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波：美國製裁香港，損害中國有限，反噬自己更多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彭波】
隨着美國對中國的遏制不斷加強，圍繞香港的博弈也日趨激烈。
早前特朗普政府就宣佈取消香港的特殊優惠待遇，8月11號，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衞局發佈公告，要求香港地區製造的商品在出口到美國時，必須標記為“中國製造”，而非之前的“香港製造”，這一公告將於9月25日生效。
筆者分析認為，美國製裁香港，政治與經濟目標兼而有之；但在結果上，對中國方面的損害有限，反噬自身則更多。
一、美國取消特殊優惠待遇對香港經濟影響不大
（一）對香港當地經濟直接影響微弱
當前，美國進口原產地為香港的商品有效應用税率是2.85%。公告生效後，香港製造的商品出口到美國將需要繳納與中國內地相同的關税税率，也就是19.3%的名義關税率和13.5%的計算關税率，存在較大幅度的提升。
但是，香港作為WTO承認的獨立關税區，不是美國可以單方面取消的。美國不承認香港獨立關税地位，只能影響美國和香港之間的貿易，難以影響到香港與其它國家和地區之間的貿易。而香港當地生產商品出口美國的規模是相當小的。
香港貿易發展局的數據顯示，2019年香港出口美國的港產商品金額為4.71億美元，僅佔所有從香港發出商品總額的0.1%。而根據美國方面的統計，其進口的香港商品也僅有47億美元。因此加徵關税對於香港經濟的影響微乎其微。
對香港當地經濟而言，製造業只佔本地生產總值相當小的部分，而且這些產品主要提供本地，出口量較少，香港製造產品出口貨值佔比不到2%。因此，美國的制裁措施對香港製造業及整體經濟的損害相當有限。
（二）對香港轉口貿易地位影響同樣有限
香港是全球著名的自由港，經濟高度外向，轉口貿易對香港經濟相當重要。
2019年中國香港貨物進出口總額約為11143億美元，位列全球第7位，進出口金額/GDP達到310%。香港進口貨值中約25%為留用進口，其餘均轉口至其他國家和地區。很多人擔心美國取消香港特殊優惠待遇會打擊香港的轉口貿易，但是如果仔細分析，會發現這方面的實際影響也很小。
香港轉口貿易發達，是因為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歷史地位、商業網絡的路徑依賴、長期積累的人才隊伍及內部的制度稟賦綜合決定的，美國的制裁難以輕易改變。如果這些條件不會因為制裁而迅速改變，那麼香港的轉口貿易也不會因此而遭受較大的衝擊。而香港向美國出口的貨物，絕大部分是中國內地產品，在過去兩年中美經貿摩擦已經受到影響，因此美國此次取消對香港的獨立關税區待遇影響十分有限。
香港葵涌貨櫃碼頭（資料圖/新華社）
當然，美國的相關政策改變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美國對中國的出口。
新中國成立以來，美國一直保持着對中國或緊或松的封鎖，香港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中國從外部獲得一些重要物資的窗口。此前，美國將中國香港列為出口管制許可例外國家(地區)組的B組，可以享受許可例外進口美國管制物項並實施轉口的待遇。據中國香港海關統計，2018年，香港部分管制六位碼產品絕大部分(60%以上)出口到中國大陸，而這些產品自美國的進口占比均在20%以上。將香港與中國大陸同樣對待後，很多物資將難以從美國進口再轉口到中國大陸。
但香港一直以來都很難從美國進口最為尖端的敏感技術，美國近年來已實質性加強對香港的出口管制尤其在高科技領域，今年4月27日美國進一步出台出口管制修正案。因此，本次制裁對香港敏感技術進口的邊際效果較小。何況現在美國還只是要求軍用及軍民兩用產品出口需先申請出口許可證，不等於馬上不允許出口，所以美方收緊高技術對於香港的轉口貿易影響相當有限。
二、美國對香港的制裁可能嚴重損害自身的利益
（一）在經濟上對美國的損害可能更大
特朗普極其看重外貿逆差，但香港恰恰是美國最大順差來源和消費品的重要市場。美國對香港保持着最大單一國家或地區順差，在截至2018年的10年間累計達2970億美元，位列美全球貿易伙伴首位。2019年美國對香港商品貿易加服務貿易的全部順差也達到了290億美元。假如香港對美國進行同等反擊，將嚴重傷害美國出口商，尤其是葡萄酒、牛肉和農產品的出口商。
不僅如此，香港還是美國在遠東的重要經濟據點，美國在香港有8.5萬名公民、1300多家企業、近300個地區總部和400多個地區辦公室從事各項活動，幾乎所有美國主要金融企業都在香港營運。制裁一旦實行，美國的貿易和金融將會首先受損。
特朗普對香港採取制裁措施的理由，相當荒謬出奇。他在接受福克斯體育電台採訪時，談及香港局勢時説：
“多年來，香港一直在賺很多錢，這些錢本可以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和我們那些偉大的交易所賺到，我們給予了巨大的激勵，這讓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來維持香港的生存和發展。而現在我們所做的一切，都結束了，我結束了這一切……我們會賺更多的錢，因為它們沒有競爭力了。”
特朗普的這種想法是違背經濟邏輯的。在金融市場上，香港與美國之間雖然存在一定的競爭，但更多的是互補共贏關係。切割兩者之間的聯繫，對美國的交易所並不見得會帶來什麼直接的利益。
(二)取消香港單獨關税區讓美國在政治上嚴重失分
香港特別行政區在“一國兩制”下享有單獨關税區的獨特地位，首先是中國政府根據《憲法》和《基本法》所賦予的，其次是獲世貿等多邊組織認可的，並非美國可以單方面施予或可以撤銷。美國威脅這樣做，反映了美國對國際規則蠻不講理的一種態度，損害了自身的國際信譽，在國際政治上是嚴重失分。
美國採取這種方式來制裁香港，是為了表示對中國新出台的《香港國安法》的反對及對香港自由派的支持，但是板子卻是打在香港經濟及民眾的身上。而特朗普所給出的理由居然是為了不讓香港從美國身上賺錢，所以在這政治上也是自相矛盾的。
甚至在中美貿易戰上，美國也將因此失去一個在數據上做手腳的機會。長期以來，美方在統計貿易收支時，凡美方出口到香港的產品，被計入美國與香港特區的貿易項目；而美方從香港進口的產品，卻常常被計入美國從“中國”的貿易項目。這也成為美方誇大了對華貿易逆差的一個手段。此後，美國將會失去這個藉口。
美國對香港的制裁還會進一步激化中美之間的矛盾，讓中國人民，包括香港人民進一步增加對美國的反感，同時也會讓世界上更多的人對美國產生不好的印象，甚至可能會進一步加深美國國內的緊張局勢。
在經濟上，要求香港出口美國貨物必須標Made In China而不能是Made In HK，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可以直接規定香港產品按照中國商品對待就行。美國這樣做只不過是為了展現一種政治姿態，但是社會心理上，將能夠強化香港屬於中國的政治認同。
根據特朗普的性情及美國國內的政治局勢分析，未來，美國還可能會對香港採取進一步的制裁措施，包括削減與香港之間的金融貨幣之間的合作，在敏感技術交流方向會進一步收緊，限制香港向美國的移民等等。對於民間交流，比如説文化、藝術、宗教等等，或多或少也會進行一定的切割。此外，還可能會更多地在人權問題上敲打香港。這一切對香港的經濟發展、金融穩定及社會安定可能會有一定的衝擊，但是也相當有限，而反而可能更多地限制美國自己在香港的活動空間。
事實上，隨着中國大陸的整體崛起，香港過去的特殊地位長期來看本來就是會逐漸相對削弱的。美國對香港的制裁，將會迫使香港加強與大陸的合作，進一步融入到中國的整體經濟循環當中。
需要強調説明的是，一直以來，香港在內地吸引外資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自2013年以來，香港在大陸外商直接投資來源的佔比一直維持在60%以上。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香港來源的資金多數投資在服務業，尤其是在房地產行業比較多，科技含量低，對中國經濟的正面作用較小。
而且，香港來源的資金很大一部分是大陸出去資金的迴流，是所謂的“假外資”，對中國經濟發展的作用遠沒有數據展示的那麼重要。因此，香港金融中心地位即使因為美國的制裁而遭受到一定的衝擊，對中國整體的負面影響也相當有限，只會打擊香港的投機資本。隨着大陸經濟改革的不斷推進，和香港的“再次迴歸”，港資與大陸資金的一體化程度也將逐漸加深。
三、結語
總體上，根據當前的中美實力對比及國際環境分析，美國已經出台及未來可能出台的這些制裁香港的措施，一是對中國及香港方面的經濟損害比較小，更多的是一種政治姿態。
二是會導致中美雙方同時受損，美國方面可能會得不償失，“傷人八百，自損一千”。某種程度可能是一種錯誤的判斷。
三是特朗普的這一系列操作，很大程度上相當於是犧牲美國的利益來強化自己個人的政治地位，為即將到來的大選爭取更多的選票，具有強烈的“我死後哪怕是洪水滔天”的傾向。
未來，相信中美之間圍繞香港的博弈還將持續，而且必將深化，但是美國能夠拿出來損害到中國及香港重大利益，而自己同時受益或者不受損的手段將會越來越有限。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