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昆：在塞爾維亞，深刻體會到海外華人的危機意識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婁昆】
近日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親迎中國醫療隊登上各大媒體頭條。接機現場武契奇總統非常激動，與醫療隊專家一一碰肘致意，興奮溢於言表。這一段視頻被大家在社交平台廣泛傳播，象徵中塞兩國友誼長存的畫面，就這樣被深刻的烙在了兩國人民的腦海中。
筆者曾長期在塞爾維亞工作和生活，看到武契奇總統的反應，可能不像國內的民眾那樣感到有趣和驚奇，因為疫情讓中塞兩國有了一種別樣的聯動性。
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衞生部長、國防部長等多位政府官員在停機坪等候中國醫療隊
我於1月15日在完成匈塞鐵路的相關係統測算工作後，從匈牙利布達佩斯乘國航返回國內，當時且不説國外，即便是國內，新冠肺炎的威脅仍未定性，還有武漢的同行同事往來於國內各大都市投標，國人最信賴的鐘南山院士還沒有出馬，一切的一切，大家還沉浸在舉國上下歡天喜地迎接農曆新年的快樂中。塞爾維亞的華人也不例外，不少20年前就過來做生意的國人，也開始置辦年貨。筆者回國前特地去採購了當地的特色紅酒，市場裏隨處可見的福字和對聯有一種提前回家的錯覺。
“背井離鄉多年，傳統還是不能丟。”在70號市場做鞋具、皮包生意的吳先生（根據本人意願化名）如是説：“比起國內，這邊放炮、放煙花都沒得什麼人管，比國內還要更熱鬧一些。”由於70號市場算是貝爾格萊德的華人聚集地，每年農曆新年將至的時候，都會吸引不少塞爾維亞人帶着家人來這裏採購有中國文化特色的飾品。
當時筆者在手機微信羣裏看到過有人轉發過武漢發現不明肺炎的圖片，也與吳先生進行了簡短的探討。“我們這也有朋友轉發過，不過感覺更像是謠言，無論怎樣咱們2003年不是出過一次事兒了嗎，現在肯定不會有問題的。”吳先生的談吐中充滿了自信，“孩子還在廣州上學，打算春節接過來一起過年，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如果有問題的話應該就出不來了。”
貝爾格萊德街景（本文圖片均為作者提供）
筆者最後離開時，公司仍在平穩運轉，當地招聘的員工在有條不紊的開展工作，由於塞爾維亞沒有農曆新年的假期，為維持公司的業務開展必須有人留守，考慮到大家都希望回家過年，項目副經理決定自己留守，等年後由其他同事來接替他，大家彼此互道祝福就踏上歸國之途了。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短短的幾天後，所謂的“謠言”似乎成了現實，疫情在國內全面爆發了。
1月23日凌晨兩點，還在倒時差的我，手機突然收到了各種APP的推送，措辭有所不一，但大致內容是一樣的：1月23日上午10：00起，武漢封城。
考慮當時塞爾維亞是傍晚，我立刻把消息發送給了項目部的同事和身邊的朋友，並提出建議，有回國計劃的暫時先不要回來了，持續在現場幫助採購醫療資源，而且有條件的話儘量多儲備一些食材。大家討論的結果相對一致，後續中國人在海外的生活，可能會出現諸多不便。
新聞的傳播速度是很快的，轉天塞爾維亞當地企業便向項目部同事詢問疫情的相關事宜，並提出如果需要幫助可以隨時聯繫。在公共場所的實際情況也比預想的要好很多，除了在公交車上有部分人看到中國人上車後會打開車窗、換座躲避，大部分人沒有特別明顯的特殊反應。
至於塞爾維亞本地人，仍覺得自己離疾病十分遙遠，號稱夜生活最豐富的貝爾格萊德依舊歌舞昇平，週末的購物街仍然是人頭攢動。
此次中國援助塞爾維亞抗疫醫療專家組由中國國家衞生健康委員會組建、廣東省衞健委選派，成員來自廣東省疾控中心、廣東省人民醫院、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中山大學附屬第三醫院，包括傳染病防治、呼吸與危重症、感染、心理等專業。
由於疫情在不同國家蔓延的方式、途徑都有所不同，此次中方選派的是精兵強將、求的是精準高效，目的是全方位幫助塞爾維亞建立一套“本土化定製方案”，以期幫助塞國人民儘快度過疫情難關。
中冶建工集團塞爾維亞公司員工們在國內疫情爆發後，就自發組建了應急團隊，成立採購、資金、資料、清關、管理等團隊，全力籌措口罩等醫療物資，每天下班後轉遍周圍的各類店面，只為爭取到一個口罩，為祖國抗疫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除此以外，其他中企員工、當地華僑甚至留學生大多加入了口罩搶購大軍，並想盡一切辦法把採購到的資源發往國內。國人面臨災難時非常團結，同舟共濟、上下一心的舉動給當地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據現場同事反饋，當時他們去藥妝店買日用品的時候，當地導購都會熱心的過來詢問是否要買口罩，並主動提供郵寄公司的聯繫方式。
在中國全力抗疫的這段時間裏，不僅塞爾維亞，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都沒有采取過多的措施去預防新冠肺炎，也正是中國為全世界爭取的這段寶貴的時間裏，可怕的病毒在全球開始蔓延。當地時間3月6日上午，塞爾維亞衞生部部長隆查爾對外公佈，一名從匈牙利入境回到塞爾維亞的蘇博蒂察人確診新冠肺炎。這意味着我工作過的兩個地方，已經確定不可能從這場災難中倖免了。
這時，國內的疫情已經得到有效控制，各類醫療器材的短缺也有了一定緩解，但是海外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無論是出於恐慌，還是國內的醫療條件較好，大量留學生、海外工作人員，甚至是之前“出逃”海外的部分人，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回國，近期大量回國輸入性病例，都是3月中旬開始計劃回國的人。
現場的項目工作人員已經不具備回國的條件，口罩也已經在當地很難採購到，出行極為不便，部分日常商品的採購也受到了一定影響，本地員工也逐漸開始請假。
“歧視談不上，面對疾病很少有人會不恐懼的吧。”當地員工如是反饋，“比較熟的幾家店，老闆會要求我們把要買的物資提前一天短信發給他，轉天他會打包放在店面門口，貼好標籤，支付的話，就把錢放在門口收銀台邊上的錢箱裏，全憑自覺。”
受影響最大的是當地的華人餐廳和店鋪，自從疫情全面爆發後，就很少有人再去光顧了，中國超市貨架上剩着的一排香菇燉雞面和大漢口熱乾麪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算是昏暗生活裏的些許調味劑吧。
塞爾維亞目前已經實行宵禁，也很難看到大量民眾外出，現場同事反饋，除了日常採購地點，很少能見到其他人員了。比起疾病爆發還要鍛鍊身體的意大利民眾，塞爾維亞人體現出了極高的紀律性，隨着中國專業醫療團隊的抵達，相信兩國人民定能攜手度過此次難關。
這個地處東歐的國家知名度不若相鄰的其他歐盟成員國，旅遊業在中國市場也是不温不火。疫情爆發前，俄羅斯航空最便宜時可以買到3500元的往返機票，地處貝爾格萊德新城的五星級皇冠假日酒店每天也不過80歐元。最重要的是，塞爾維亞對中國執行免籤政策，可以説張開懷抱等待中國遊客的到來。
即便如此，在筆者近年多次往返塞爾維亞的日程裏，碰到的中國遊客也算不上多。不過，未來隨着兩國人民對彼此的認知、認可不斷加深，相互往來定會更加密切頻繁。提起南斯拉夫，可能60後的一代人會有更為特殊的情感，如果想説服長輩們前往塞爾維亞旅遊，老電影懷舊、青春回憶殺都可能會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其實我國與塞爾維亞的淵源由來已久，提起一件事，必定能夠喚起大部分人腦海深處的一段回憶：1999年5月7日（北京時間1999年5月8日），美國轟炸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南斯拉夫聯盟大使館。三名中國記者邵雲環、許杏虎和朱穎當場犧牲，數十人受傷，大使館建築嚴重損毀。
上圖為本文作者於2018年5月7日拍攝，中國鐵設塞爾維亞分公司全體員工前往貝爾格萊德大使館遺址紀念碑悼念逝去的英雄。這是一段慘痛的回憶，電視上不間斷的播報現場新聞，人們一方面期待英雄歸來的奇蹟發生，一方面等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全國各地民眾羣情激憤，爆發大規模反美示威活動，幷包圍各地美國大使館。
這一事件使得時值元首互訪而處於上升階段的兩國關係驟然惡化，直到年底雙方才逐步恢復，考慮相關的歷史比較複雜，片面的引用、評論會引起誤解，故在此不再多做贅述，感興趣的讀者可自行查閲，也歡迎私信私下交流。
此後至今20年的光景裏，中塞兩國的情誼便不斷加深，近些年隨着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及一帶一路的戰略部署，與塞爾維亞在項目上的合作便越來越多。
2014年12月17日，中、匈、塞三國簽署《匈塞鐵路項目合作諒解備忘錄》；三天後，匈塞鐵路項目設計工作正式啓動，由原鐵道第三勘察設計院集團有限公司（現中國鐵路設計集團有限公司，後簡稱中國鐵設）承擔相關設計任務。筆者有幸成為設計團隊的一員，並工作至今，也將堅守崗位直至本項目的全線開通，希望未來國人來到塞爾維亞旅遊時，同樣能夠為中國團隊在海外的成果鼓掌喝彩。本項目原定今年首段工程左線開通，由於疫情的突如襲來，勢必對工期產生一定影響，但我堅信中塞兩國人民定能攜手度過此次難關。
貝爾格萊德中心車站內景
部分機車有充滿想象力的塗鴉
斯梅代雷沃鋼鐵廠於1913年建成，是當時塞爾維亞唯一一家國有鋼鐵廠，也被譽為“塞爾維亞的驕傲”。2003年美國鋼鐵公司出資3300萬美元收購該廠，但是由於兩國社會環境及政治體制的巨大差異，此舉未能改變該廠瀕臨破產的狀況。直至2016年4月，中國河鋼集團出資5200萬美元收購了該廠，收購8個月後，這座關乎本地大量居民生存的鋼廠扭虧為盈，不僅保證了當地約5000名居民的就業，也為斯梅代雷沃市創造了巨大收益。2019年7月8日，塞爾維亞總統辦公室發佈的聲明指出，河鋼集團在2021年底前還將繼續追加投資約3億美元。
當地2019年8月18日（北京時間8月19日），由山東高速集團承建的塞爾維亞E763高速公路第3、4、5標段正式通車，該項目連接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至黑山共和國邊境城市比耶洛波列。為了充分發揮陸鄰八國的區位優勢，塞爾維亞持續加大力度興建基礎設施，山東高速集團則搶佔了市場先機，利用自身的豐富建設經驗及管理經驗打開當地市場，克服環境、災害等諸多困難，通過過硬的技術質量建立了良好的口碑。
中資承建的別墅區道路
除卻這些工程領域的個別案例，華為這些年在當地也取得了很大成績。首次抵達機場後，第一個看到的廣告就是華為手機的系列推廣，那一刻的民族自豪感至今難忘，華為巨大的牌匾屹立在薩瓦河畔的豪華寫字樓頂，據説多年以前這個地方是三星的位置。華為不僅在當地運營商網絡設備供貨中搶佔了很大份額的市場，也爭取到了很多境內鐵路、公路等交通領域的移動網絡覆蓋工程，數月前還爭取到了貝爾格萊德智慧城市的建設項目，據當地華為員工介紹，他們還為政府部門、銀行提供IT技術支持、諮詢服務，且飽受好評。
機場通道內碩大的華為手機海報
也許正是這些年中企孜孜不倦的努力，才能夠讓武契奇總統在危難情況下毅然向中國進行求助。
國內的疫情已經得到極為有效的控制，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那麼可以預見的是，塞爾維亞的疫情也必將在兩國政府及人民的努力下得到有效控制，直至徹底消殺。按照目前輿論，疫情結束後國人去塞爾維亞的旅遊熱情會較往年高出許多。這裏需要向大家説明，塞爾維亞人對中國人的認可度還是比較高的，相信通過此次援助，會進一步加深彼此的友誼。
這個國家有着體育愛好者熟悉的名人德約科維奇，也是科學鬼才尼古拉特斯拉的家鄉（機場都是以這位科學家的名字命名的）。自第一次塞爾維亞歸來後，我便不斷向身邊的人推薦當地的自由行，加之較低的費用，可以説是很適合老百姓的東歐遊了。這個畜牧業發達的國家可以吃到廉價又鮮美的各種肉類，位於兩河交匯處的諾維薩德獨具特色的河鮮也是充滿當地風情的一類菜餚，如果選擇有烹飪條件的民宿，每天不超過200元人民幣就足夠一家人吃到食材極為豐富的料理，各類肉製品簡單烹飪就會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超市裏各種品質極高又經濟實惠的肉類
再多的美好，也需要等待疫情的結束才能親臨體味。目前塞爾維亞境內除卻醫療工作者，不少中企員工已抵達現場，為了國家、為了事業一往無前，毅然成為了暴風雨中的逆行者，無數駐紮海外的中企員工也經歷了從援助者變成被援助者的身份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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