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嶺迷窟：中美兩國摸金客，抄底遇上鬼吹燈（上）-王天陽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天陽】
大家好，歡迎來到金融評書“白話金融危機史”。
這兩天油價終於回到了以前看起來稀鬆平常現在才知道可貴的正數。但是4月20日這天近負40美元的油價卻是餘震連連，特別是爆出了中行抄底的投資客倒欠銀行幾百萬的大瓜，有些看熱鬧的羣眾突然發現這倒找錢的鬼火居然燒到自己家裏來了。
我喜歡看精彩奇絕的盜墓小説，摸金髮丘，搬山卸嶺，都是刀尖兒上舔血的買賣。在石油期貨市場上摸爬滾打，其驚險與精彩程度也堪比這分金定穴、點燭開棺。要我説，這次石油市場上的靈異事件，可謂是中美兩派摸金客，抄底遇上了鬼吹燈。
網上自然是一片譁然，從金融實務的具體戰術，到法律合約的具體條款，從割韭菜的陽謀，到國際資本圍獵的陰謀，各種解讀紛紛出爐，一時間高人迭出。我有些金融教授朋友也來和我切磋琢磨，我也從中受益匪淺。
總體上現在很多消息還是比較混亂的，比如到底美國跟蹤石油的ETF，也就是USO到底是 什麼時候退出的5月合約的？他們是被留在了坑底還是及時的全身而退了？負油價是4月15號美國系統更新之後才打開了出現的可能，是不是太巧了一點兒？中行的原油寶到底由誰來承擔這家裏鬧鬼的責任？最大的冤大頭到底是美國摸金客還是中國摸金客？
我看了很多的分析，很有意思，今天來試着梳理一下。
咱們先來説美國韭菜，首先就是USO五月合約的羅生門。咱們接着上回書説，福布斯（Forbes）專欄作家在4月20日暴跌那天率先出來指認殺人兇手，言之鑿鑿，“The culprit here is obvious, United States Oil ETF, USO.” 殺人兇手就是USO。作者援引彭博社4月17日的報道説，USO一家就佔了5月合約的四分之一，這還不是鮮血還在刀子上流淌的殺人兇手又更是何人？
但是CNBC很快第二天就出來質疑了。採訪的嘉賓提到，因為USO跟蹤的是最近到期的石油期貨，所以通常也把絕大多數的籌碼放到這裏。按理説，USO一般應該提前兩週時間rolling over，也就是國內常説的展期或者更文雅點兒的説法叫移倉換月。所以當USO兩週前移倉換月以後，5月合約按理説應該沒有那麼多了。但CNBC同時也提到，因為最近油價暴跌點燃了散户衝進場內掃貨的熱情，USO為滿足大家高漲的熱情發行了很多新股，所以也有可能還有一些沒及時退出來的部分。所以CNBC的文章傾向於認為，雖然USO對於油價暴跌很有可能是幫兇，但應該還不是主要兇手。
我的同事專門幫我在彭博上查看了一下，CNBC分析的更接近於真實。USO雖然出現了大量的新韭菜入場，但是還是在4月13日就把五月合約滾倉結束了。4月14日到4月20日之前USO持有的都是6月合約。後面USO自己改變了遊戲規則，宣佈不再只購買最近的石油期貨，而是開始購買更遠期交割的期貨合同了，並從4月20日開始增加了7月合約，4月21日起開始還陸續增加了8月和九月合約。
福布斯的專欄作家也很快就回應了，他此前援引的彭博社的文章指的是更早前的一週而不是4月20日當天的倉位。
隨後他又提供了新的信息。根據USO在美國證監會（SEC）的公開財報顯示，2020年2月底USO才有1億5600萬股。多説一句，大家別忘了2020除了是庚子年還是個閏年所以2月底是4年一遇的2月29。結果隨着3月8號油價崩盤，散户的抄底的熱情以人傳人的速度迅速被點燃，到3月底USO就翻了兩番變成了5億9700萬股。而隨着賺錢效應的傳播和對OPEC+減產協議的期待，流通股到了4月20日更是又翻了一番變成了11億股。也就是説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USO的流通股足足上漲了8倍。在此期間，油價暴跌但是USO的淨資產價值（NAV）翻了一倍，可見有多少新韭菜趁着油價崩盤跑步入局了。在發生了4月20日的負油價靈異事件以後，更多的人跳進來抄底，現在USO已經有14.8億股。
所有這些新入場的資金當然都是湊份子進入了WTI的石油期貨市場。因為USO發行多少新股都是桌上的明牌，所以美國散户自然也就成了華爾街上面腦袋上閃着金光的大多頭。在全球疫情日益嚴重的日子裏，在陸上海上已然都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再存油的時候，如果你是華爾街之狼，會不會也聞到了一羣羣美妙羔羊的味道？
USO在4月21日提交給美國證監會的材料裏顯示將不會再發行新股了。所以USO相當於變成了一隻封閉式基金（closed-end fund）。至此，USO和其所宣稱的追蹤石油價格將會漸行漸遠。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不久前的2019年底，USO的發行方USCF（U.S. Commodity Funds, LLC）還只有區區6百萬美元的資產，USCF從屬於的上市公司Concierge Technologies也只有1千7百萬美元的市值。但是就是這樣的華爾街小公司，最近兩個月時間單靠發行新股就賺到了1300萬美元。這樣一個資產才過千萬的小公司，居然最多的時候控制着近50億美元的石油期貨合同。我上回書説，散户買石油就好像是大家湊份子請個大塊頭的拳師去和泰森比劃。現在大家終於知道，這個請來的拳師也是個假裝李逵的李鬼。
USO的股價今年已經縮水了80%。為了掙扎求活，USO的發行方USCF宣佈了一個1比8的反向股票分割（Reverse Stock Split）計劃，在4月29日開始實施。也就是如果你原來擁有8股USO，價格為2.5美元，在實行1比8的反向分割之後，您的持股數降為1股，而每股價格卻增加至20美元。雖然是換湯不換藥的面子工程，20美元卻比2.5美元更好看了，但是也更有跌頭兒了。USFO的聲明裏自己承認，如果不反向分割，USO可能很快就不再滿足紐約股票交易所（NYSE）的掛牌條件了，所以恐怕這只是緩兵之計而已。
大多數的投資USO的人恐怕並不太知道自己買的到底是什麼。很多人以為買的是背後是現貨石油的ETF。其實買USO本質上根本不是在買石油，而是買的紙石油。因為USO並不能自己擁有真正的石油，只能通過購買最近交貨的石油期貨來實現對石油的擁有權。而期貨是有期限的，所以只能一期一期的滾動。這就有點兒像租房子，拋開產權不説，你雖然不能擁有房子永遠的使用權，但通過一個月一個月的續租就好像擁有了房子的永遠的使用權一樣。
雖然USO應該是追蹤WTI油價的，但是從長期看是遠遠落後於WTI油價的走勢的。這裏面原因很多，一方面是因為不管油價如何USO都是要收一筆0.45%的手續費的。USO就好像物業公司一樣，到時候就來收錢，而WTI油價本身是沒有這筆物業費的，當然日積月累區別就大了。另一方面是因為USO每個月都要展期，也就是房租續約一樣的，而油價的房租非常的不穩定，一腳高一腳低的。就像通常房租會上漲一樣，遠期的期貨價格往往高於近期的價格，也就是contango，俗稱升水。這樣的效果就是同樣的租金，每次租到的房子會越來越小。特別現在是super contango，近期的油價因為疫情的原因被壓得很低，但是遠期的合約還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結果您這個月還住着100平米的房子，下個月同樣的租金可能就只能住40平米了。
我説的其實一點兒也不是新鮮事兒，這點道理早就被無數人科普過很多年很多次了。但是USO就像是一個熱門的旅遊景點兒一樣年復一年的吸引着熱情的遊客。您有沒有在某一個景點被宰的經歷，然後發誓説再也不來上當了。可是旅遊景點的好處就是它往往是不需要回頭客就能生存的。常年間的都會有全新的遊客來此一遊，而這些新遊客還是會犯同樣的錯誤，然後發同樣的毒誓。我們現在看到的USO的故事其實已經發生過兩次了，USO在2008年和2014年油價崩盤後，每次都像雨後的蘑菇一樣迅速變大，而美國的很多摸金客們也在每次油價暴跌的時候都逆市入場掃貨。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這回書咱們主要講的是美派摸金客。分金定穴招子不夠亮遇到了大粽子，百分之八十的兄弟都折在了鬼洞裏。但是畢竟還一息尚存，留下了一個活口。最後大家還記得我們前面提到USO在4月13日就把五月合約滾倉結束了嗎？數據顯示，USO是一共移倉了大概11萬5千手的五月合約。那麼問題來了，這麼大一筆被USO移出的5月合約都轉給誰了呢？這就要説到另一派摸金客了。
有關中行原油寶的消息最近大家估計都耳熟能詳了，不過在我心中其實還是有很多的疑問並沒有被回答，我和朋友討論了一下也覺得這個拼圖按我們現在看到的信息還不大拼的起來。咱們讓子彈再多飛一會兒，等更多的消息浮出水面再來聊聊中國摸金客是怎麼沒出家門就撞見鬼吹燈的。
祝大家一切安好，咱們下回書再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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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您如果能看到這裏，謝謝您的耐心和好奇心。我再説兩句題外話。
本人赴美求學多年，先是升級打怪的碩士博士，而後又像七龍珠一樣蒐集了一堆諸如註冊金融分析師（CFA），金融風險管理師（FRM）和準精算師（ASA）的各種珍寶法器。現在美國一所大學金融系傳道授業，並研究這金融江湖的魔法世界。
我從小喜歡聽評書講故事。一直以來為凡事所累，埋頭於書齋斗室之間。2020年世界陡然生變，終於決定開下這一方小小書館兒，做個專業的金融教授和野生的評書先生，和大家一起來聊聊這金融江湖上或傳奇或驚悚有熱血也有狗血的的今古風雲，英雄庶民的世間百態。喜歡評書的朋友請關注微信公眾號“白話金融危機史”。
一人一扇一尺的小書館兒，於茫茫人海之中偶遇知音。還望大家多多捧場，雁過留聲，口耳相傳，讓咱們這小小書館兒也熱鬧起來。還望大家多多捧場，雁過留聲，口耳相傳，讓咱們這小小書館兒也熱鬧起來。要是都沒人看，那感覺是不是就好像郭德綱當年對着一個聽眾説相聲，或者我課上説着説着發現全班同學都睡着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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