發也比較緊急,我們不知道湖北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擔心物資緊缺。所以除了我們自己準備的一些隨身用品,必要的生活物資,醫院還給我們準備了一些防護用品帶去湖北:比如説一次性的醫用防護服大概每人十套左右,每人八個護目鏡,兩隻防護面屏,還有外科口罩大概四五十隻,N95口罩大概每人十二隻,還有一些高幫的鞋套,外科手套,洗手液這些東西,帶去的物資還是相對比較充足。
其實關於“散裝江蘇”的各種消息主要是段子啦,這個説法是不恰當的,我們江蘇省第三批醫療隊就是在南京匯合一起出發的。據我瞭解第一批他們走得比較急,可能先接到通知就先走了,後面接到通知就後走了,在我們後面走的江蘇醫療隊主要是從南京和無錫兩個地方出發的,不存在每個縣每個市單獨出發的情況,網上寫得也是比較誇張。
關於物資的問題,我們這一批還是比較順利的,網上反映的問題主要是後面幾批,因為那個時候同一時間段到武漢機場的醫務人員及物資有很多,所以武漢機場一時半會兒協調不過來,就把隊員先送到賓館,物資後來再運輸。後來這些物資和行李都沒有問題。
**觀察者網:**您和您的同事來到武漢之後,日常的工作生活情況是什麼樣的?您覺得工作中最困難的事是什麼?
**尹江濤:**我們第三批醫療隊來武漢後住在漢陽區的晴川假日酒店,當地政府、老百姓對我們是非常客氣非常熱情,也非常感激的,因為我們是過來幫忙的嘛,盡他們所能給我們提供了幫助。我們工作之外就在酒店房間裏休息,吃飯是酒店給我們做的盒飯,往返醫院則是乘坐政府提供的班車。可以説生活基本上保障得比較好。

在防護服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圖片由尹醫生提供
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的重症隔離病房,一個工作週期一般來説是上五個白班,一個夜班,然後休兩天。五個白班其中四個是日常班,從上午九點是到下午三點,最後一個白班是值班,從早九點到晚九點。最後夜班是從晚九點到早九點。一開始的時候情況特殊,武漢這邊的“欠債”很多,所以我們要把外面沒有收入住院的病人全部都收進來,我剛來的前四天,上了三個夜班,那段時間確實是非常地辛苦,不過大家最終還是熬過來,後來慢慢上了正軌,輪過班之後,現在比以前稍微好一點了。畢竟我們醫院收治的都是重症患者,因此一刻都不能放鬆。
休息天我們一般可以待在賓館,但是除了下樓拿飯我們也不能出房間,因為我們都屬於高危人羣,拿完飯之後再回到房間裏吃,除此之外我們可以自己在房間裏鍛鍊鍛鍊身體。我最近休息的時候就自己在房間裏做做俯卧撐和仰卧起坐等,適當鍛鍊增強免疫力。
其實在工作中其他都還好,和我們平時都是一樣的。主要是防護服穿在身上會比較不舒服和不方便。我們到了醫院之後需要先戴口罩,戴帽子,然後穿一次性防護服,穿鞋套,戴護目鏡,有時候在外面還要再穿一身隔離衣,如果説要給病人插管或者是取樣本,還需要戴頭罩。防護服穿在身上第一是透氣性不太好,另外它把全身裹得很嚴實,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戴的護目鏡有的時候會產生霧氣,也非常容易出汗。
穿着防護服儘量不上衞生間,因為一開始來的時候防護物資相對較緊張,如果中途上廁所會多用一套防護用品,且增加感染的幾率,我們最長的班是八個小時,這期間我們不能吃喝,而且為了不在這八個小時內上衞生間,在上班前的一段時間就要開始不吃不喝。一個辦法是忍一忍,儘量少吃,另一個辦法是隻吃乾糧不喝水,所以我們一般上完一個班後往往會有輕微的脱水症狀。
**觀察者網:**全國人民都非常關心前線醫生的工作條件,之前輿論一直擔心防護服緊缺的問題,目前您工作的地方情況怎麼樣?另外最近一直有悲傷的消息傳來,有數位醫護人員相繼犧牲,這次新冠疫情中感染的人數要大大高於非典疫情,主要是什麼樣的原因造成的?一線的醫生是否會因此有更大的心理壓力?
**尹江濤:**目前來看物資是基本可以滿足的,但是之前我也發現,我們的物資供應也不算是特別的充足,因為我們用的防護用品的牌子一直在更換,説明之前供應不是很穩定,每一批的數量都比較少,而且病人也越來越多,因為前一段時間武漢在大力排查,應收盡收,醫院的病人突然增加了很多,醫院病人多了以後我們醫護人員相應也多了很多,所以前期物資還是相對來説比較緊的,但是目前來説還是能夠滿足防護需求的。
醫務人員感染主要是集中在疫情開始的時候,因為這個病毒是一個全新的病毒,傳播力又出奇的強,一開始的時候醫務人員對這個病毒的傳染性並沒有特別的瞭解,醫務人員的工作壓力、工作負荷很大、以及他們的防護裝備供應不足,所以那段時間的感染率特別高。現在情況還行,因為防護裝備,包括我們對這個疾病的重視程度都已經提高了,所以現在的感染率已經低了很多很多。
説句實話,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沒有進醫院之前,大家都挺擔心的,但是進了定點支援的醫院以後,到了我們熟悉的工作環境,我們發現提供的裝備,我們的防護用品還是可以滿足我們的日常防護需要的,而且我們的防護可以做到了科學防護,這就可以了。
**觀察者網:**您所在的科室治療的是重症患者,對於這些病情比較危重的病人醫生具體是怎樣治療的?很多人擔心這個病痊癒後的後遺症問題,新冠肺炎患者康復後是否有這樣的風險呢?
**尹江濤:**首先,這個病是一個病毒感染,所以説我們會針對性地使用一些抗病毒藥物,如果説患者後面激發了細菌感染,我們會給患者用抗菌藥物,我們還會結合一些中藥,進行中西醫結合的治療。
因為我們這些病人主要是重症患者,所以往往會有呼吸衰竭的情況,我們會根據病人呼吸困難的輕重對他們進行一些必要的呼吸支持,比如説鼻導管吸氧,面罩吸氧,高流量吸氧,以及呼吸機的使用。

尹與病癒出院的患者合影,圖片由尹醫生提供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集中治療,很多地方總結出了自己的經驗,無論是自上而下還是自下而上,都已經有了及時交流治療方案和傳播有效經驗的途徑:一方面,我們醫療隊的醫生會有一個羣,我們會在裏面討論病情。如果這個病人病情比較棘手,我們會上報醫院,做一個全院的會診;另一方面,如果別的地方有好的經驗,國家衞健委會發文件到羣裏,這樣的話一些好的經驗大家就可以分享。
總體的治療方案是差不多的,我們也根據患者的不同情況採取一定程度的個性化治療。主要是抗病毒,增強免疫力,對症支持治療,根據患者的不同情況都會有一些微調。比如説抗病毒的藥物有鹽酸阿比多爾,洛匹那韋利托那韋片,中藥方面有連花清瘟膠囊等等。
關於後遺症,我想大家不用太過擔心。首先,非典是2003年,現在是2020年,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的醫學科技是在進步的,對很多藥物的認識也是在進步的。非典造成的後遺症主要是由於過量使用激素造成的,而激素的過量使用是會破壞人體免疫力的,所以我們現在一般不提倡用大劑量的激素去衝擊治療。如果有的病人需要用激素治療,我們用的量也是不大的,除非極個別特殊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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