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巴黎日記:法國遠遠落後於中國,卻已經獨步西方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2020年4月28日 星期二 陰
從昨天下午就開始下小雨,今天氣温也明顯下降。法國封城前一直是陰雨綿綿,封城後幾乎天天風和日麗。現在快要解封了,陰雨天又回來了。法國這國運啊。
今天法國最重要的事就是法國總理菲利普把政府的解封方案遞交國會討論和投票。這種做法當然是打着民主的名義。法國媒體也宣揚在疫情期間,民主照常運作。

法國總理菲利普在國會面對議員們,進一步説明解封計劃的實施方針。圖片來源見水印
但是在我看來,解封方案首先是一個醫學問題,需要醫學專家認可,符合安全健康原則。同時還需要政治人物的判斷力,是否可行,如何具體操作。只要這兩條就可以決定是否解封。
拿到國會里去討論,讓並不懂醫學的議員們去發表看法,而且不同的政黨都有自己的利益算計,比如“不屈的法蘭西”政黨主席梅朗雄昨天就已經宣佈投反對票了,還沒有看到方案就已經決定投反對票,完全是立場先行嘛。
最終投票結果也證明了:在野黨多數反對(100票)或棄權(103票),只有執政黨多數議員支持(只有一票反對),所謂辯論根本沒起作用,完全以黨派立場劃線。
當初馬克龍總統宣佈封城的時候,就沒有經歷國會投票這一環節。那解封,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呢?無非是政府和執政黨對解封沒有底。
到目前為止,法國對輕症、無症狀者、密切接觸者採取四不政策:不檢測、不隔離、不收治、不追蹤,同時口罩、檢測能力現在也都不夠。在這種情況下解封出問題的可能性很高。今天法國還新增1500多例,死亡367例。
如果再看看其他西方國家,比如德國,舉國還正談論解封,感染率就又升上來了。有的州剛開學兩天就因為發現感染者而再度封門。但在國會走一下程序,哪怕出問題,這也是民主的結果,而且所有的政黨都參與討論了,責任與後果大家一起來承擔。所謂執政黨的小算盤無非就是這個。
另外根據封城的經驗,即使有11萬警察和不斷升高的罰款,相當多的民眾仍然不配合。上個週末,巴黎市的公園雖然已經關閉,但人們不顧嚴格的社交距離禁令,紛紛前往運河邊及其他海濱大道散步。巴黎東西兩端的森林公園慢跑的人隨處可見。
所以,解封的條件民眾會遵守嗎?比如要求人人外出戴口罩,以法國的民族性能做到嗎?德國這麼嚴謹的民族(當然這次疫情和中華民族比差太過了),也需要嚴格的罰款措施配套,而且還不知道結果如何。

法國尼斯市長宣佈一旦解除限制性措施 公民必須在公共場所佩戴口罩。社交媒體截圖
我在日記裏多次提到:一個政策要想執行,一是要有國家機器強制,一是要有民眾發自內心的認同。缺一不可。現在整個西方只能靠國家機器強制了,這怎麼可能成功?
不過法國的解封計劃有一個重大突破:每週檢測70萬人,檢測陽性就會被隔離,同時他的密切接觸者也要檢測和隔離。這些措施是中國封城時採用的,不是解封后才使用的。雖然又是比中國慢了不知多少拍,但我仍然要肯定一下法國:因為這是整個歐美第一個這樣做的國家。如果法國比中國慢兩拍,其他歐美國家還不知道慢多少拍呢。
另外,5月11日起,學校開始分批恢復上學,要求高中生人人戴口罩,每15個人一個班。中國採取這麼嚴格的措施,很多省市清零後都不會讓學校馬上開學。山東號稱教育大省,到今天才宣佈初中畢業年級5月6日到10日開學。法國現在疫情仍然在高平台上,怎麼就這麼急着解封學校?
我對法國政府的質疑也是有民調支持的:今天公佈的最新民調顯示,62%法國人對政府解禁表示不信任。另外一直有65%的法國人認為政府沒有有效應對新冠疫情。
最後關於解封,我還要指出中法之間的一個不同:中國封城後,是根據疫情的實際情況再確定解封時間。法國則是封城的同時就宣佈多長時間,並根據這個時間安排解封。按説政府是不可能知道兩週或四周後什麼情況,所以我們無法知道政府是根據什麼來確定的。如果5月11日疫情仍然很嚴重,政府將怎麼應對?

這兩天連續討論中歐關係,引起不少網友的興趣。應該説決定國與國之間關係的因素就三個:一是國力,二是雙方的利益需求,三是地緣政治。瑞典雖然是小國,但由於和中國利益相關性不大,它對疫情也不檢測,也不要求民眾戴口罩,不需要中國的出口。另外它和中國相隔甚遠,地緣政治上既不是對手也不是盟友,所以它也才敢對中國有這麼多不友好的措施。
不過在上述三個因素給定的情況下,領導人就是最主要的變量。從全球看,美國大選結果不僅影響中美關係,也影響中歐關係以及中美歐關係。
在我看來,特朗普如果連任,對中國是極大利好。我們知道美國在世界的主導地位取決於三張牌:價值觀、盟友和硬實力,包括經濟、軍事和科技。這其中,中國和美國差距最大的是價值觀和盟友牌。但特朗普上台之後,就先把這兩張牌廢了,在中國最強的經濟領域去打貿易戰。能做出這種判斷,估計特朗普不知道中國田忌賽馬的故事。
更有意思的是,特朗普是白白放棄這兩張牌,沒有要求中國進行任何交換。過去美國打人權牌,是迫使中國付出代價的。中國為了使歐洲保持中立,避免美國站在一起,也是需要付出很大成本的。但特朗普就直接棄之不用,甚至他都忘了以不見達賴為條件換取中國的利益。可他就白送中國了,都説他是交易大師,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不過,西方媒體對特朗普可是痛恨之極,厭惡之極。法國媒體在特朗普上任之初曾經這樣報道過:特朗普年紀這麼大,治理國家又這麼操勞,他太太又這麼年輕漂亮,他的身體行嗎?表面上看錶達的是一種關心,其實是非常惡意的。
2017年三月份,我在智庫法國國際關係研究所(IFRI)參加一場研討會。會後和一位日本學者聊了起來。他就説恨不得特朗普明天就死了,這就是他們心裏的真實寫照,外交上安倍的百般巴結都是無奈之舉。當時特朗普剛剛退出日本積極參與的TPP,對日本的國家利益、地緣政治造成了很大的損害。
第二大利好則是美國在特朗普的領導下紛紛退羣,主動放棄了領導世界的角色,主動給崛起的中國騰出空間。中國崛起肯定會不斷擴大在世界的影響,如果要是強行把美國擠出去,或從美國手裏奪出來,成本很高,風險也很大。但現在是美國自己主動退出去,中國就很自然地填補空白。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損害了美國的國家形象,也損害了它的可信度。
這次新冠疫情,中國戰勝了病毒之後,馬上就向全球發起了援助,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反而是美國故意缺席只顧自已,這是美國世紀以來的第一次。所以説,儘管美國主觀上是要遏制中國,但在特朗普的領導下,卻是在很多方面幫助中國崛起,在給中國的崛起提供了過去難以想象的便利條件。所以著名學者閻學通先生才提出特朗普是中國的戰略機遇期。
我個人認為,特朗普連任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首先從美國歷史上來看,總統連任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以近40年為例,從80年代到現在,只有老布什總統連任失敗,其他的總統都連任成功。
第二就是他的對手民主黨候選人拜登並不是一個很強的候選人。一是他年齡偏大。特朗普都已經73歲了,他比特朗普還要年長四歲。看來兩黨人才出現了嚴重的斷層。2016年我去美國觀選,參加了拜登主持的一場為希拉里造勢的活動。我的感覺他的感染力、煽動力、親和力,和特朗普相比還是有比較大的差距。
另外有一件事,似乎也反應出他的不成熟。2017年1月,美國副總統拜登在卸任前夕獲總統奧巴馬頒授國民最高榮譽的總統自由勳章,居然感動得當場流淚。這不太像經歷過大場面不動聲色的政治人物了。

奧巴馬為拜登頒授總統自由勳章。圖片來源路透社
以上可以算是技術性原因,還有兩個原因更重要。
首要的,誕生特朗普的時代背景依然存在。特朗普絕不是偶然的個人現象,他是西方文明和時代演進到今天的必然產物。如果我們研究特朗普家族史,可能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假如特朗普偷渡到美國的爺爺第一次返回家鄉要求定居而不被當地官員拒絕時,假如特朗普不是因為一個突發事件而沒有按計劃和高級助手一起乘坐後來墜毀的直升飛機時,歷史就會被改寫。
這其實是一廂情願,沒有特朗普也會有“特沒普”,這實是歷史的必然。每個人都是給定歷史的產物,也沒有人能夠超越歷史條件。
具體到現在,產生特朗普的時代因素有二。一是全球化、自動化和經濟金融化對西方全面的衝擊。它導致的最重要經濟後果就是中產階級的萎縮。蘋果手機是美國發明的,但卻在第三世界生產,只有少數精英是獲益者。自動化和經濟金融化也是同樣的結果。於是整個西方最富階層和最窮階層加起來超過50%,過去占主導地位的中產階級成為絕對少數。
經濟的變化必然產生重大的政治效應:沒有中產階級就沒有所謂的“西式民主”,它不僅直接撼動了西方社會的穩定和理性,更直接威脅到傳統的西式民主制度的運作。於是政治極端化:對立雙方日益無法妥協、極端政治勢力迅速崛起就成為了西方——不管是歐洲還是美國——的常態。特朗普這樣一個如此極端、如此反傳統、如此肆無忌憚挑戰和否定西方價值觀的政治素人能夠成為美國總統,這是最根本的原因。
被問六週美國死亡人數超過越戰,特朗普為自己辯解
二是隨着經濟發展,整個西方生育率迅速下降,早已經大大低於種族傳承所必須的一個家庭至少要有2.11個孩子的底線。與此同時,其他非白人種族生育率依然保持高位。對於歐美傳統白人而言,他們成為少數民族或者消失已經不是理論問題,而是一個迫在眉睫的現實危機。
在德國,聯邦統計辦公室説,到2050年,德國將成為一個伊斯蘭國家。美國儘管還沒有到歐洲那樣的嚴重程度,但根據美國人口調查局預測,非拉美裔的白人比例2050年將降至46%。
面對種族危機,西方極右勢力全面崛起,並日益贏得越來越多選民的支持。正如法國總統馬克龍所公開承認的:“極右勢力的迴歸不僅發生在德國,而是一個歐洲現象”。
而特朗普高舉美國優先、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和排外主義四面大旗,贏得了方方面面的支持:不僅是底層較少受教育的“可憐”羣體,也有眾多精英。2016年我參加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整個會場找不到一個非裔,在我隨機的交流中,支持特朗普的人來自各個階層,包括哈佛大學的教授——而且竟然是一位女教授(之所以如此強調此教授的性別,是因為特朗普臭名昭著的女性立場)。
可以説正是因為特朗普瞭解民眾的焦慮,掌握民眾的情緒,利用了民眾的不滿和恐懼,才一舉打造了二十一世紀美國也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黑天鵝事件。
四年過去了,上述時代背景並沒有發生變化,相反仍然在持續惡化中。這個原因當然不是特朗普執政無力,而是因為這是時代潮流,誰也不可能改變。誰能逆轉發展了數百年的全球化?誰能逆轉自動化這種科技進步?誰能逆轉經濟金融化這一發展趨勢?誰能改變西方傳統種族的生育觀念?誰能限制或者剝奪非傳統白人的生育權力?
這就是我認為特朗普能夠贏得連任的最根本的原因。
第二,網紅政治時代與特朗普個人特質的結合。
從傳統政治角度,特朗普所做的一切都是政治自殺,但他卻一路高歌猛進,笑到最後。其原因就在於網紅政治時代的到來和他個人特質的有效結合。
在電視和報紙傳統媒體時代,政治素人根本沒有表達機會,自然也沒有辦法對選民產生影響。但在互聯網時代,和網民互動的成本幾乎為零。只要你能博眼球,能引起爭議,就有了知名度。
特別是在信息爆炸時代、求新求變時代,傳統政治人物謹言慎行的風格越來越令人厭惡,那種不講道理、激進、偏激、處處説錯話、挑戰傳統的政治人物反而更易引起關注和轟動,可以説越無賴越能打動平民。西方民主制度在互聯網面前正面臨着感性打敗理性的嚴重挑戰。
由於長期的政治歷練,這種網紅品質在傳統政治人物中幾乎不可能存在,而只有特朗普這樣的人物才可能具備。所以特朗普就靠一個推特打敗了所有媒體。
這也是採用西方制度的國家和地區頻頻出現政治素人的原因。
當然,執政後特朗普的表現也完全不同於傳統政客。他竟然試圖把選舉時無厘頭、隨意的承諾一個個兑現!
雖然這給美國的國際形象、美國的軟硬實力造成巨大破壞,但在其支持者看來,特朗普擁有傳統政客所沒有的寶貴品質:誠實。英語就有一個諺語:總統的誠實——意指毫無誠信可言。法國政治老狐狸享利·依格(Henri Queuille)曾坦言:“承諾只是願聽者的事”,和承諾者無關,算是一語道出西方民主政治的實質。
但特朗普卻不顧一切地去做了。應該説,傳統政治人物也知道承諾的嚴肅性和誠實的重要性,但選舉時面對感性的眾多選民,你要不撒謊,不給出許多做不到的承諾怎麼能勝選呢?這也算是西式民主制度“逼良為娼”吧。
但等到勝選,政治人物的責任感和現實政治又迫使他們不得不食言。雖然政治學者能明白他們的苦衷,也贊同他們勝選後為了國家和民族的責任不得不冒着代價失信於民,但在民眾看來,傳統政客就是一羣騙選票的政治騙子。現在美國政壇終於有了一個誠實講信用的特朗普,怎能不贏得民眾的支持?
當然經濟非常重要,往往也是決定性因素之一。特朗普前三年美國經濟一直很好,失業率屢創新低,股市也屢創新高。但在今年新冠疫情的打擊下,三年來的努力全部歸零。
但這並不意味着特朗普會輸,因為根據民調機構Morning Consult最新民意調查,73%的選民認為美國疫情爆發是中國的錯;65%的選民認為是仍然不呆在家裏到處逛蕩的人的錯;45%的人認為是CDC(疾控中心)的錯;43%的人認為是特朗普的錯;42%的人認為是州政府與地方政府的錯;34%的人認為是副總統彭斯的錯。應該説,特朗普已經成功甩鍋。
雖然中國作為人類歷史上唯一一個持續不斷的文明,從來依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寄希望於運氣,但我們也沒有必要拒絕特朗普連任,大家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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