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之萊茵日記:我們離意大利的局面有多遠?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之】
最近兩三個月裏,新冠病毒在全球的演變,有時給人一種“穿越劇”的感覺。
病毒在各地區流傳的先後次序不同:中國不幸首當其衝,獨自面對這“飛來橫禍”,緊接着是東亞地區,現在已擴散至全球,而歐洲竟成為新的“重災區”。
換而言之,昨天你或許還是個遙遠的“觀望者”,今天突然就有可能已是“劇中人”。
儘管疫情在各地的發展階段不同,但卻有着不少相同的軌跡,所以,人們似乎有了某種“預測”未來的能力:昨日的中國、韓國、日本,就是今日之意大利、西班牙、法蘭西;而今日疫情明顯好轉之中國,已成為歐美企盼的明天。
現在有些華人判斷歐美的疫情,甚至到了“能掐會算”的地步,為何?
因為中國剛剛經歷了一波,而且是在無所借鑑的情況之下。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華人前一段看到德國政府在疫情防控中,以慣有的冷靜和謹慎,三思後行地邁着小步時,會心急如焚,甚至心慌意亂。
德國政府此前“不緊不慢”的防疫節奏,其實也是因為其國內感染和死亡人數還沒有高到“火燒眉毛”的地步。如果感染和死亡人數在短期內已經或預期將快速飆升,那麼,公共健康制度再優越,國家提供的資金支援再豐厚,恐怕都難以避免程度不同的醫療擠兑現象出現。
生活在德國的筆者,願將自己在這裏的所見所聞,陸續用“夜話”的形式記載下來,和觀察者網的讀者聊一聊。
3月17日(週二)
默克爾(Angela Merkel)在其15年的總理生涯中看似順風順水,其實卻經歷了兩個“大坎”:第一次是2015年夏末的“難民潮”,讓她從此戴上了“難民總理”的帽子;第二次無疑就是這次由新冠病毒引發的“大瘟疫”。
此前,在黨務上已經退居二線的她,出鏡率大不如前。除了年初的“利比亞問題”柏林峯會外,幾乎沒有什麼大的建樹。疫情開始初期,站在第一線指揮的一直是德國衞生部長施帕恩(Jens Spahn)和他的專家組。
直到上週末,默克爾才“千呼萬喚始出來”。她要麼不出來,一出來就頻頻亮相,幾乎天天召開新聞發佈會。這意味着德國的疫情不容樂觀。

默克爾:新冠肺炎是德國二戰以來的最大挑戰
本週末以來,德國政府開始採取大範圍的嚴厲措施,讓人真切感覺到德國的疫情正在發生變化,防控到了關鍵時刻。聯邦內閣與各州政府和專家顧問日前協商後達成一致,決定採取以下措施:
除了維持日常生活必需的行業(食品超市、醫療機構、司法警務、錢莊銀行和貨物運輸等)之外,其他所有領域都進入“休克”狀態。
出入德國的航運停止,與法國、瑞士、奧地利、盧森堡和丹麥的邊界關閉,各州的學校、幼兒園、圖書館、博物館、影院劇院、遊藝場所和旅遊景點等統統關閉,養老院禁止或大幅縮短親友探視,所有的餐館酒吧縮短營業時間,就連德國人最為鍾愛的足球比賽也已告停,電視播報中幾乎每天都有的體育新聞全部消失……
關閉邊界,停止航空客運,這無異於“封國”;社會生活全面壓縮,個人自由大打折扣;每天早上醒來,周圍的世界彷彿已變了樣;打開手機電腦,有關疫情的各種信息躍入眼中。
根據最新統計,中國以外地區的感染者人數已超過中國本土的感染人數。到今天為止,德國的感染人數已達6012,比前一天增加了1100例。
德國正經歷着二戰以來從未遇到過的緊急狀態。
有鑑於此,德國羅伯特-科赫研究院(Robert-Koch-Institut)已將德國的疫情風險調至“高危”,並警告局部地區有可能達到“極高危”。它要求各地醫院最起碼要加倍提高重症監護能力,並提醒國民目前採取的強力措施必要時將維持兩年。
德國此前“不緊不慢”和“步步為營”的做法,很多人將其歸於民族性格中的理性成份,其實,它也與其“聯邦制”的政體有關。
德國由16個州組成。各州有自己的憲法和政府機構,除了外交和國防這兩個領域外,其他均為“州事務”,譬如,教育,衞生,警務等。聯邦和各州之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央”與“地方”,而是一種平等協作的關係。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德國的決策體系具有“平等協商,各司其職”的特點。具體到政治架構中,德國的各個領域都有“聯席會議”這樣的機制。譬如,聯邦的內政部長與各州的內政部長會定期召開“內政部長聯席會議”,協商涉及全國內務部門的各類問題。同理,其他領域職能部門,如衞生,教育等,也設置了同樣的機制。
有人或許會擔心德國這種體制在危機中是否能保持足夠的行動力,畢竟“協商”比中央發佈指令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而且,決策完全有可能因為各地的“本位主義”而拖延,效率不是很高。在2015年“難民潮”中,這個協商機制暴露出不少“軟肋”,當時的協調工作就不是很成功。
儘管如此,我們不能籠統地説德國的聯邦制缺乏行動力。譬如,同樣都是危機,這次面對“新冠病毒”,德國的行動力與“難民潮”時期相比,真是雲泥之別。這裏有一個特殊的情況不能忽略:
2015年,各州面對的是分攤難民問題,也就是誰付出更多的問題,這時候人們思考權衡的基礎更多的是利益。這次的疫情則不同,因為它涉及的是“生存”問題(生命以及公共衞生、經濟、金融、社會等各種體系),所以,面對病毒這一“共同敵人”,各州還是能精誠團結,迅速達成共識並採取行動。
具體到現實中,由於衞生屬於州事務,因此,在處理公共衞生問題時,第一線的地方衞生部門經驗豐富,行動力強,不需要等待“上方”指示就能靈活主動地進行處理。
這個特殊情況,在這次的疫情防控中反而顯示了聯邦制的優越性。聯邦政府雖然無法對各州“發號施令”,但“聯席會議”一旦達成共識,各地的執行是相當有效的。
德國各州的發展水平不等,富裕程度也不同,但獨立性是相同的。
昨天,巴伐利亞州宣佈進入“災難事件”(Katastrophenfall),將防控權力集中到州府手中。為何?因為惟有宣佈啓動這種應急機制,信息的收集才能集中,政令的下達才能通暢,資源的分配才能不混亂。
今天,州長徐德(Markus Söder)再次召開內閣會議,他在隨後的記者招待會上説:面對目前的疫情,我們“沒有理由恐慌,但有理由擔憂”。他呼籲民眾不要搶購,不要去銀行過度提款,雖然行動受到限制,但要儘量維持正常生活。
的確,如此規模的疫情,對每個國家和地區都是考驗“動員力”和“行動力”的時刻。
徐德對巴伐利亞的防控措施作了新的補充,其中包括從其他政府機構緊急調配四百名工作人員給衞生部門;各大學醫院放緩科研任務,承接一線醫治工作;各醫院將緊縮或推遲執行非緊急醫療業務(如整容、換關節等),緊急“徵用”五百至五千名醫科學生來支援各醫院,各康復中心將提供更多重症病牀。
聯邦衞生部將在醫療物質方面(口罩、呼吸機和檢測儀)提供幫助,警務部門將加大打擊偷盜醫療物資的犯罪行為。
鑑於全球對口罩等物資的需求激增,州府將支持國內廠家生產,擺脱對國外供貨的依賴。此外,州府還將對各經濟領域進行財政支援,包括注資和減税等措施。
巴伐利亞州府在德國16個州里實力最強,也一直自詡是德國的“火車頭”,它的作為在全國具有一定的模範表率作用。此外,該州也是這次新冠病毒在德國的“首發地”,而且又與歐洲“重症國”意大利很近。
州長徐德年輕有為,能力超強,其地位在執政的聯盟黨(Union)中似乎越來越重要,也是未來德國總理的熱門人選。這次疫情為他提供了展示能力的極佳機會。
説到這裏,我們不妨可以談一下這次疫情對德國政治的側面影響。
前不久的“圖林根危機”導致基民盟(CDU)黨主席克蘭普-卡倫鮑爾(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宣佈辭職,引發黨內爭奪黨魁的鬥爭。參與競爭的有前聯盟黨議會黨團主席梅茲(Friedrich Merz),年輕有為的衞生部長施帕恩,黨內實力最強的地方黨部、北威州州長拉舍特(Armin Laschet)以及聯邦議會外交委員會主席呂特根(Norbert Röttgen)。
常言道,亂世出英雄,危機見能人。可惜,梅施二人似乎沒有等到“疫情紅利”:
與施帕恩一樣,梅茲也是第二次競選黨主席。可是,在這次疫情中,他還沒怎麼發聲,即被病毒擊倒。今天傳來消息,他的檢測結果呈陽性,故而不得不在家自行隔離,大有“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的感覺。
施帕恩這次雖然是抗疫“紅人”,也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並受到包括政敵在內的社會各方的褒讚,可是,在競爭黨主席這件事上,他似乎也是個“倒黴蛋”。不久前黨內報名競選時,“新冠病毒”的威脅離德國還相當遙遠,施帕恩再機靈,也沒想到展示才能的機會即將來臨,所以過早宣佈以“副手”的身份與拉舍特聯袂競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估計他現在為自己當時的決定悔青了腸子。
當然,危機也是淬鍊人心的時刻。
這次疫情中,特別是社會生活嚴重受限的情況下,同事之間,鄰里之間,主動出手相助的人越來越多。網絡上,海報中,常能看到各種提供免費服務的廣告。
這應該是病毒激發出來的正能量吧。
3月18日(週三)
根據德國《每日鏡報》(Der Tagesspiegel)的報道,為了更好地掌握疫情傳播的情況,德國電信(Deutsche Telekom)決定將手機信息免費交給這次抗疫的技術指導機構“羅伯特-科赫研究所”使用。首批信息5千兆(5 Gigabyte )已經提交,後續還將不斷跟進。
雖然德國電信提供的是匿名信息,但對於非常重視保護私人隱私的德國來説,此舉非同小可。據説,奧地利的手機供應商A1也向政府提供了類似服務,但遭到了數據保護人士和反對黨的批評。
以上趨勢反映了兩點:第一,收集信息對各類監控非常重要,必要時也可以突破法規的束縛;第二,歐洲疫情已經發展到必須窮盡技術手段的地步,新冠病毒危情可見一斑。
截至今日10點30分,德國已證實的感染人數達到8198,死亡人數為12例。羅伯特-科赫研究所所長魏勒爾(Lothar Wieler)宣佈:“我們已經進入疫情快速增長期,這個狀態將持續數週和數月。”
德國人好旅遊,目前約有十萬人不幸趕上各地區針對疫情采取的禁航令。面對散落在海外無法回國的德國遊客,外長馬斯(Haiko Maas)宣佈政府將注資五千萬歐元,租賃漢莎等航空公司的飛機,前往各地接人。
德國外交部首次發出全球旅行警告,外交部危機事務特派員哈特曼(Frank Hartmann)在接受《明鏡週刊》採訪時説,這次採取行動有兩個主要原因:第一,很多地方開始禁航,全球旅遊業幾乎崩潰;第二,相關旅遊地政府要求來自高危地區的德國遊客本週末前離境。
和法國不同,德國目前還沒有動用國防軍。據哈特曼介紹,軍隊將用於從危機地區撤僑的任務。
這兩天,德國天氣轉暖,外面春暖花開。走在田埂上,聽着周圍的鳥叫聲,根本感覺不到疫情帶來的“風聲鶴唳”。
目前,德國的防控節奏在迅速加快,力度也相應增強。所有措施是否見效,兩週後即見分曉。
這個世界正在經歷着角色輪換。中國不僅不計成本地防控疫情,並獨立取得了抗疫的階段性勝利,而且還正在積極為全球做出貢獻,向有些國家輸出物資和專業人士。
反觀美國,特朗普不僅把國內疫情的嚴重化怪罪到別人頭上,以掩蓋自己的誤判和行動不力,日前更是做出了令人瞠目的事情來:他試圖以高資買斷一家德國研製新冠病毒疫苗的公司,想讓產品只服務於美國。該公司已經拒絕了美方的購買嘗試,德國政府也已介入。外長馬斯在電視節目中談論此事時,用詞中表現出了相當的“鄙視”。
本次疫情對經濟和金融領域的衝擊非常大。剛剛進來一則消息,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預計歐元區內的經濟增長將驟降百分之五或者更多,損失多少,取決於目前歐洲範圍內採取的“休克”措施需要持續多久。
其實,現在任何舉措都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效應。
德國前一陣遲遲不採取關閉學校幼兒園的措施,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孩子尚小的家長需要工作,而這次孩子又不能交給屬於高危人羣的祖父母們代管。家長無法工作,就會影響收入,也影響經濟和社會的正常運作。為此,政府已作出反應,在勞動法和財政方面採取特殊政策,以減緩個人和單位的壓力。
的確,我們正在見證一場席捲全球的大災難。
今晚,默克爾在電視上發表了其總理任期內的首個“告全國同胞書”。她字斟句酌,娓娓道來,宗旨就是呼籲全民共同積極參與防控措施。
按理説,德國人屬於比較好管理的族羣。他們傳統上敬畏權威,尊重知識,崇尚理性,在動盪和危機中比較聽從指揮;但是,二戰結束後,他們一直生活在自由自主的體制中,不習慣被束縛;加上這次疫情開始時官方和半官方都傳遞着“每年的流感病毒造成的死亡都比現在多”的信息,影響了一些民眾對新冠病毒的重視程度。
所以,在此防疫關鍵時刻,政府和專家不得不反覆苦口婆心地告誡民眾積極配合。現在最流行的一句話是:“保持距離即是最大的關愛”(der Abstand ist die größte Fürsorge)。默克爾在“告全國同胞書”中也説:“局勢嚴峻,切莫輕視”(Es ist ernst, nehmen Sie auch ernst)。

網上流傳的德國硬核防疫標語,什麼意思就不翻譯了
3月19日(週四)
意大利又一次傳來“噩耗”:新冠病毒造成的死亡人數(3405)首次超過中國。人們一直在問,為何偏偏是意大利受災最重。歸納起來大概有以下幾個原因:
第一,意大利屬於“長壽國”,國民的年齡中位數為46.3,人口總數六千多萬,其中兩千一百萬人超過65歲。老人抵抗力較弱,屬於高危人羣。
第二,意大利感染密集區在北部,那裏是工業重心,空氣污染嚴重,屬歐洲之最,很多老人患有呼吸系統疾病;加上人口密度大,40%的意大利人生活在那裏,病毒容易傳播。
第三,意大利人原本一直為本國的醫療保障感到驕傲,但是,以往的金融和經濟危機使該國債台高築,政府不得不緊縮開支。在過去十年中,科研經費減少了21%,不少科學家移居國外,人才流失嚴重。
第四,意大利的家庭不少多代同堂,老少成員生活在一起。這無疑增加了老年人被感染的風險。
第五,意大利是首批對中國實行全面禁航的國家之一。現在看來,這個措施有一個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失去了防控的主動權:來自風險地區的遊客轉道巴黎、法蘭克福和蘇黎世,不經檢測就進入了意大利。
據報道,摩納哥國王阿爾貝二世(Albert II)確診感染新冠病毒,成為全球首位被感染的國家元首。
疫情尚不嚴重的荷蘭也決定封閉邊界,禁止非歐盟公民入境。首相呂特(Mark Rutte)的“羣體免疫”政策在議會中遭到批評,社民黨主席阿舍爾(Lodewijk Asscher)表示,許多國民感覺自己成了某個大試驗的對象。
在戴口罩上街被視為“異己”的歐洲,口罩如今成了“緊俏商品”。捷克政府做出決定,不戴口罩者不得出行。為了照顧老人,政府還將上午10點至12點定為65歲以上人員的專設購物時間。
截至今日13點45分,德國的感染者首次逾萬。羅伯特-科赫研究院院長威勒爾發出警告,如果不立刻有效減少人員接觸,感染人數到5月或6月時有可能達到一千萬。這將嚴重威脅本國的醫療體系。
南歐和北歐人的民族個性區別,我們可以從以下例子中體會出來:意大利市民會用“陽台音樂會”的方式來自娛自樂,緩解“封城“帶來的鬱悶;德國人雖然也打開臨街的窗户或站在陽台上,但他們不會用歌聲,而是發出掌聲和歡呼聲,他們不為自娛自樂,而是感謝醫務人員的付出。
這次德國採取的防控措施,最終拍板的雖然是聯邦和各州政府,但所有決策都離不開專業部門提供的諮詢和建議。聯邦衞生部下有以下幾個重要的研究機構:
羅伯特-科赫研究所(Robert-Koch-Institut),保爾-埃裏希研究所(Paul-Ehrlich-Institut),德國醫學文獻和信息研究所(Deutsches Institut für Medizinische Dokumentation und Information ),聯邦健康教育中心(Bundeszentrale für gesundheitliche Aufklärung)和聯邦藥品和醫療器械研究所(Bundesinstitut für Arzneimittel und Medizinprodukte)。
其中,“羅科所”和“保埃所”最重要。前者是德國的傳染病研究和諮詢中心,出現“大流感”情況時負責信息提取分析相關信息,並提出預防、診斷和技術措施建議;後者負責引購和使用疫苗以及評估藥物不良反應等問題。
除了這些機構之外,獨立的病毒學家也是政府的重要“參謀”。這次有三位學者的出鏡率較高:柏林夏利特醫院的德羅斯滕(Christian Drosten),哈勒威滕堡大學的凱庫勒(Alexander Kekulé)和漢堡大學的施密特-卡納斯特(Jonas Schmidt-Chanasit )
德羅斯滕由於其冷靜、專業和客觀的分析而成為“網紅”,他的言論也會引起爭議,但他本人始終保持不介入紛爭的姿態。後兩位學者則有點“針鋒相對”的味道:凱庫勒較早提出諸如關閉學校等建議,也因政府沒有馬上採納而一直抱怨頗多;施密特-卡納斯特則對這位同行頗有微詞,並認為他的有些言論頗有“危險性”。
總之,這次危機凸現學術精英的作用。面對複雜的疫情,專家們有不同意見也很正常。
譬如,內科大夫沃達克(Wolfgang Wodarg)近日在網上和採訪中發出不同聲音,認為冠狀病毒早就存在,並會不斷變異,產生新型病毒,但這不等於新型病毒就一定比其他類似病毒更危險。他批評目前採取的防控措施“太誇張”(völlig übertrieben)。
專家就採取何種措施意見不同,但疫情在日趨嚴重是不爭的事實。
由於擔心新冠病毒在本國蔓延,沙特阿拉伯今日宣佈停止信眾前往聖地麥加和麥地那朝拜。美國總統特朗普也開始緊張了,為了防止病牀短缺,他考慮將郵輪當作海上醫院來使用。
週三是德國疫情爆發第16天,全國感染人數為12327;意大利疫情爆發第16天時的感染人數卻只有10149。這説明,德國感染人數的增長速度從週三開始已超過意大利。
鑑於目前的緊張局勢,德國國防部長克蘭普-卡倫鮑爾已宣佈國防軍將提供必要的援助。
3月20日(週五)
原本在防疫措施方面比較“從容”的英國也開始沉不住氣了。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今日宣佈,從午夜開始關閉所有俱樂部、酒吧、影院、健身房和餐館。
病毒無情人有情。今年的戛納電影節因新冠病毒而宣佈取消,但當地政府決定為無家可歸者提供電影節場館,以此作為“團結象徵”。
面對醫療必需品短缺的局面,各方施以援手。據報道,世界第一汽車製造廠“大眾”打算用3D打印機為醫療技術製造和提供組建件。公司發言人今天表示,大眾在獲得相關參數和要求之後即可開始生產。
對於美國總統特朗普來説,這場波及全球的疫情或許是他謀求連任的最大“障礙”。但他依然保持着“奇葩”風格,把抗瘧疾的藥物當作抗新冠病毒的藥物,遭到藥管局(FDA)局長福熙(Anthony Fauci)的否定。
當記者問及此事時,他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我相信人們會感到驚訝,該藥或許有用,或許沒用,我感覺不錯。”當記者繼續追問他有什麼話要對害怕病毒的美國人説時,特朗普突然失態,認為該記者不懷好意,釋放“很壞的信號”,要他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
美國對伊朗的制裁絲毫沒有放鬆,所以,這次的疫情對伊朗而言可謂雪上加霜。據伊朗官方媒體報道,伊朗總統羅哈尼(Hassan Rohani)呼籲美國人民能促使特朗普政府對伊朗解禁。從目前的情況看,華盛頓方面尚無鬆動的跡象。
與其他國家相比,德國的死亡率還不算高,所以國民中的“輕敵”思想還有市場。對此,“羅科所”所長魏勒爾在今日的記者發佈會上再次告誡全社會不能掉以輕心。他説:“我們只有遵守遊戲規則才能減緩疫情的蔓延。”
到目前為止,全球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數已經超過二十萬,數千人死亡。那麼,為何每個國家公佈的受災程度不同呢?死亡率究竟是多少?這也是世界各國的科學家正在試圖解答的問題。
要知道死亡率多高,首先要知道真正有多少人被感染。而這恰恰是問題的難點所在。
羅伯特-科赫研究所的研究表明,實際感染人數要比記錄在案的人數高出4至11倍。目前能肯定的就是,檢測越多,發現感染人數越多;發現感染的基數越大,實際死亡概率就越小。
根據3月18日的數據,意大利此前一共檢測16萬5千例,其中包括上週的9萬例;德國每週就能檢測16萬例,相當於千分之一點九;韓國是中國以外檢測率最高的國家,達到千分之五點六,因此死亡率才1.1%。
各國數據以及結果的不同還有其他原因。再以意大利為例:有專家認為,新冠病毒在該國的傳播早於公佈的時間數天甚至數週,這就能解釋為何意大利的死亡人數那麼高。根據科學研究結果,從初現症狀到死亡大概需要18.5天。這意味着,三週前發現疫情的德國,死亡人數不久將大幅提高。
意大利和德國的疫情區別還有一個現象比較特別:意大利被傳染的更多是年齡較大的“高危”人羣,患者的年齡中位數為63歲;德國被傳染的相對年輕,根據“羅科所”的數據,患者的年齡中位數為47歲。這也是意大利死亡率較高的另一個可能的原因。
歐洲的感染高峯還沒到,但對醫療體系的考驗現在就顯現出來了。德國最早處於 “準封城”狀態的海因斯貝格鎮(Heinsberg)行政主管稱,口罩和防護服短缺為德國疫情重災區的“阿喀琉斯之踵”(Achillesferse)。
德國目前面臨的另一個問題是,部分居民的不配合導致疫情防控收效不高,這反過來又迫使政府採取更加嚴厲的措施,其中一個選項就是所謂的“宵禁”。譬如,巴伐利亞已在全州內實施“宵禁”,除了上班、食品採購和就醫,其它一律不能離家外出。
可是,這裏就涉及到了法律問題:雖然其他歐洲國家(意大利、法國、西班牙等)都已全面或部分實行,但在德國這麼做合法嗎?
根據德國《感染保護法》(Infektionsschutzgesetz)中明確規定,為了抗禦公共危險,《基本法》中確保的以下基本權利可以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生命與身體之不可侵犯(Recht auf körperliche Unversehrtheit);個人自由不可侵犯(die Freiheit der Person);集會自由(die Versammlungsfreiheit);書信和郵件秘密(das Brief- und Postgeheimnis);遷徙自由(die Freizügigkeit);住所不得侵犯(das Grundrecht der Unverletzlichkeit der Wohnung)等。
德國《基本法》(憲法)中雖然沒有“宵禁”這個概念,但在有些特殊情況下不排除採取限制人員活動自由的可能性。戰時宣佈此類措施的權限在聯邦,和平時期在各州政府。
問題是,“禁令”一旦發佈,誰來監督執行?如果有人違反,會受到懲罰嗎?如果有,會是哪些懲罰?
根據《感染保護法》的規定,違反政府特殊時期頒發的“禁令”屬於“輕罪”(Ordnungswidrigkeit)。但是,罪雖輕,罰款是免不了的,譬如,巴伐利亞的罰金可以高達兩萬五,情節嚴重的可以處以兩年以下的監禁。
疫情能阻止犯罪嗎?據説“伊斯蘭國”前不久宣佈疫情期間不實施恐襲。前幾天,網上還傳播一則消息,説美國鹽湖城的警局發了個公告,提醒犯罪分子在疫情期間不要犯罪,如果可以犯罪了,警方會另發通知(這後半截也許是警局的“黑色幽默”吧)。
今天德國媒體報道,黑森州警方成功破獲一起襲擊列車未遂案,有人在科隆至法蘭克福的高鐵路段某座橋樑上鬆動了80米導軌的螺絲。如果作案成功,後果不堪設想。看來,指望罪犯顧及疫情而不動手,是個天方夜譚。
疫情不能制止犯罪,倒能暴露平時難以發現或視而不見的問題。譬如,學校的數字化設施。
據説,中國疫情期間,學生們雖然在家,但不耽誤上課。老師通過網絡進行授課,現實中的課堂搬到了網上,也算是新的體驗和新的可能。中國尚能如此,科技發達的德國按理説更應該不在話下。
可惜,這次疫情把德國數字化設施的“落後”暴露無遺。根據德國“教育協會”(Verband für Bildung und Erziehung)今年一二月(也就是在疫情爆發前)對全國1300多名校長的調查,許多地方的情況相當糟糕:
大約三分之二的校長反映,他們學校的無線網絡尚無法覆蓋所有教室,也不能保證寬帶網絡,關鍵是,與去年相比,情況絲毫沒有改觀。
不到三分之二的學校裏,平板電腦和智能手機不在教具之列。只有三分之一的學校使用這些現代工具,而且也不是每個班都如此。
即便使用平板電腦和智能手機,也不是每個年級都有。每個年級都使用的學校只佔2%。文理中學(Gymnasien)相比其他形式的學校裝備要稍好些。
由此可見,德國學校的數字化的確是落後了。
這次疫情讓網絡顯得更加重要。如今,許多人不得不呆在家裏,實行宵禁後更將如此。那麼,大家如何打發時間或繼續工作?網絡。
大家集中使用網絡,給網絡造成了相當大的壓力。據説,上週意大利的網絡流量增加了70%。據此,油管、亞馬遜和奈飛等公司根據歐盟提出的願望,宣佈降低傳輸質量。儘管如此,局部地區和居民樓還有可能出現網速受阻的現象。
春天到了,春耕時節也來臨了。
原先,德國農民這時候都僱用東歐人來幫農,可是,疫情導致國界封鎖,勞動力無法到位。怎麼辦?
危難之時會激發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德國農業部長科呂克納(Julia Klöckner)提出了一個“妙招”:讓失業者和難民們來幫助農民度過此難關。她話音剛落,工會立刻羣起攻之:農民的難處可以理解,但政府不能濫用危機,破壞社會福利的基本標準。農民可以僱人,但要比平時出錢更多才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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