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帕爾默：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西方視角下的中印邊界衝突-詹姆斯·帕爾默、拉維·阿加瓦爾
【文/詹姆斯·帕爾默 拉維·阿加瓦爾 譯/觀察者網由冠羣】
就在中印兩國政府採取措施減緩邊界緊張局勢之際，週一晚間兩國武裝部隊又在邊界地區爆發了一次流血衝突。儘管衝突的細節仍不為外界所知，但這是兩國自1975年以來首次發生的流血衝突。
一份印度軍方聲明承認在該起衝突事件中有1名印軍軍官和2名士兵死亡，在隨後的報道中印度官方還確認另有17名印軍士兵傷重不治而亡。中印兩國都確認中國方面也有死傷，但具體人數不詳。重要的是，中印兩方都報道，截止到目前為止兩方還沒有在衝突中實際交火過，死亡可能來自於徒手搏鬥或更可能是因為兩方在打鬥中使用了石塊和鐵棒。考慮到兩方的衝突發生在高地聳立的拉達克地區（該地直譯就是“高行之地”），那麼很有可能有些士兵是墜崖而死。
衝突的源頭在哪裏？
儘管中印兩國在1950年代剛建交時有過一段關係蜜月期，但因兩國位於喜馬拉雅山附近的邊界遲遲沒有劃定，所以兩國關係迅速惡化。兩國邊界線大部分是由英屬印度殖民地的英國測量人員劃定，本就模糊不清充滿爭議。這導致中印兩國在1962年爆發了一場短暫的武裝衝突，最後中國獲勝。中國還在印巴爭端中支持巴基斯坦一方。由中國發起的一帶一路倡議也引發了印度的恐懼，尤其是所謂的“中巴經濟走廊”項目（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涵蓋了很多大型基礎設施建設工程。
中印邊界問題示意圖 圖片來源：CNN視頻截圖
對目前中印兩國的邊界線，中印兩國都沒有正式承認，只是將其簡單的稱為“實際控制線”。在2017年，中國建築人員試圖在有爭議的中-印-不丹三國交界處修建一條新公路，這在洞朗地區引發了一場持續長達73天的邊界對峙，期間中印兩國士兵發生了拳腳衝突。在洞朗衝突發生後，兩國都在邊界地區修建了新的軍事設施。比如印度，就開始建造道路和橋樑以改善內陸與實際控制線的交通運輸聯繫，極大提高了自己在發生衝突時的應急增援能力。在今年5月初，兩國邊界再次爆發了一次激烈的打鬥事件，這導致兩國都增加了當地的駐軍，在其後還發生了很多輕微的衝突，但沒有人員死亡。兩國都譴責對方多次蓄意跨越邊界。但直到週一的衝突發生前，兩國的外交往來似乎正在慢慢緩解邊界危機：兩方展開了高級別外交對話，並顯示出要找台階來保存各自顏面的跡象。此外，兩國外交部長還計劃在下週舉行一次視頻會議。
兩國都有高唱極端愛國主義腔調的媒體，這些媒體可以加劇衝突，鼓動兩國公眾的好戰聲浪。但充斥着極端愛國主義論調的新聞媒體有時也能為衝突降温提供一個莫名其妙的機會：在2019年印巴兩國戰機發生空中纏鬥後，兩國媒體都宣稱自己國家獲得了某種程度的勝利，使得兩國領導人得以從困局中抽身而出。
使中印邊界問題複雜化的是兩國邊界總會發生實際位移。這段邊界目前是全世界最長的未經劃定的邊界，降雪、岩石滑坡和冰雪融化都能使這條邊界無法確定位置，尤其是在山區因氣候變化帶來嚴重自然災害的時候。兩國巡邏隊很可能都堅信自己是處在邊境線本國一側。
過去發生過類似的暴力衝突嗎？
自從1975年一隻印度巡邏隊被伏擊後，邊境地區再沒有發生過交火事件或有任何傷亡產生。
但中國在1960年代末期曾和印度和蘇聯都發生過沖突。中印衝突當時發生在錫金與中國的邊界，短暫但卻血腥，雙方都有大約數百人傷亡。在中蘇邊境則發生了珍寶島衝突，也是數百人死傷，但中蘇對峙所引發的緊張局勢卻遠比中印衝突危險的多，甚至有爆發全面戰爭並互相投擲核武器的可能，後來兩國高層展開外交互動才使緊張局勢得以緩和。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中印兩大核武強國長久以來就分歧嚴重。但此次疫情卻使兩方神經更加敏感並揭示出了兩國各自的雄心壯志。
印度宣稱兩國正在嘗試緩解當前的緊張局勢，印度還譴責中國蓄意侵入印度境內，違反了兩國近期雙邊談判達成的協議。中國的反應則更加強硬，譴責印度“在中方固有領土（即兩國都宣稱擁有主權的拉達克地區加勒萬河谷）蓄意發動挑釁攻擊”。中印兩軍高層已經會面談判，嘗試緩解當前局勢。
中國外交部就中印邊境衝突發表看法 圖片來源：中新視頻
儘管2017年的洞朗危機被成功化解，兩國領導人此後還在中國武漢舉行了高峯會談，但最近的幾起事件卻極有可能迅速失控。如果週一的衝突真的造成了大量傷亡，作出反應施加報復的壓力就會增大。新冠疫情增大了中國承受的政治壓力，導致新形式的激進外交。
而在印度一方，印度對北京將採取何種策略包圍南亞次大陸越來越焦慮。中國拉攏巴基斯坦成為其主要盟友；中國加大投資斯里蘭卡和尼泊爾兩國，使這兩個國家在近些年與印度漸行漸遠；中國還在孟加拉國投入巨資建設基礎設施。同時，中印兩國在1960和1970年代爆發致命衝突時，兩國經濟規模相差不大，而現在則差距明顯。現在中國的GDP總量已是印度的五倍，國防支出是印度的四倍。
最近的衝突也可能對兩國經貿造成影響。比如印度人最近就動員起來聯合抵制中國商品，一款叫做“移除中國APP”的手機應用程序短暫佔據了印度谷歌手機應用商店的下載量榜首，但隨後被谷歌刪除。
緊張局勢的升級也使在華印度人受到威脅。雖然新冠疫情導致在華印度人有所減少，但在中國還是有一定數量的印度商人和學生。
加劇的危機並不必然意味着全面戰爭。這也可能意味着兩國會在邊界發生持續數月的小摩擦和衝突，很有可能會產生更多的意外傷亡。但這些摩擦和衝突中的任何一次都有可能引發兩國軍隊發生真正的交火。喜馬拉雅山地區的現實條件極大限制了可能展開的軍事行動。軍隊士兵往往需要多達半個月的時間才能適應此地的高海拔氣候，後勤補給極其有限，空中武力也很難展開。（造成更多傷亡的可能事故就是直升機墜毀，比如去年一名尼泊爾部長就因直升機墜毀而喪生。）
一旦發生嚴重的軍事衝突，大部分分析人士相信中國軍隊會佔有優勢。但與自1979年之後就再未與外國開戰的中國不同，印度經常與巴基斯坦交戰，印軍也許更有戰鬥經驗。
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中國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通過一系列外交努力解決了本國與俄羅斯和其它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之間的領土糾紛，從那以後北部邊界問題就基本不成問題了。儘管中印邊界爭議中涉及的領土面積更大，但該爭議地區卻更加敏感，更難以使兩國達成妥協。
其一，只要控制了邊界地區的制高點就能在未來可能發生的武裝衝突中佔據優勢。再就是資源問題，尤其是水資源問題非常關鍵：源自喜馬拉雅山脈的名川大河滋養了沿途的14億人民。和中國北部邊界問題只涉及雙邊關係不同，喜馬拉雅山地區的邊界糾紛涉及多個國家：尼泊爾、不丹、中國、巴基斯坦，當然還有印度。此外，中國還有日益增長的國家實力和不斷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再配上印度朝野的好戰論調，中印兩國達成長期解決方案的希望很小。
（觀察者網由冠羣譯自美國《外交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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