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工力量：中國製裁諾基亞、愛立信，做得到嗎？

【文/科工力量 柳葉刀】

7月20日，《華爾街日報》放出消息，如果歐洲其他國家學習美國、英國，不讓華為參與5G網絡建設，中國將考慮制裁諾基亞和愛立信。隨後，中國外交部做出回應，這是《華爾街日報》惡意捏造的假新聞，意在挑撥中歐關係。“中國對包括諾基亞、愛立信等歐洲企業在內的各國電信企業參與中國5G市場合作保持開放，上述企業已經在中方有些項目中中標。”

消息雖然是假的，但美國人的焦慮是真的。

畢竟在2G、3G時代，以諾基亞、愛立信為代表的這些公司可都是通信行業巨頭，我們從它們手裏買過好多設備，在中國市場，這些公司也攫取了鉅額的利潤。在5G網絡建設上，美國一直想方設法鼓動歐洲扼殺華為。

但今時不同往日，5G的天下恐怕歐美説了不算。

全世界5G標準，是由一個叫做“國際電信聯盟（ITU）”機構制定的，它是聯合國下面的一個組織，有190多個成員國。一個國家一票，決定5G標準，美國實力再怎麼強大，也就一票。ITU雖然能決定5G標準，但它不是技術組織，只是國際機構。實際的技術鑑定工作交給“3GPP”，它是標準化組織，負責通信規則制定，有眾多企業參與，包括電信運營商，系統設備商、手機廠商。它們討論立項，做出標準，然後ITU舉手通過。

華為基站

美國商務部“拉黑”華為後，美國企業、工程師都不敢和華為交流，因為他們不確定哪些技術能分享，哪些技術不能分享。結果，在國際會議上，只要華為在場，美國企業就不去，怕被政府揪出小辮子。沒有美國的參與，無形之中增加了中國話語權。

一年多的制裁，美國政府發現，在5G標準制定中，自己企業被排擠在“遊戲”之外。現在急了，宣佈要和華為合作。上個月，有六名參議員還寫信給國務院，要求出台政策，參與5G標準制定的公司，可以和中國企業交流。這些議員中，很多是我們的老熟人，反華急先鋒盧比奧，要求中國留學生學習《莎士比亞》的科頓。

在“3GPP”組織裏，哪個國家通信企業多，通信企業強，哪個國家就説了算。中國移動提出的立項最多，華為、中興設備製造實力強，所以，我們5G話語權最大。歐洲也有諾基亞、愛立信之類的企業，也算能説得上話。美國曾經很厲害，現在只剩下高通、英特爾、思科有些影響力。本來實力已經落後，結果發佈禁令後，連會議都不能參加，算是自己閹割自己。3GPP的會議不會因為美國企業不去，就不召開，按照正常進度，5G標準的制定，還是在不斷推進。等到標準制定完了，中國就真的成了主導。

在3G標準制定的時候，美國曾閉門造車，吃了大虧。當時“國際電信聯盟”通過了三套標準，中國的TD-SCDMA，歐洲的WCDMA，美國的CDMA2000。按理説，各回各家，照着自己的標準，建設3G網絡，不就完事了。但偏偏，美國有些IT企業不安分，想摻和一下電信產業的事。帶頭的就是英特爾，提出Wimax技術，實際上就是一個增強版的WiFi，它覺得這個比CDMA2000更好。

説實話，當時Wimax確實採用了很多新技術，上網速度更快，在行業內受到追捧。IBM、摩托羅拉紛紛表態支持。為了造勢，英特爾厚着臉皮説：Wimax芯片比傳統3G芯片便宜10倍。這下子，整個產業沸騰了，相關論文成果，幾乎“堆積成山”。眼看形勢一片大好，美國也很亢奮，政府不惜一切代價支持Wimax。

首先，得為新技術正名，因為1998年，3G標準方案就已經提交，現在再搞一套，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除非“國際電信聯盟”再次召開會議，把新標準加進去。但你以為“聯盟”是你家的嗎，會議想開就開？美利堅不愧是美利堅，愣是把不可能的任務完成了。強行打開“國際電信聯盟”的大門，召開專題會議，把Wimax納入第四套3G標準。不服不行啊，誰讓它是世界霸主。

看到老大這麼堅決，小弟紛紛表態，支持Wimax。加拿大北電網絡公司，立馬將傳統的3G業務，賣給法國的阿爾卡特，全力支持大哥，宣傳新技術。日本、韓國、馬拉西亞、菲律賓都部署了Wimax。美國專家甚至喊話中國“TD-SCDMA沒有前途，唯一的出路就是向Wimax靠攏”。

中國當然不樂意，我們有自己的標準，自主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用美國的標準，上交鉅額的專利費不説，核心技術也是你美國説了算。這次中國選擇和歐洲站在一起，要將Wimax踢出局。歐洲早就對Wimax不爽，為此，諾基亞和英特爾的高管，還隔空對罵，都想搞死對方。

中歐聯合後，確實給Wimax技術推廣，帶來很大壓力，但壓死它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高通。這家公司在傳統的通信領域，有很多既得利益。中國、歐洲的技術，都是基於它的技術演變的，這麼大的市場不可能放棄。況且，支持新技術，不就等於幫了英特爾嗎？高通退出後，Wimax陣營開始瓦解。沒有芯片、沒有成熟的產業鏈，英特爾再強，也無法支撐，2010年，它宣佈解散Wimax部門。當初，死心塌地跟着美國混的加拿大北電網絡公司，也破產了。就連全球最大的Wimax服務提供商，美國Clearwire公司，也叛變了，宣佈和中國移動合作。

通信產業，向來是大國爭奪的戰場，各方勢力博弈，台下利益交換。在1G、2G時代，中國剛起步，沒有技術積累，運營商的設備都是萬國牌，既有美國的，也有歐洲的。1G的時候，美國、歐洲、日本都有自己的標準，到了2G，日本沒有競爭力了，只剩下美國、歐洲兩家，後者動用行政的力量，在全歐洲執行自己的通信標準，獲得巨大成功，一大批企業崛起，包括愛立信、諾基亞、西門子。

歐洲當時氣焰很囂張，想要在3G時代一統天下，提出WCDMA標準。美國一看，以後都按你的規則辦，那我還怎麼玩，於是也搞出了自己的一套標準，CDMA2000，打算和2G時代一樣，繼續和歐洲對抗。但是它自己也明白，憑藉自己的實力，還是拼不過歐洲，得找一個幫手，找誰呢？中國。

當時中國提出自己的3G標準，TD-SCDMA，但是因為技術不成熟，在國內被罵的很慘：人家有現成的標準，幹嘛自己還要另搞一套，另搞一套就另搞一套，技術思路還跟歐美不一樣。中國採用的TDD技術，用的頻譜資源少，相當於用一根管子，上下收發信號。歐美採用的FDD技術，佔用頻譜資源多，相當於用兩根管子收發信號，一根發，一根收。雖然被罵，但內部有一批頭腦清醒的人，早就意識到獨立自主的重要性，全力支持自己的標準，並把這塊難啃的骨頭交給了中國移動。其實，中國移動也不想接這個活，因為他們心裏明白，單獨搞自己的一套，歐美設備製造商不會支持，中國企業能否研製設備，適應新標準，也是問號。

本來在3GPP會議上，我們提出自己的標準，沒什麼底氣，因為歐洲實力太強大。這時，美國找中國，想私底下聯盟，對抗歐洲。1999年5月， 倫敦有個會議，要為未來移動通信標準做定論，是弄一個標準，還是弄多個。第一天開完會，中國代表團正走出會場，有一個美國人悄悄的跟上來，他説：“你們中國代表團是去吃飯嗎？要不和我們一起吧”。在飯桌上，美國人開門見山，他們提出的標準要和歐洲競爭，要是被打敗了，中國的標準也肯定通過不了，那未來的3G時代真就是歐洲人的天下了，所以咱們兩家要聯合。

到第二天開會的時候，中國代表團發言，大概意思是：我們提出的每一個標準都有很多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又都有沒有解決的問題，如果現在只用一個標準，不合適，建議保留2到3個標準，到4G的時候，我們再把它做成一個標準。中國代表團剛説完，美國人立馬鼓掌，歐洲人一下了蒙了，一統天下的希望破滅。

美國人真的在乎中國標準嗎？當然不在乎，反正他們也不會推廣。讓中國標準通過，不過是國際電信聯盟多了一份文件。國際電信標準的爭奪，技術本身是否過硬，僅僅是一方面，大國之間的實力比拼，才是關鍵。為了讓自己的標準通過，結盟、妥協、對抗，是常有的事。這種權力的遊戲，沒實力的國家，根本沒資格參與。

當年，中國提出自己的通信標準，國內批評的聲音很大，一個國內知名媒體曾發文，標題為“TD式創新”，諷刺“TD-SCDMA是失敗之作，2000億元永遠收不回投資”。顯然，這種結論非常片面。通信技術標準的爭奪，實際上是產業控制權的爭奪。

第一代移動通信，美國話語權最強，其他國家雖然有自己的標準，但或多或少的都要參考美國。這種情況下，美國公司的通信設備最暢銷，摩托羅拉、朗訊成為世界頂級企業。正像我前面提到的，歐洲人意識到，如果2G時代，還被美國把持，那經濟發展的主導權，就不能自己説了算，所以他們提出GSM，而且通過行政的力量，命令歐洲各國不準用其他的技術標準。在此過程中，還拉攏了中國，建立起全世界兩張最大的GSM網絡。愛立信，諾基亞、西門子崛起。

沒有自己的技術標準，掌握不了話語權，也培育不了自己的通信產業。2000年，中國的華為、中興起步時間並不長，技術積累、研發能力、經濟實力都不夠。國外企業也普遍抵制中國TD-SCDMA，不打算支持。結果到2005年，整整5年，國外企業真的以為中國政府不敢下決心推動TD-SCDMA，沒有投入中國標準的產品研發，這恰好給了華為、中興等企業時間，它們藉此機會，研發出設備，獲得大量訂單。沒有TD-SCDMA提供機遇，中國通信產業就不可能3G追趕、4G並跑、5G領先。

3G時代，主流技術是FDD，就是我在前面説的，通信靠兩根管道，一個發信號，一個收信號，佔用頻譜資源多。中國採用TDD技術，一根管子收發信號，佔用頻譜資源少。結果到了5G，因為大帶寬，需要更多的頻譜資源，用兩根管子收發信號，浪費。中國堅持的TDD技術，成為主流。中國移動前期在該技術上，投入大量資金研究，理解最深刻。所以今天，它在5G建設中，扮演重要角色，就很正常了。

這也證明了，小企業要想做大，必須追趕最先進的技術，這樣才能以小博大。大公司，往往船大不好掉頭，技術上更加保守。在5G組網中，我們也學會了這一點。歐美運營商，主推NSA，非獨立組網。基礎網絡還是4G，只是在CBD，弄點5G基站，號稱是5G，其實根本沒法開展5G業務。中國運營商，一開始就提出，SA獨立組網，建設一張真正的5G網絡，雖然投資大，但好處是可以開展真正的5G業務。NSA以後發展成SA，還要花更多的錢，把網絡搞複雜。

如今，有人擔心，歐美會不會聯合，另搞一張5G網絡，和中國對抗。確實，他們想過，也做過。今年2月份，美國打算召開5G峯會，拉上三星、諾基亞、愛立信，搞聯合。現在，卻主動要和華為聯繫。5G標準已經做到R16版本了，後面還有R17，再之後就完全凍結了，美國企業再不加入，就真的沒有發言權了。弄出兩張5G網絡，已經不可能了，“大人，時代變了”。

參考資料：項立剛《中國通信30年——從一無所有到世界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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