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美國頂級醫院早就想檢測，遭官方重重阻撓

【文/觀察者網 趙挪亞】時至今日，美國的新冠確診人數已超38萬例，累計死亡病例也已超12000，“震中”城市如紐約，已面臨醫療系統即將崩潰的局面，整體疫情形勢極為嚴峻。

如此形勢，也讓外界目光重新回到2月初疫情蔓延初期。有醫學專家指出，若美國能在當時即做到檢測和隔離，那麼將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

7日，路透社發佈長稿，揭露出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這一頂尖的醫學機構在疫情暴發初期（3月初）兩週內，建立新冠病毒檢測系統時，遭遇到的美國公共衞生體系和政府機構中的種種障礙。

路透社長稿：聯邦政府的混亂，如何延緩一家美國頂級醫院的（新冠）檢測

近期，特朗普曾屢屢吹噓，美國的病毒檢測能力和規模都堪稱“世界第一”。然而，許多醫學專家和州官員都不認同這一説法。時至今日，仍有許多州的病毒檢測水平很低，醫生和病人要等幾天才能看到結果。

“兩條失敗的戰線”

時間退回到1月中下旬，美國首次出現確診病例。一名華盛頓州男子從當月15日從武漢乘機返美，19日前往醫院就診，直到22日，美疾控中心才通報了這一病例。消息傳到了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當時該機構的醫學專家們，對實驗室的病毒檢測能力信心滿滿。

原因有兩條。第一，針對新冠病毒的基因檢測技術，已在中國相對成熟地運用，而世界衞生組織也制定了類似的檢測方案，任何想要檢測的國家都可以使用。

其次，美國疾控中心（CDC）也選擇開發了自己的檢測方案，如果順利，它將成為全國實驗室病毒測試的模板。對此，該醫院的臨牀實驗室副主任艾米·馬瑟斯，以及實驗室主任梅琳達·波爾特都有“信心”，在實驗室內使用疾控中心的模板進行病毒的檢測。因為，在過去他們的實驗室經常開發基因測試來診斷流感和感染其他病毒的病人。

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是美國最老，同時也是最頂級的醫療機構之一 社交媒體圖

此外，商業檢測的供應商商也向醫院保證，他們將能夠提供迅速處理大量樣本的檢測。疾控中心和商業檢測製造商，也被路透社稱為病毒檢測的“兩條戰線”。

時間來到2月，馬瑟斯和波爾特已經明確了實驗室的檢測計劃——即使用疾控中心的框架開發檢測流程，並寄希望於在“疫情早期病人數量仍很低”的時候準備好，而當病例增加後，實驗室希望商業檢測的供應商提供更多檢測。

只是沒想到，這兩條“戰線”最終都以失敗告終，首當其衝的便是疾控中心。

2月初，疾控中心的檢測套件首先發布到州和地方一級的公共實驗室，但問題在幾天內就出現了，疾控中心的檢測並不可靠，於是該機構開始着手修復。直到2月28日，疾控中心猜向公共衞生實驗室提供了最新的檢測包。

而就在2月26日，疾控中心通報稱，一名沒有出過旅行史，以及和已知感染者有過密切接觸的加利福尼亞州女子，確診感染新冠肺炎。這也意味着，美國很可能已經出現了社區感染。

對此，波爾特回憶稱，當時他們決定寄希望於疾控中心的檢測，是個“錯誤”。

於是，馬瑟斯和波爾特決定從零開始，準備自己的測試，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實驗室也有能力開發自己的檢測過程。但是沒想到，他們接二連三地遇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官僚主義障礙，其中最大的阻力，便來自於聯邦政府的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

障礙重重

3月初，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的醫生們，便開始接觸到表現出新冠肺炎症狀的患者，例如一名正在接受臨終護理的老人，“神秘”地患上了呼吸道感染的症狀，另一名來自療養院的病人，則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症狀。

當地時間13日下午，就在全美確診人數突破2000人之際，特朗普終於宣佈了全國的緊急狀態。這份緊急聲明讓製藥商在開發針對新冠病毒的疫苗和抗病毒藥物上，有了更大的靈活性。但另一方面，它也對個別實驗室開發的病毒檢測流程，設置了新的限制。

路透社介紹稱，通常情況下，根據美國的聯邦法律，醫院實驗室在開發內部診斷測試方面有“很大的迴旋餘地”。但在宣佈緊急狀態後，即使實驗室的檢測與疾控中心“稍有偏差”，也需要獲得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批准。

而在疾控中心規定的檢測流程中，對實驗室需要使用的化學品和設備的類型，有着具體的規定。與此同時，各家醫院在尋找這些物資時，陷入了對峙。

對此，馬瑟斯評價説，“這就像疾控中心規定了一個食譜，你必須確切使用某一品牌的橄欖油，某一品牌的意大利麪。因為每個實驗室都只有一條路可走，所以每個人都想買那些牌子的（物資），所以貨架上空空如也。”

由於無法自行進行檢測，大多數醫院的選擇都很有限：他們只能將樣本送到亞特蘭大的疾控中心總部或州實驗室，等待數天才能得到結果。同時由於檢測能力有限，各級疾控中心制定了嚴格的標準：出現發燒或呼吸困難等症狀的患者，只有在與另一確診病例有關聯，或曾去過中國或其他熱點地區的情況下，才能接受檢測。

於是，波爾特和馬瑟斯努力尋找符合疾控中心規範的供應品，而壓力因此轉移到了“第二戰線”，商業檢測的供應商頭上。然而，這些公司也受到了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限制。

當波爾特與供應商聯繫時，他們總是反映：自己的檢測設備需要獲得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批准。“這些公司只能告訴你，機構正在審核之中。”

在擴大檢測範圍的壓力之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官員清除了一些“官僚障礙”，他們與許多公司合作開發可供出售的檢測方法，也與大型商業實驗室合作，以檢測運送到他們設施的醫院樣本。

對此，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哈恩辯解稱，不準確的結果比根本不做檢測還要糟糕。“要記住，錯誤的檢測結果可能不利於確保我們儘早、毫不拖延地治療患者，也不利於隔離健康的個人。”

波爾特和馬瑟斯繼續一個接一個地聯繫供應商，以獲得建立疾控中心檢測方案所需的化學藥品和設備，但他們給出的答案都一樣：缺貨。與此同時，波爾特還打電話給學校的財務部門，要了一份校園裏所有實驗室設備的清單。

她從一個實驗室走到另一個實驗室，只找到兩個核酸分析儀，這是檢測必須要到的設備。但這些儀器更多是為了研究，而非臨牀應用，因此醫院必須核實這些機器是否能提供準確的結果，並將這些信息提交給FDA。

波爾特表示：“這至少花了一天的時間，而這只是我們必須做的事情中的一小部分。”

而實驗室另外寄予希望的商業實驗室，此時也顯得不靠譜。據波爾特透露，美國實驗室公司控股公司（LabCorp）曾向其承諾，發過來的檢測樣本可在72小時內完成檢測。

3月10日，醫療中心向美國實驗室控股公司運送了第一批樣本，兩天後，醫院得到了第一批結果。但該機構隨後的檢測速度越來越慢，從2天到4天，然後是5天、6天，最後從樣本提交到結果出爐，花了11天。

美國實驗室控股公司的發言人邁克·蓋勒表示:“我們意識到一些測試結果比預期的時間要長，我們正夜以繼日地完成這些測試。”他説，在大多數情況下，4到5天就能得出結果。

情況已有所好轉，但…

伴隨着馬瑟斯和波爾特的不斷推進，3月18日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的實驗室終於開始了自己的測試。此時，距離美國的首次通報病例，已過去了接近兩個月的時間。

馬瑟斯説，僅僅在第一天，該實驗室就完成了20份檢測，這一數字比該機構在等待政府實驗室和商業實驗室進行檢測的幾天中，收到的結果還多。“從那以後，我們我們一直在不停地檢測，但不應該花這麼長的時間，在緊急疫情暴發的陣痛中出台的額外規定，確實削弱了實驗室的能力。”

波爾特如此評價三月初的兩週：“感覺就像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熬過了那兩週，暗示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就像有人從山頂朝你扔石頭。”

路透社總結稱，這條路（建立檢測流程）花費了醫院和醫護人員寶貴的時間和資源。如此長的時間，讓病人處於不確定的狀態，也讓醫生和護士處於危險之中，他們無法診斷這種疾病，也無法正確分配稀缺的防護裝備，更不用説準確評估和控制這種威脅。

而弗吉尼亞大學醫學中心只是一個縮影，西雅圖、薩克拉門託、匹茲堡等地的醫院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曾擔任聯邦政府臨牀實驗室問題顧問的內科醫生羅傑·克萊因説，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本應更早地轉向那些有豐富檢測經驗的學術醫療中心。

近期，特朗普一直在吹噓美國的新冠病毒檢測能力。例如，上月25日，他發推稱：“美國到目前為止所做的新冠病毒核酸檢測數量，已超過任何一個國家！”上週，他又在白宮的疫情簡報會上，展示了一種能號稱在15分鐘內完成檢測的機器。

然而，許多醫院和州政府官員不同意這種説法。在許多州，病毒檢測的水平仍然很低，醫生和病人要等幾天才能看到結果。俄亥俄州和伊利諾伊州的州長近期則抱怨稱，私人實驗室的檢測結果出現了嚴重延誤。

6日，美國衞生與公共服務部對323家醫院進行了調查，發現檢測用品嚴重短缺和檢測結果遲遲得不到公佈仍然是一個重大問題，而這甚至會影響到整個醫療體系的運行。

報告中指出：“當病人在等待檢測結果期間延長住院時間時，牀位、個人防護裝備供應以及醫護人員都很緊張。”

傳染病學家克魯迪卡·庫帕裏則認為，如今，從化學藥品到拭子等關鍵物資的短缺，無法真正做到美國全境範圍內的大規模檢測。醫院和私人實驗室被迫在沒有聯邦政府太多幫助的情況下尋找稀缺的供應。

另外，喬治城大學奧尼爾國家和全球衞生法研究所主任勞倫斯·戈斯丁對美國早期緩慢的檢測應對評價稱：“如果我們及早進行檢測，真正隔離和隔離所有已知病例，可能會挽救成千上萬人的生命……但那扇機會之窗已經消失了。”

據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新冠肺炎疫情統計數據顯示，截至北京時間4月8日6時許，美國累計確診病例387547例，累計死亡12291例。美國是全球累計確診病例數最多的國家，死亡病例數第三多國家。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