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巴黎日記:在歐洲議會,十分鐘我就把他們説服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2020年4月10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封城第25天,媒體熱議的話題竟然還是重災區巴黎過多户外散步的人羣。
在現場,記者拍攝到沒有戴口罩的男男女女,進行各種健身運動:俯卧撐、跑步、散步、遛狗、騎自行車。公平來説,政府一而再升級限制措施,但卻就是沒有改觀。法蘭西民族的勇敢、浪漫和對自由的熱愛,真是巴黎醒目(刺目?)的風景。
今天對於法國華人來説,最轟動的一個消息是新聞台CNEWS網站發表了一篇文章,介紹劍橋大學發表在美國科學院院刊PNAS的一篇論文,認為新冠病毒有A、B、C三個來源。A類更多出現於美國和澳大利亞,中國是B類,歐洲主要是C類。説重點:B類是從A類變異而來。我隨後去劍橋大學和美國PNAS網站,都找到了這篇論文。不過和華人社會轟動不同,法國媒體也就這一個報道。

當然根據新冠疫情爆發以來的情況,不能僅根據一篇論文就下結論,就如同政府也不會僅根據一篇論文就做決策。不同的學術研究成果或者反對的聲音都會有。但如果這一結果最後成為共識,那麼會有人要求美國道歉和賠償嗎?
早上收到1月份在台灣觀選時寄回來的書,現在全球物流都受到嚴重衝擊,真是個意外之喜。郵遞員戴着口罩,遠遠的把包裹放到外面,也不簽字了。戴上手套、口罩,先用酒精對包裹消毒,再拿到院子裏暴曬,晚上才拿進來。想想都有些好笑,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越來越多的法國超市開通網絡購物,但自己一整天裏多次嘗試都沒有成功。要麼沒有貨,要麼晚了,當日送貨次數用完。看來還是得指望華人超市了。
連續兩天的日記都談到如火如荼的媒體戰,引發了網友的熱情關注和參與。有一個問題問的十分到位:有什麼好辦法能讓中國的話語更有説服力?講抽象的大道理沒有多少意義,就分享一下我的個人經驗吧。
2019年4月,我去布魯塞爾歐洲議會談“一帶一路”。我只用了十分鐘,兩個理由就把他們説服了。
自從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後,得到了一百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支持。但西方大國出於地緣政治的原因而反對。美國是公開表明反對的立場,法國、德國和英國則表面上支持,卻找透明度、債務陷阱、環境保護、公平性等理由來抵制。他們對中國主流的表述如互利共贏並不以為然,認為是外交辭令。而我們見面的時間也只有一個上午,必須在短時間內達到説服的目的。
一見面,對方先提出一個法國各界老生常談的話題:中法貿易逆差300億歐元,怎麼解決?我非常坦率地説這個問題在中法之間無解,因為這是結構性的問題。我告訴他們中國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我們和韓國長期存在逆差,現在高達1000億美元。和台灣地區的貿易逆差也高達800億美元,還有沙特等等。
中國的解決之道並不是要求這些經濟體如何如何,而是全球做生意,東方逆差西方順差,這樣整體下來,中國仍然是順差國。
法國要想解決和中國的貿易逆差,最好的辦法是成為第一個積極加入“一帶一路”的西方大國。法國的資金、技術、產品都有優勢,而且中國會為了感謝法國的行為而給予巨大的回報。
隨後,我拋出第二個理由:1950年的時候,歐洲人口是非洲的兩倍,現在非洲人口是歐洲的兩倍。按這個速度,本世紀末,非洲人口將是歐洲的十倍。如果到時非洲仍然不能解決發展問題,難民危機將極為嚴重。他們將會去哪裏?自然是去又近又富裕的歐洲了。
我説到這裏時,發現他們的臉色一下劇變,甚至有毛骨悚然的的反應。我接着説道:中國的“一帶一路”就是幫助非洲的發展,歐洲只有支持“一帶一路”,才有助於解決這個問題。
就這樣,至少和我見面的歐洲議會代表,在十分鐘內就被我説服了。
當然,我也遇到過不講理的問題。比如就曾有法國人問我:“中國需要多少石油才夠?”我立即滿臉微笑、非常柔和地説出一句狠話:“法國不用了中國就夠了”。對於這樣的問題,這是唯一的辦法。
打輿論戰,政府、外交、學者、民間需要組成合力。不妨看看這一次美國和德國的出版社是如何自覺參與這場大戰的。中國經常講打一場人民戰爭、立體戰爭,其實輿論戰西方打的就是這樣的戰爭。
早上又一次被美國驚住了:累計確診新冠肺炎462135例,較前一日新增37190例。累計死亡16513例,較前一日新增1984例。疫情“震中”紐約州當日新增病死799例,創單日最高紀錄。過去兩天每日新增確診數更連續超過3.7萬,新增死亡均在2000例左右。自3月23日以來,美國已連續18天日新增確診數破萬。

紐約州疫情嚴重,確診人數超過除美國以外所有國家。圖片來源:觀察者網
不僅如此,一些特殊領域比如芝加哥的監獄就確診了450例。我還記得山東出現監獄確診病例時,大量官員被問責。可號稱有效問責的西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官員受到懲罰。
美國疫情為何如此嚴重?屢創不可思議的紀錄?這除了美國是一個超大規模的國家外,確實也與其檢測能力有關。法國醫療學術界預測本國已有160萬人感染,但檢測能力低,無法得到證實。
當然根本的還是美國對疫情嚴重忽視了。正如紐約州州長科莫所説,“我們從第一天起就低估了疫情,我們正在為此付出代價”。美國經濟學家、《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保羅·克魯格曼也撰文嚴厲批評了美國應對疫情的策略,稱美國是“死亡和否認”之國。
他批評指出,最重要的原因是最高領導人的昏庸:數以千計的美國人正在死去時,總統還在炫耀他的收視率。美國出現疫情後,特朗普一直宣揚這不過是一個大號流感,流感每年美國都死五六萬人。他還説4月份天氣一熱,病毒就消失了。他的態度嚴重影響了整個國家的應對措施。
從政治制度角度看,則有其獨特性。一是美國是聯邦制,各州的權力相當大。比如紐約疫情極為嚴重,超過當初的武漢,但美國聯邦政府卻無法宣佈封城。即使特朗普想局部封城,也遭到強烈反對,認為是戰爭行為和違反憲法,特朗普也無計可施。紐約不封城,當然是要考慮州的形象和經濟損失,但大量的感染者也就跑向全國。

美媒報道紐約州拒絕特朗普封城要求
現在美國仍然有八個州不實行隔離令,聯邦政府也沒有辦法強制執行。
這並不是第一次在面對外部嚴重挑戰比如巨大自然災害,州政府出於私利而拒絕聯邦政府的干預。2005年8月卡特琳娜颶風襲擊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市,後果極其嚴重,已經超出州政府的控制能力。但當聯邦政府援助隊伍抵達時,卻無法進入:因為州政府不同意,隻眼睜睜的看着勢態惡化。
後來在災情嚴重的巨大壓力下,州政府才被迫同意。再後來,新奧爾良市出現了無政府狀態:搶劫猖獗、劫匪們公然當着警衞隊和警察的面,大肆燒殺搶掠和強姦,又和警方槍戰。300名剛從伊拉克撤回的國民警衞隊隊員已經抵達紐奧良市維護治安,並被授權隨時開槍擊斃暴徒。直至9月4日,該市還發生武裝團伙與警察之間的槍戰。
制度的結構性問題往往是無解的,從卡特琳娜到今天的新冠病毒,再到未來的災難,都很難改變。
自然災害也好,疫情也好,在初期如果不能有效控制,其後果極其嚴重。中國宣佈封城時,檢測確認的病例還不到一千,最後疫情仍然達到八萬以上的規模。現在紐約都超過十萬了,仍然還是開放狀態。由此可想而知美國疫情將達到什麼程度。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西方屢屢批評中國反應慢了,這種速度還是慢的話,西方算什麼呢?它怎麼還自認有資格對中國説三道四呢?就是現在,美國、西班牙、意大利、法國、德國這五個超過十萬的國家(還有四個死亡超過一萬),其措施能比得上當初的武漢嗎?這像不像一個不及格的學生卻在嘲笑一個99分的學生丟了那一分呢?
二是美國的三權分立。全球國家真正採用三權分立的極少,美國算是一個例外,而且還強調不同權力機構儘可能由不同政黨控制。議會制國家由於議會多數黨才能執政,所以都是議行合一,同時司法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並不是很突出。
就是法國這樣的半總統制,在出現過兩次左右共治之後——即國會多數與總統不是來自同一個政黨並由反對黨擔任總理,對選舉進行了改革:總統選舉之後就舉行國會選舉,確保國會和總統來自同一個政黨。
歐洲這種做法的好處是體制的效率高(人的效率仍然很低)。其實亨廷頓很早就指出美國和歐洲政治制度的這個差別。至少這次在抗擊疫情上,美國的體制整體表現比歐洲還要差。
比如威斯康辛州州長決定取消4月7日的黨內初選。但共和黨掌控的法院卻認為這個決定違法,強行在疫情下進行選舉。法國也曾犯下同樣的錯誤,但那是總統判斷失誤,不是三權分立的原因,而且總統隨後就取消了第二輪選舉。
這裏我多説一句,西方主要國家除了法國之外,沒有一個國家是直選領導人的,不管是總統還是總理。曾有一次CNN記者問温家寶總理,什麼時候中國可以直選他這樣職務的官員。這個問題本身就問錯了,因為西方總統還有直選的,總理則一個也沒有。
最後一點則是美國正逢大選年。抗擊疫情一件很單純的民生問題就成為國內政治問題。這就是為什麼特朗普一直刻意低估疫情,一直積極主張儘快復工,包括很積極地甩鍋責任到中國身上。
至於紐約州反對封城,除了經濟因素外,恐怕還有一個是民主黨、一個是共和黨有關。已有媒體報道拜登有可能邀請科默作為副總統競選搭檔,聯手向特朗普發起挑戰。政黨鬥爭影響到民生比如政府關門,也是美國的制度常態了。
當然嚴格説來,美國的醫療體系和制度也存在嚴重問題。美國法律規定,為了確保檢測品質,在面臨國民公共衞生緊急事件時,醫療院所實驗室必須先向食品藥物管理局(FDA)取得緊急使用授權(緊急使用授權,EUA),才能研發並使用自家檢測模組進行疾病篩檢。
由於這項規定限制,在美國出現首例確診一個月後,全國上下仍僅是疾病控制暨預防中心(CDC)及少數公立實驗室,取得授權進行篩查及有適當的檢測工具。
根據疾管中心數據,自疫情爆發至2月26日,僅有445名美國民眾接受篩檢;當時的韓國已經每天能檢測2萬人。此外,疾管中心初期篩查標準嚴苛,只准許醫生檢測距最近到過中國,或曾接觸確診疾病的疑似病例,導致大量感染者漏檢。
此外,由於2700萬左右的人沒有醫保,支付不起高昂的檢測費和治療費,他們一旦感染不但不敢去醫院還要繼續工作。直到4月初,美國才對所有人免費檢測和治療,但實在是太晚了。
這一切都導致美國錯過在疫情初期,瞭解真實情況並採取正確措施的機會。
今天美國第一夫人戴上口罩並提倡大家都要如此,結果卻被發現戴倒了。第一夫人雖然不是官員,但其象徵意義和作用遠超過一般官員。以中國的標準,這是很大的紕漏,但在美國也就只是一個花絮。美國疫情都發展到這個程度,第一夫人還戴錯口罩,可見是多麼的不走心啊。

美國第一夫人梅拉尼婭戴上口罩,卻被發現戴反了。圖片來源:社交媒體
這一次新冠疫情令西方思想界處於空前的困境之中:中國面對未知病毒,乾脆利落戰勝病毒,顯示了強大的動員能力、組織能力和應對能力。西方有中國探索出來的經驗,還有一個多月的準備時間,表現卻十分的令人失望。
西方思想界有三策應對:上策是承認中國的制度表現,承認自己的制度問題,然後才有可能進行深刻的變革。現在公開肯定中國模式的不多,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算是一個。中策是如福山,把問題都歸到特朗普一個人身上,以後只要選對人就可以了。下策則是如美國和德國的出版社一樣,轉移矛盾掩蓋真相。
西方選哪一策,相當程度上決定着它未來的命運。至於下策,我感覺這一次未必有效,而且恐怕還會要起反作用:會促使被影響的國人轉變過來。目前全球死亡人數已突破十萬,其中多數都在歐美(歐洲佔70%)。如果這樣大的災難都不能使西方進行深刻的反思,它還有反思能力嗎?
今天英國疫情繼續迅速惡化,單日死亡達到空前的980例,總數接近9000。小國比利時死亡人數竟然也一天接近500,累計更是超過3000,接近中國了。
德國有一則令人辛酸的消息:數千羅馬尼亞季節性打工者,儘管面臨疫情的威脅,仍然在機場排隊等着飛往德國。四月初,德國決定允許從事農業採摘的外國勞工進入,於是就出現了上述一幕。
羅馬尼亞擁抱西方民主已經三十多年了,它在西方體系裏扮演什麼角色呢?當堅持走自己的路拒絕西方政治模式的中國每年向全球輸出1.6億遊客時,這個國家輸出的是什麼呢?(巴黎警方發佈的數字,色情從業人員主要來自東歐)。
法國令人震驚的消息接而連三:一名不到十歲的兒童病亡;法國唯一的一艘航空母艦戴高樂號已經有五十人感染,中斷在波羅的海的演習緊急返航。戴高樂航母自3月15日就已經和外界沒有任何聯繫,何以爆發疫情?美國已經四艘航母出現感染,由於缺乏透明度,無人知道原因。
大巴黎地區60%的養老院被感染,全國養老院單日新增死亡433例(加上醫院死亡合計997例)。政府一直強調要嚴密保護的養老院竟然成為重災區,到現在也無人知道原因。
看來,西方這一次缺乏的不僅僅有問責,還有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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