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茂松：端午節包含中國文明核心原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謝茂松】

端午節這一延續幾千年的傳統節日，“百姓日用而不知”，包含着極為深刻的中國文明原理與智慧。

首先看端午節之得名。端午節在中國農曆的五月初五，農曆以天干地支來記錄，農曆第五個月為午月，“端”表示初，五月初一、初二到初五為端一、端二到端五，初五也是午日，五月初五就是午月午日，端午節因此又稱“重午節”。這與農曆九月初九稱為“重陽節”類似，“九”代表陽數之極，所以九月九為“重陽”。午代表陽、陽氣，故重午為至陽，代表着陽氣最盛，陽氣在仲夏的端午節生髮到極致，而夏天包括農作物在內的萬物在生長，這就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端午節在天象上是二十八宿的東方蒼龍七宿的主星“大火”，即心宿二，上升到正南方天空的中天，這就是《周易》乾卦九五爻的“飛龍在天”。《周易》為中國文明核心原典《五經》之首，“乾”卦則為《周易》之首卦，象徵天、天道的運行，即“天行健”，而“人道”取法“天道”則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即是“天人合一”之根本所在。

天道的運行又以龍從地下到地上再飛昇於天來象徵，這也就是東方蒼龍七宿在一年四季中依序在東、南、西、北天空的運行。中國先民通過觀察蒼龍七宿的位置，也就知四季的變化，同時知農時。蒼龍七宿在春天農耕之時，慢慢上升於東方夜空，露出七宿之首即角宿，在仲夏端午節農作物生長之時，則升至到正南方夜空的中天最高位置，在秋收之時則開始在西方夜空往下降落，冬藏之時則隱沒於北方地平線以下。

故而端午節與二月二龍抬頭聯繫在一起就能更好地理解。農曆二月二龍抬頭，是蒼龍七宿在仲春二月初二開始出現在東方夜空，這就是乾卦九二爻“見龍在天”；蒼龍七宿繼續運行，往上升，到端午節則上升到最高位，即乾卦九五爻“飛龍在天”，九五爻既正且中，代表“中正之道”，這正是中國文明的核心原理，強調陰、陽的和諧平衡。

乾卦九五爻“飛龍在天”表示天下大治，九五爻的天下大治來自於從初九爻開始的不斷累積、辦好自己的事，九二爻“見龍在田”是有所作為，在其之前的初九爻“潛龍勿用”表示在自身勢力微弱時，不宜主動向外發揮作用，但這並不等於無所作為，潛龍之謂潛龍是在於“龍德而隱者也”，是在修身養性，默默壯大自己。

《周易》一卦內部又為上、下卦，九三爻要由下卦上升到上卦，在上下之際，最是要面對各種風險、挑戰，這就是九三爻爻辭所説“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這是説君子終日精進不已，從早到晚都戒慎恐懼如有危厲，所以最終能夠沒有咎害。今日中國所處形勢正是如此，即在經濟總量達到世界第二時，需要向高質量發展轉變，同時面對着大國競爭，中國更要精進，同時要做好各種風險的挑戰，方能達到兩個百年的目標。

由端午節所包含的深刻的文明原理，我們就能真正理解端午節的來源與衍生所在。賽龍舟與端午節聯繫在一起，近於端午節的本意，即與“龍“之天象、天道聯繫在一起，龍代表着陽氣，賽龍舟祭祀龍，則是象徵着扶持陽氣、正氣，從而能使農作物生長。龍代表着雲行雨施，雨水是農作物生長所需，祭祀龍則代表着中國文明的“回報”的深刻原理。回報的對象包括有用於民的天地自然，還有祖先，還有有德、有功於民的先烈。

福建僑鄉長樂市江田鎮三溪村民眾夜賽龍舟迎端午節，圖片來源：中新網

端午節與包括紀念屈原、伍子胥等歷史人物聯繫在一起，這是因為他們代表着與“龍”一樣、具有“龍德”的君子，“龍”在乾卦表示陽氣、正氣，表示君子以及君子之德行，故而端午節與紀念屈原聯繫在一起，是端午節的衍生、擴展之意，但本意與衍生意二者又是完全一以貫之的，這本身也是中國文明的天人合一的要義所在，即端午節既祭祀代表天道之“龍”，又紀念、祭祀代表人道之“君子”的屈原，這就是中國文明最重視的家國情懷所在。

今天在中國文明偉大復興之際，我們可以更深刻地理解端午節的中國文明原理。同時，在疫情之下還可以理解端午節更多一層意義。

端午節習俗是家家懸掛艾草、菖蒲、桃枝，並以之煮水沐浴，還有喝雄黃酒、吃灰水棕即鹼水粽，這些都與中醫在夏季祛病防疫的預防措施有關。中醫思維對於疾病的理解是天人相應的思維，即四時的陰陽之氣與人的身體相應，若四時的陰陽二氣不平衡，過或不及，人就容易得病，甚至出現四時之疫。四時之氣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冬天之氣該藏而不藏，出現暖冬，各種病毒就會跑出來，就容易發生疫情，中醫對於這次疫情的發生的解釋就是如此。

基於中醫的獨特思維，這次的中藥全國通用方排毒清肺湯在這次疫情治療中起到了非常顯著的療效，被認為是特效藥，其原理正是扶持陽氣，即陽氣、正氣存乎中，則邪氣不能幹。中國歷史上出現幾百次大疫，正是因為有中醫，所以中華民族的人口能得到最大的保全。

端午節還包含着中國文明的陰陽消長、轉化的極高明的辯證思維，即端午節在陽氣達到極致，“飛龍在天”之時，陽極而陰生，乾卦九五爻之後為上九爻的“亢龍有悔”，亢則為過，這就出現“一陰來姤”之姤卦，姤卦在表示一年12個月的陰陽消長的《周易》十二消息卦中正是在5月。這正是端午節也在很多地方被視為毒五月、“毒月毒日”的深層原因之所在。

中國文明對於“毒”的理解是不正、不中之氣，陰陽二氣之過或不及都是不中正，上九爻“亢龍有悔”是由九五爻的“飛龍在天”之“中正”轉向了“亢”之為過，以及陽極而陰生之“有悔”而有“毒”。百姓則不明所以，其中的要義正在於端午節處於陽極陰生、陰陽轉換的幾微之際，有的人看到端午節“飛龍在天”的中正之道，有的人則看到盛極而衰的細微苗頭，兩方面結合在一起看則是“執兩用中”。從端午節所包含的陰陽轉化的高明智慧，這也就可以理解中國未來不會像近代西方崛起大國一樣“國強必霸”的深層文明原理所在。

（作者為中國科學院國家創新與發展戰略研究會研究員、中國文明和中國道路研究中心學術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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