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一:美國大選100天倒計時,情勢如何
【文/孫太一】
距離2020年的美國大選還有100天了,在這多事之秋,如此重要的政治活動勢必會對美國的未來、世界的局勢包括中美關係產生深遠的影響。那麼,今年大選該怎麼看呢?以下列舉幾個筆者認為剩下的100天裏值得關注的一些要點。
要點一:拜登的副總統搭檔會是誰?
此前拜登早就表示過8月1日前會宣佈副總統搭檔,而在此前黨內辯論的時候拜登就表示過會選擇一位女性。當然,民調顯示拜登現在幾乎所有正在考察的潛在候選人在全美知名度都不怎麼高,有些就連他們自己任職的州的人都沒聽説過。雖然拜登自己在民調上大幅領先特朗普,但副總統搭檔的選擇可不能馬虎——當時希拉里就是因為覺得自己穩贏了而沒有去選擇一個能幫自己帶來一些票的搭檔,而是選了一個能幫自己更好執政的搭檔,結果與總統寶座失之交臂。
拜登的情況如何呢?皮尤最新民調顯示特朗普和拜登的支持者投票的原因很不一樣。絕大多數特朗普支持者投票理由是因為他們支持特朗普本人,絕大多數拜登的支持者投票理由是因為他們反對特朗普。也就是説,真正因為支持拜登而投票給他的人並不多。現在之所以拜登民調大幅領先是因為多個反特朗普的陣營團結在拜登身後。這樣的形勢雖然有利,但卻並不穩固。因此,這顯然讓拜登在做副總統搭檔選擇時會更為小心。他得考慮選擇一個能讓自己陣營激動起來的候選人,而不讓支持自己的聯盟很脆弱。
拜登選搭檔還有一個重要的考量就是究竟在策略上應該迎合誰?民主黨近幾年的趨勢是激進派實力不斷壯大,在紐約州還接連出現了黨內老領導被小年輕在初選時選下去的情況。如果按照傳統的大選策略運作,拜登在贏得了黨內的支持之後應該更關注兩黨中間的獨立選民甚至一些反感特朗普的保守派,畢竟自己身後的民主黨激進派和對手意識形態差異實在太大,根本不可能去投給對手。按照這個邏輯,拜登應該選擇一個温和派(如哈里斯)。但2016年給民主黨的教訓就是很多自己陣營的激進派雖然不會投給對方,但卻會因為各種原因不出去投票(比如自己喜愛的桑德斯居然被民主黨領導層犧牲掉了),而特朗普則恰恰通過激活自己基本盤的投票率,尤其是打動了在關鍵搖擺州的那些基本盤選民,在並沒有太迎合中間選民和民主黨選民的情況下以微弱的選舉人票優勢取得了勝利。按照這個邏輯,拜登則應該選擇一個能夠激活自家陣營基本盤的搭檔(如沃倫)。
令拜登更為不安的是,本來已經妥妥支持自己的黑人羣體因為弗洛伊德被殺一事引起了全美遊行。黑人羣體更是希望拜登在此事上能有更多表態——比如選擇一個黑人女性搭檔。這相當於是又給拜登的選擇增加了難度。以往,副總統的選擇並非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選情,但因為以上的這些原因,拜登下週將宣佈的搭檔人選將對選情有關鍵的影響。
要點二:特朗普準備如何包裝拜登?
特朗普近期在被問及自己民調大幅落後拜登時總會説“我們還沒開始呢,別急”。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也屢屢表示離大選日還遠着呢,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我們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特朗普也不忘提醒所有人,2016年的時候民調也説自己落後很多,最後不還是贏了嗎?
特朗普所謂的提升空間,很大程度上是他對給拜登戴什麼標籤的運作,這也是他在選舉期間一貫的做法。從2016年共和黨內的初選開始,特朗普幾乎給所有的競選對手都起了綽號,相當於是通過樹立一個反面的“品牌形象”讓選民們對這些自己的對手反感。而今年初選剛開始,特朗普就早早給拜登起了“Sleepy Joe”(瞌睡喬)的綽號,以示拜登老態龍鍾,沒有精力勝任總統一職。而接下來,特朗普還會不斷使用他的這個“善包裝”的特長,將拜登包裝成一個迎合極左、無視法律、被各路利益脅迫、沒有能力執政的人。特朗普這幾天已經開始對着城鄉結合部的重點選民開工,給他們灌輸一些拜登的相關形象。

特朗普曾在公開場合稱拜登為“瞌睡喬” 視頻截圖
在美國,要傳播這樣的觀念去“包裝”對手需要靠媒體。特朗普一直是操控媒體的行家,2016年時他就靠不斷引爆新聞週期來獲取免費的媒體資源提升自己的曝光度。而如今,特朗普不僅因為自己總統的身份依然牢牢抓住媒體的聚焦,他的連任競選團隊及與他相關的政治行動委員會已經花出去9.83億美金——這個數字在這個時間點上他已經是歷史第一了。不僅如此,特朗普的相關團隊手頭上還有充足的現金(7月初時還有差不多3個億),即使在拜登7月籌款空前好的情況下特朗普的錢依舊更多。這些錢很大一部分會被用來投放廣告,“包裝”自己的對手。
要點三:民調還是否可信?
2016年美國大選民調對結果的誤判使得很多人都懷疑傳統的預測大選結果的方法論是否依然有效?這當中一個比較常見的看法是:有很多特朗普的支持者羞於在公開場合宣稱自己真實的態度,有的甚至還會對調查人員撒謊,這導致了最終有一大批表裏不一的人投票給了特朗普,導致了民調和結果不吻合。而有這樣想法的人會認為2016年這樣的情況依然存在,現在拜登民調大幅領先是一個假象。
首先,真正理解預測方法論的人並不會認為那些預測2016年希拉里會贏的模型真的就都大錯特錯了。絕大多數模型並沒有説希拉里百分之百會勝出,而一些相對嚴謹科學的預測者給出的都是個勝出的比例——如民調網站538當時給出的特朗普勝出的比例是3:7,也就是説按照民調的數據,特朗普勝出的概率是30%。
30%可不是一個小概率啊,它雖然小於50%,但是離50%比離0還要近。如果你所在的地區接下來一週有30%的可能性會發生重大的地質災害,你難道不會趕緊撤離嗎?而且,這些預測選舉人票的模型,往往是基於每個州(尤其是搖擺州)的地方上的數據建立的。而這些州上的數據都有誤差範圍。最終特朗普所得的票基本都在框定的誤差範圍之內。所以不能因為最終結果不準確,就直接推翻整個科學的方法論。反倒是那些依照同樣數據得出特朗普鐵定贏的人,或者不依靠任何數據以主觀判斷下結論的人的方法論更不可信——即使最終的結果蒙對了。
其次,上文提到的“羞於公開支持特朗普”的“社會期許誤差”同樣沒有數據支持。2016年,特朗普超過預期表現的州幾乎都在紅州和搖擺州,而希拉里反倒在藍州也出現了超過預期的表現——這才有了最後選票贏,選舉人票輸的結果。如果將這種民調和實際投票的誤差都歸為“社會期許誤差”,那是不是説希拉里的“秘密支持者”與特朗普的“秘密支持者”差不多多呢?那秘密支持者還能是影響結果的主要因素嗎?
當然,民調數學模型依舊可信,但也不能被迷信。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常有“黑天鵝事件”發生,有的時候民調和“黑天鵝事件”之間出現了時間差,數據沒來得及反映最後時刻突然的轉變也是很有可能的。比如科米在選舉前幾天突然宣佈希拉里仍然在被調查能影響到很多人投票的選擇,但可能因為離選舉時間太近而沒有被一些模型包括進去(或者已經來不及再採集民調了)。
另外,對未來選舉結果的分析很大程度上是根據以往選舉行為的數據建模做出的,這其中可能包含很多對於“固定效應”的假設,也就是説某一些影響選情的變量會被認為每年對一些具體樣本的影響都差不多而會被假設為基本不變——畢竟模型不能把所有世間的信息都納入。而今年顯然又是一個有很多特殊情況的年份,這包括新冠疫情、經濟震盪、種族示威等等,就連特朗普自己也可能是個特殊情況。所以,這對社會科學從業人員來説又會是一次巨大的挑戰。總體來看,有數據支持的信得過的專業人員所作出的預測肯定比不靠數據純主觀判斷的更值得相信,但數據模型做什麼樣的預測不能光看結果,還得學會看預測的方法論本身,尤其是誤差範圍、概率等。
要點四:投票本身會如何進行?
新冠疫情對美國大選投票的整個流程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怎麼提前註冊,如果是信件投票怎麼寄出等一系列問題本來都可以通過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來解決,一些民間組織也會在公共場合直接提供選民註冊和諮詢的機會。而現在,因為社交隔離等原因,一些人根本沒機會接觸到這些民間組織,可能一偷懶就不去註冊了。
民主黨數據公司Targetsmart近日也發現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新的選民登記量直線下降,而在競爭激烈州登記的選民則比以前更白、更老、更少屬於民主黨。也就是説雖然疫情期間民主黨和共和黨的選民註冊量都大幅減少,但民主黨的減少量要大得多。如果之後這個趨勢不改,2020年大選也許會是一次投票率很低的選舉。這對特朗普來説也是一個意外的利好。
同樣因為新冠疫情,信件投票的比例可能會比以往高。在美國,只有科羅拉多、夏威夷、俄勒岡、猶他和華盛頓州這五個州常年將信件投票作為投票的選項。如今又有另外的29個州允許不提供理由地使用信件進行“缺席投票”(absentee balloting)。但用信件投票對絕大多數美國人來説還是一個不太習慣的方式,會如何影響選情還不好説。但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今年的選舉結果可能不會像往年那樣當晚就出來,因為處理信件的過程會消耗大量的時間。
除了以上四個要點之外,還有很多值得關注的地方,比如“特朗普如果輸了是否會接受結果和平轉交權力”,又比如“各候選人本身及團隊重要成員是否會受到新冠病毒影響而退出”等等。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今年的選舉意義深遠。比如,我們還會去關注“參議院是否最終會變藍”這個點,因為種種跡象表明民主黨會繼續控制眾議院,而拜登當前形勢不錯,一旦民主黨掌控了白宮和參眾兩院,那推進相關政策議題會容易得多——這還可能影響到未來最高法院的組成。反之如果參眾兩院仍然由不同的黨派主導,那美國的政治依舊會陷於僵局之中。

被問及特朗普在連任失敗後如果不願意離開白宮怎麼辦時,拜登的回答是美軍會將他護送出白宮 視頻截圖
另外,今年不僅總統和國會議員的各選舉很重要,基層的選舉也尤為關鍵。2010年的中期選舉民主黨打敗其歷史意義一直被很多人低估。當年是人口普查年,而基層政府在人口普查年會直接參與劃定新的選區(也是影響未來選舉人票的重要因素)。而在政治科學定量研究越來越發達的今天,通過“傑利蠑螈”劃出對自己黨極為有利的政治版圖可以奠定一整個十年的優勢——這就是為什麼共和黨的候選人在近幾十年總是出現輸掉選票卻贏得選舉人票的情況。今年又是一個人口普查年,所以基層政府的選舉同樣相當關鍵。
而對我們來説,最終誰當總統,誰繼續留在國會對中美關係能否重回理性擺脱當下的多種不確定性也是相當關鍵的。目前我們並不能武斷地説拜登當選一定比特朗普當選更有利於中美關係——我此前通過對42年的總統國情諮文演講的文本分析得出的結論是華盛頓政策圈對華態度改變在2006年左右就已經開始,特朗普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反倒因為他胡亂出牌打亂了華盛頓政策圈對華強硬的節奏,起到了緩和的作用——但拜登當選,我們至少可以知道雙邊關係會更為理性,危機會更可控。
接下來關鍵的100天,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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