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塔法·海德爾·賽義德："親近中國就是犯罪”，華盛頓敍事就是這樣的畫風

新冠疫情在中國爆發之初，素有“巴鐵”之稱的友好鄰邦巴基斯坦幾乎把全國的口罩捐給了中國。當疫情在巴國開始蔓延時，中方立即向巴方予以物資和專家支援。

目前巴基斯坦抗疫難點在哪？疫情會否影響中巴經濟走廊持續為巴國經濟提供動力？國際和區域性多邊組織是否能發揮更大作用？觀察者網就此採訪了巴中學會執行主任穆斯塔法•海德爾•賽義德。

【採訪/觀察者網 劉倩藜】

**觀察者網：**非常感謝您接受觀察者網的採訪。可否請您介紹一下當前巴基斯坦的新冠肺炎疫情？從地區來看，疫情的嚴重程度是否有所不同？各地都在進行封鎖和自我隔離的舉措嗎？

**穆斯塔法：**巴基斯坦國內形成了很好的防疫措施。目前國內醫院的收治能力尚在能承受的範圍內，還沒到人滿為患的程度，也在同步提升全國的病毒檢測能力。我們沒有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封城，而是針對疫情嚴重的“熱點”地區採取了封城和隔離措施。我們做不到“封國”，像巴基斯坦這樣的發展中國家承擔不起大面積的失業，我們不像中國、美國經濟有一定緩衝的餘地，我們沒有多餘的資金可以維持一段時間向民眾直接“撒錢”、向企業提供補貼。

但是目前來看，巴基斯坦的疫情相對穩定。儘管確診病例每天在上升，但上升速度相對緩慢，並沒有驚人的驟增。我們仍然認為，巴基斯坦尚未達到疫情頂點，預計將在5月上旬達到峯值。大家都在遵守保持社交距離的建議，而且也比較小心謹慎，出門都戴口罩。

我認為提高民眾的防疫意識非常重要。相比城市居民，住在農村和郊區等偏遠地區的人能掌握到的新聞、能接觸到新聞媒介都少得多。但是我們能看到“隧道”盡頭的曙光，對未來仍保持着樂觀態度。無論出現什麼情況，我們都會克服挑戰、解決問題。

3月31日穆斯塔法與張維為、王文等15位學者共同參加國際智庫雲論壇

**觀察者網：**除了您剛剛提到，偏遠地區對於疫情信息獲取受限之外，巴基斯坦面臨的抗疫瓶頸還有哪些？

**穆斯塔法：**我認為最大的瓶頸在於對大量人口進行檢測的能力。巴基斯坦全國2.2億人口。在我們困難的時候，中國向我們提供了大量的醫療物資等援助，包括檢測試劑盒，這極大提升了巴方的檢測能力。

對巴基斯坦來説，最關鍵的除了要提高檢測能力之外，還有形成國內的協同抗疫。巴基斯坦有四個省，國家有聯邦政府，地方有省政府，不同省份之間的協調合作非常重要。要打贏這場抗疫戰，必須有一致政策與同步行動。目前我們看到這一點正在緩緩地融入政府方案裏。

信德省、卑路支省表示目前將繼續保持封鎖狀態（圖源：路透社）

另外，我認為要針對違反防疫規定的人設置嚴格懲罰措施，比如不遵守社交距離要求的人。對此我們應當立法，因為防疫規定最重要的在於落實。我們知道新冠病毒傳播速度非常快，比如在一個社區裏只要有一個人不遵守防疫要求，比如違法社交距離規定，他就可能無意之間傳染給很多人。對這個問題，巴基斯坦國內非常擔心。總的來説，我們的疫情沒有美國等國家那麼嚴重，相對而言還算穩定。

**觀察者網：**巴基斯坦目前有接觸者追蹤的系統和工具嗎？

**穆斯塔法：**接觸者追蹤非常重要，我們目前還在開發相關的應用。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已經在做接觸者追蹤。比如，當你被送到醫院並被確診為新冠肺炎病例時，你需要把近期以來的人際接觸情況提供給醫院。如果近期我和你接觸了，那麼我的手機上會收到一條短信通知：您近期接觸了一位新冠肺炎病例，請儘快來醫院安排病毒檢測。據我瞭解，目前我們還沒有相關軟件或應用程序。我認為我們需要進一步加強接觸者追蹤機制，在這一方面，我們沒有中國做得好。但是我認為政府已經開始重視這個方面。

**觀察者網：**您開始提到，省份之間統一步調、協同抗疫的重要性。2月底時，巴基斯坦聯邦政府就抗擊疫情出台了《全國行動計劃》，在此之後，各省級政府有按照聯邦政府計劃執行抗疫措施，還是各省根據各自情況另有方案呢？

**穆斯塔法：**在巴基斯坦，有的省份是多黨執政，有的黨派掌控了中央政府，有的黨派掌控了一些省份。這個現狀既藴含機遇，又帶來挑戰。不同的在野黨已經意識到當前挑戰的嚴峻性，協同合作是很重要的，目前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協同。我們的總理伊姆蘭·汗定期召開各省首席部長（相當於省長）會議，集體討論形成抗疫政策。現在我們還有個新的做法，每天早晨中央政府的計劃和發展部長會連線各省首席秘書長進行視頻通話，更新每日疫情，根據每天變化對抗疫辦法進行實時調整。

**觀察者網：**我記得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汗在近期一次講話中葉提到，“如果封城，我們或許可以讓民眾免受新冠病毒的侵襲，但他們可能會死於飢餓”。為了重新激活經濟，幫助民眾復工復產，政府有沒有出台階段性計劃？

**穆斯塔法：**當然，政府有制定相關的計劃。比如政府為了幫助建築行業重新開工，給予了建築企業一定補貼和税費減免，也不要求他們披露所有的資金來源，這在較大程度上促進建築業的恢復。同時對於農民、工人和工薪階層也有相應補貼。所以政府針對不同領域有相應的政策來激活整體經濟。

觀察者網**：**在中國疫情最吃勁的時候，巴基斯坦是最先向武漢市運送醫療物資的國家之一，把全國醫院所有的庫存口罩支援中國。疫情在巴爆發後，中國也向巴方提供了一定的物資和人員，巴基斯坦民眾如何評價中國抗疫工作？

中國三峽集團向巴基斯坦捐贈的防疫物資抵達伊斯蘭堡國際機場

**穆斯塔法：**對於來自中方政府和人民的捐贈和幫助，巴基斯坦人感到很高興，也非常感激。除了中方政府之外，中國企業也予以了巴方援助。有一箇中文詞是形容中巴兩國源遠流長的友情，Ba Tie（巴鐵）。這個詞語是對中巴關係最恰當的定義。無論是困難時期，還是情況好的時候，我們雙邊關係一直都牢不可破。

當中國爆發疫情時，巴方送去了物資援助。巴基斯坦總統親自訪問了中國，這是友好的表示，展現了巴基斯坦和中國的團結，表明了巴基斯坦人民和中國人民始終站在一起。中方的援助也體現了“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這些都很好地續寫了兩國在歷史上締結的友好關係。除了中方對巴基斯坦的物資援助以外，中方醫療專家也來到了巴基斯坦，和我們的醫療團隊分享如何對付新冠病毒。因為疫情最先在武漢爆發，他們積累了豐富的抗疫經驗，現在可以把相關經驗與巴基斯坦等國分享。

觀察者網：巴基斯坦是最早對接“一帶一路”倡議的國家，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這些年來，是否給巴基斯坦經濟和社會帶來了實質性的變化？新冠肺炎疫情給該走廊帶來哪些影響？

**穆斯塔法：**中巴經濟走廊對於巴基斯坦經濟而言具有顛覆性的推動力。這條“走廊”累計創造就業崗位已超過七萬，是巴基斯坦外國直接投資（FDI）的最大來源，予以了巴基斯坦區域性的戰略重要性。可以這麼説，“一帶一路”框架下的中巴經濟走廊幫助巴基斯坦重新打造了“品牌”。幾年之前，巴基斯坦被看作是和塔利班有所關聯，被看作是極端主義國家，被認為有着嚴重的法律問題，其實有些問題被誇大了。但中巴經濟走廊為巴基斯坦打造了新的“品牌”，使之成為理想的投資、旅遊、商務洽談以及企業落地的目的地。所以，這條走廊是國際合作的一個範本，中巴雙方為了它的成功落地付出了巨大努力。

今天的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了全世界，包括跨國大項目，但目前來看來這個危機帶來的挑戰不會立即消失，我們要適應在疫情之下的新生活。我切實感覺，中巴經濟走廊是巴基斯坦的全國戰略項目中的重中之重，這也符合中巴雙方的國家利益。我能看到，國內所有政黨高層都高度重視這項合作，都有着同樣的政治意願，確保巴中經濟走廊不受新冠疫情的影響，確保其繼續像疫情爆發之前一樣蓬勃發展。

中巴經濟走廊上的卡西姆港燃煤電站在疫情期間持續為巴國人民提供電力，圖片來源見水印

**觀察者網：**的確，新冠疫情不僅衝擊了經濟領域的發展，同時我們可以看到政治和社會等領域也延續了疫情之前的保護主義、民族主義和單邊主義。目前美國、英國的疫情相當嚴峻，但他們的部分政客和媒體始終不忘借病毒起源、武漢封城措施、對外國的醫療物資捐贈等為由對中國污名化。這種言行背後是什麼樣的心態？

**穆斯塔法：**如果要研究美國如何處理對華關係，就要先看看當前的地緣政治局勢和美國內政。目前美國大選季已經開始，獲勝的基礎就是“超級民族主義”，進一步煽動超級民族主義。當前特朗普和喬•拜登之間的競選策略都是指責對方對華態度和政策過於軟弱、對華關係過於密切。言下之意就是：親近中國就是犯罪；誰與中國靠得更近，誰就是更大的罪犯。這是眼下充斥着華盛頓的敍事方式：中國妖魔論、中國威脅論、世界舞台上的“紅龍”……

目前我們看到中國在對抗這場疫情中獲取了巨大成功。在疫情爆發初期，當中國還在摸索着抗疫策略和辦法時，西方的評論紛紛預測中國共產黨的治理會因此而崩潰。但事實恰恰相反，經歷這場抗疫戰的磨礪之後，中國共產黨更加堅強了。中國不僅成功遏制了新冠病毒在國內蔓延，而且幫助了很多國家，意大利、希臘、巴基斯坦，從非洲到中東，甚至還有美國。美國作為世界頭號超級大國，擁有世界第一的軍事實力，至今仍在和新冠疫情艱難地鬥爭着，而此時中國已經擊敗了疫情這個大敵。中美兩國對疫情的應對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此我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後的世界秩序此時此刻正在醖釀和形成。那些能夠遏止疫情，且能夠處理好疫情帶來的損失、保護好國民經濟、減少疫情影響的國家將會走出災難。在無法做到以上的國家，關於會發生經濟蕭條且嚴重程度堪比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預測恐怕會實現，進而嚴重傷害國際機制及該國的國際影響力。

**觀察者網：**關於新冠肺炎對世界秩序和人類歷史的影響，經濟學家托馬斯•弗裏德曼表示，這場疫情可能將人類歷史劃分為新冠元年前和新冠元年前。而美國對外關係委員會會長理查德•哈斯認為，新冠大流行不會重塑歷史，但會加速歷史進程。您認為疫情後的世界會呈現出什麼形態？

**穆斯塔法：**很不幸的是，新冠肺炎疫情已經被政治化、武器化，這是非常危險的。新冠疫情過後，不會改變的是各個主要國家和政府的利益點。目前我們看到美國正針對中國將疫情武器化，也有一些其它國家加入進來。但我認為所有國家應當聯手抗疫，在病毒面前不會有所謂的贏家。新冠病毒不會根據國籍、膚色、種族、宗教信仰自動選擇襲擊的人羣或國家。新冠病毒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中國被感染，美國也會被感染；如果美國被感染，世界都會被感染；如果德國被感染了，歐洲其它地區也會被感染。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中美合作。中國、美國是今日世界的領導，是全球最大兩個經濟體，他們應當為了全球人民的福祉聯手合作。而且兩國過去在重大事件和重要國際進程中都有良好的合作經歷。中美貿易關係也是全球最大的雙邊貿易關係，這意味全球供應鏈、中小企業乃至大型企業的生存有賴於中美貿易，因為它帶來了數以千萬計的就業崗位。因此，今日的全球領袖應當達成這樣的共識，這種共識是我們賴以前進和發展的基礎性框架，我們不可以走出這些框架。我們可以互相批評，但同時我們也要合作，因為我們有共同利益。這是涉及到中國、美國以及所有國家的共同利益。如果沒有這樣的共識，經濟會衰退，國際體系會崩潰。沒錯，我們在預測的是疫情後的世界，但別忘了，疫情還沒有過去，我們仍在經歷着這場疫情。如果缺乏重要的緊密國際合作，那麼這種病毒不會在世界範圍內消失。

近日，穆斯塔法接受央視《新聞聯播》採訪

**觀察者網：**的確，最終擊敗這場疫情需要中國和美國的通力合作。除了中美之外，您認為目前的國際多邊組織在遏止疫情、疫後恢復方面是否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區域性合作組織，比如上海合作組織能否發揮一定作用？

**穆斯塔法：**面對這場疫情，我認為各國都應當以更加負責任的態度來應對。不僅要着眼於今天，而且要想想明天、後天。除了中國和美國之外，各國都要做好準備，並提高自身的應對能力。鑑於新冠病毒的爆發，我們要形成得到各國承認和遵守的國際新綱領，應該形成達成一致意見的國際新共識。如果中、美以及其它主要國家能展現出全球領導力，這種領導力是集體領導力，不是單邊領導力；換句話説就是擁抱多邊主義，擁抱多邊機構，比如世界衞生組織、聯合國和世界貿易組織。如果我們站在一起，可以擊敗新冠病毒；但如果看不到全球領導力，後果不堪設想。

關於區域性合作組織，我認為前景是很光明的。全球經濟重心正向東方、向亞洲轉移，亞洲國家發起的區域性合作組織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但如果全球領導力缺失，這些機構也無法發揮作用。比如，上合組織的成員國主要是亞洲國家，但新冠疫情是全球性的問題，是全球共同面臨的挑戰。面對這場疫情，這些區域性組織肯定有能扮演的角色，但我們需要更為宏大的辦法，需要全球性的辦法。

**觀察者網：**今年4月您為CGTN寫的一篇評論文章中提到：“新冠肺炎疫情提醒我們，平等主義已經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夢想、一個幻想和一門在學校裏被教授的課程。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差距和脱節在成倍增加，富裕國家和那些被認為是“邊緣”的國家之間的差距也在成倍增加。”全球疫情遠未劃上句號，國際社會還需要怎樣做才能更切實地幫到最脆弱人羣？

**穆斯塔法：**無論在談及攻克挑戰還是合作抗疫時，我們不能繞開最脆弱的人羣。脆弱人羣不僅僅是指窮人，還包括那些被邊緣化的人、被社會排斥的人、身體殘障人士、精神障礙人士以及被剝奪經濟權利的人。這些社會羣體是最容易被遺忘的，尤其在疫情來襲的時刻，這些家庭和個人受到的衝擊會是最大的。我認為我們需要超越政治利益，制定具有包容性和公平性的戰略，但這項工作不能只靠政府來完成，還需要私營部門來共同完成。

全世界的私營部門非常重要，過去他們展現也過領導力。這次抗疫中，很多民營企業比如阿里巴巴就展現了令人驚歎的領導力，馬雲做得非常出色，但我們需要動員社會上的“馬雲們”。如果你獲得了財富，獲取了資源，這是得益於全球化的紅利。這意味着，你有同等的責任去回饋社會，是責任就應當履行；對於一些忘卻自身所承擔社會責任的人，應當去提醒他們。我們需要集體的努力，不能隻眼巴巴等着政府來救我們，民間力量、私營部門以及政府的力量應該更好地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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