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巴黎日記：市長都氣瘋了，民眾還不當回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2020年3月22日 星期天 陰

早上醒來就感覺發熱，一量體温卻正常。還有經常感覺呼吸困難，可一量血氧飽和度一切正常，然後呼吸也就自動正常了。類似的事已經發生過多次。這種因為緊張、恐懼導致的生理反應，估計國內的朋友大多都經歷過，這已經是疫情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中改變的另一個部分就是上網。孩子要上網課，大人要網上辦公，娛樂也都在網上了。只有此時，才體會到法國互聯網基礎設施的落後：網速慢，不穩定。油管（YOUTUBE）甚至為了避免影響網絡的運行，放棄高清視頻改為普通視頻了。包括臉書和照片牆（INSTAGRAM）也減少在歐洲的視頻流量以避免網絡堵塞。

相比之下，中國應對疫情，5G技術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遠程醫療指導迅速推開，就是十天速成的火神山、雷神山都也裝配。歐洲之所以能頂住美國的壓力，仍然對華為敞開大門，原因固然很多，自己技術落後也是相當重要的因素。

星期天，法國出現首例醫生因感染而病逝，形勢一下又大幅緊張起來。不過有一點和中國不同，法國沒有公佈醫生的個人信息，比如姓名，簡歷。只是會告知所在醫院和科室，更不會隆重紀念或給予什麼榮譽稱號。

當晚的疫情發佈會上，有記者問感染醫生的狀況，衞生部總幹事傑羅姆·薩洛蒙回答説沒有相關信息，這可能也是西方保護隱私的一種體現。中國曾有人提議給在這場疫情中去世的人立一個紀念碑，或者給殉職的醫生立一個紀念碑，這要放到西方應該是一個很奇怪的建議。2009年豬流感，美國高達1.2萬人死亡，也沒有紀念碑。

法國總統馬克龍在衞生部危機中心，圖片來源RFI

今天還有一件大事值得一説：法國前衞生部長布贊女士的爆料終於有了新進展。但這個進展不是來自反對黨，不是來自媒體，也不是來自公民社會，更不是來自政府，而是幾位醫生。他們把總理和前衞生部長以不作為的罪名告到法院。

其實布贊部長是冤枉的，總統和總理不重視，她一個部長又能怎麼樣？她顯然也不想對民眾掩蓋事實，也不想對全國民眾撒謊，只是體制如此，又奈之如何？如果不是她重新成為一身輕的百姓，依然不會告訴外界真相。而且起訴她，就逼的她和總理在同一條船上了，她還願意繼續做證嗎？更何況她雖然真話講的太晚了，但畢竟是她第一個撕開黑幕。如果也被起訴，請問以後誰還敢再效仿？

我上網搜了一下，全球只有兩岸的媒體報道過這件事情。可是當初中國的一位普通醫生，登上了西方所有主流媒體的封面頭條，而且熱度持續不減。這也真是令人驚歎了，在西方媒體眼中，法國總統加上總理都比不上中國一位普通醫生引人矚目啊。

除了法國，美國媒體也開始爆料：自1月起，美國情報機構多次就新冠疫情向特朗普總統、內閣相關人員以及國會發出警告，但都沒有引起任何人關注。那個時候，疫情已經在美國出現了，特朗普還一再表示不是什麼問題，只是到後來才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別説一個普通人、一個前衞生部長、一個情報機構，就是中國和世衞組織這樣有份量的吹哨人，都沒有能力把西方警醒。和中國不同之處在於，這麼大的責任沒有人去承擔。中國已經處罰了那麼多官員，還有民眾不滿意，還要繼續追查，甚至要求他們自己主動辭職。過去大家都説中國的百姓和西方不一樣，中國的政府和西方也不一樣，現在大家終於明白哪裏不一樣了吧。

不過相對於美國，歐洲還是有可值得尊敬之處。第一，歐盟公開承認自己低估了疫情，也承認沒有作任何準備。這個立場還是歐盟委員會主席烏蘇拉·馮·德萊恩親口説的。德國官員還批評美國比歐洲還不重視，這或許是歐洲在和美國比爛，也或許是發泄對特朗普執政以來不顧盟友的不滿。

二是歐洲沒有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而是開始反思自己。馬克龍總統甚至反思到民主制度的層面上去了：“我們必須吸取現在的教訓，反省幾十年來我們所奉行的、已暴露出種種弊端的發展模式，審視民主制度的缺陷”。

至少從認識層面上，歐盟還是有點知恥近乎勇的味道。這和美國根本不承認錯誤，還試圖把責任推到中國身上完全不同。不管怎樣，歐洲還是給西方掙得了一絲顏面。

今天想和大家聊一聊德國。應對新冠疫情，德國有兩個不凡之處。一是感染的人很多，早就超過2萬。德國基本上和法國同時爆發疫情，但速度明顯比法國快，最高一天增長2800多例。二是死亡率很低，堪稱全球最低。

死亡率低不難解釋，德國醫療資源豐富。比如重症病牀2.5萬多張，法國只有7000張左右。德國製造技術先進，是發達國家中唯一一個沒有去工業化的。像呼吸機就能自己生產，而且有儲備。還有一點，德國不檢測死亡的病例。如果一個人在檢測前就去世，就不再檢測了，這和很多國家都不同。

至於感染病人這麼多，應該是如下原因。一個可能是德國的檢測技術好，檢測能力強。中國分享病毒信息後，德國很快就製造出試劑。而且它的檢測機構是全國分散的，不像美國，一開始只有聯邦才有權力檢測。

二是德國聯邦政府一直反對採取封城措施，德國副總理兼財長朔爾茨（Olaf Scholz）則在週末明言反對“禁足令”，認為通過禁止外出的措施防禦新冠病毒不可取，他對媒體表示，“現在正是人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各州自己則有權力決定，目前巴伐利亞州、薩爾州、萊法州、漢堡、下薩克森州和黑森州已經部分實行了“禁足令”。

不僅如此，就是其他限制政策各地也不一樣。比如同屬於北威州、相隔僅20多公里的波恩和科隆，在科隆超過兩人聚在一起就屬於違規，而在人口僅30多萬的波恩，該標準上限還是10人。

除了聯邦政府，德國總理默克爾本人的態度也很值得商榷。她仍然和平常一樣去超市購物，當然不戴口罩。我當時就很為她擔心——這可不是顯示親民的時候，也為德國民眾擔心，這種行為會給全國發出一個什麼信號呢？

果不其然，周天就傳出消息，默克爾因接觸確診者而被隔離（給她治療的一位醫生）。這實不意外，聯邦政府的理念，她個人的言行，病毒的狡猾都決定了這是早晚的事。

德國政府為什麼對封城這麼敏感？應該説還是價值觀在做怪。德國媒體一直都在批評中國武漢封城是專制國家才有的行為，現在要轉變，確實很難。但後果就體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感染。

因接觸的醫生被確診德國總理默克爾居家隔離

三是德國民眾對新冠病毒的漠視。儘管德國當局已經關閉了娛樂場所、下令學校停課，可是依然有不少民眾在公園等露天公共場所集聚，甚至還有年輕人召開“冠狀病毒派對”，主動尋求感染。

從上週末起，臉書上就出現了不少所謂“冠狀病毒派對”的召集頁面。有些發起者認為，此次疫情其實都是輿論炒作，真實情況根本沒有那麼可怕；還有些發起者的動機更為複雜：他們認為，既然權威專家以及德國總理都説“2/3人口會被感染”，那麼還不如主動尋求感染，因為感染痊癒後，在今後幾年時間裏都可能對這種病毒具備特定免疫力，而且，幾個月後的醫療系統有可能面臨崩潰，趁早感染還可確保自己即便遭遇重症也能獲得充分的醫療救治。

現在德國防疫工作的重點，是努力避免病例集中出現導致醫療系統崩潰，努力把這個曲線拉平，從而為最終戰勝病毒爭取時間。但是從單純個人的角度出發，在“大多數人遲早會感染”的前提下，“趁早感染、在疫情高峯期之前享用醫療資源”確實是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然而，這種做法對於整個社會而言，不啻為一場災難。

顯然，西方倡導的公民社會真相也在這次疫情中展現無遺。與西方相比，在疫情來臨時，中國人整體的自我管理能力卻很強，公德意識也很強。

可見，政府的決策多麼重要，德國政府確實誤導了民眾。當然政府也在強力打擊這種行為，僅科隆警方就在萊茵河邊強制驅散了一場600人規模的“冠狀派對”。可是為什麼德國還不全國實行禁足令呢？全國封城呢？這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警察去驅散，他們也有被感染的危險啊。

我個人感覺，這場疫情危機暴露出的西方問題遠超過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涵蓋政治（包括社會管理能力）、經濟、社會、文化以及國民性。

像法國不得不動用警察去執行隔離令，罰款從38歐元起跳現在發展到：如果在15內再次違反禁足令出行，則處以1,500歐元罰款。如果在30天內出現四次違反禁足令，則將處以3700歐元的罰款以及最高六個月的監禁。可見民眾對隔離令並不當回事。

實行隔離令不到六天，警察就已經檢查了320多萬人（另個數據則説是180萬）。湖北和法國人口差不太多，我們想一下，假如武漢封城後幾天內還有三百多萬人出門，風險會有多高？意大利疫情這麼嚴重，民眾把市長氣瘋了的視頻在網上瘋傳。據意大利警方數據，已經查到7萬多人違反隔離禁令了。總之，這種社會管理的方式與散漫的國民性結合起來，成本太高了。

和警察有關的另一件事則是騙子冒充法國警察和醫療機構官員，對戴口罩的中國留學生以違反《蒙面法》的名義罰款，而且離奇的是“罰款”金額也是法律規定的150歐元。不要以為是因為疫情才出現假警察，這其實是法國長期普遍存在的現象。只不過這一次有了新冠病毒的包裝。需要注意到是，這些假警察可以是任何一個族羣的人，因為法國真警察也來自各種族裔。

誰都知道法國治安差，不安全，可是要想多增加一個攝像頭都很難。而且根據大家的日常經驗，攝像頭也是擺設，出了問題受害者想看也是不可能的。基本上，只要不死人，警察是不太上心的。頂多會關心地批評你一句：“誰讓你這麼大意？”

我是研究政治的學者，當然知道任何制度、任何民族都有優點和不足。但如果一個制度的缺點和一個民族的缺點結合在一起，就會出現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就如同山東人酒文化盛行，當汽車時代來臨時，兩者結合就會導致一個嚴重的後果：車禍劇增。

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的民眾特別喜歡享受，它們實行的民主制度又把權力交給他們，結果就會出現兩種弊端疊加的放大效應：債務累累，改革極其不易。也有一些國家比較理性，比如瑞士民眾曾多次公投否決增加帶薪假期、增加更多福利的提議。這些提議放到法國早就通過了。

現在面對疫情考驗，制度和國民性的弊端疊加出現的放大負面效應也出現了：政府不敢管，民眾不自覺。這也是為什麼雖然感覺西方政府的措施在升級，但和中國比總是力度不夠，和病毒比，總是跑在後面的原因。

有網友問我每天寫巴黎日記就是為了展現自己的生活嗎？我説當然不是。身為中國人，自然有一種文化傳承下與生俱來的責任感和擔當。中國人常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知識分子則以范仲淹名句自許：“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現在是共和時代，但這種擔當和責任則依然流長。今天我一位很尊敬的中學啓蒙老師發來一段肺腑之言，令人極為感動。特分享於此：

一、為啥一唱中國讚歌就有一些人大反感、唱衰就認為唱得好？

二、政府執政黨不行了一定是中國萬幸？

三、老美總是心繫中國百姓？千方百計想解放中國人民，讓中國百姓過好日子？鬼都不信！

四、誰都認為中國問題很多，沒錯！但中國政府的民生意識國外有多少？扶貧也存在問題不少，但哪國有中國如此意識、力度？

五、中國抗疫存在問題沒錯。美西就完美？中國真覺得做得非常不錯了！

六、中國太大，人口太多，問題太多，如此等等。

文化雜質不少，深深影響中國每個人，所以治理中國實屬不易！治理好了更難！

樸素的語言，樸素的道理，但打動人心的力量撲面而來。這就是中國的主流，千千萬萬的中國人一起組成了這個主流，都在以各種方式推動它的日益壯大，巴黎日記有幸成為其中的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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