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允許外資銀行參與黃金期貨和黃金進口,北京自貿試驗區為何這麼做
2020年9月7日,中國政府網正式發佈了《國務院關於深化北京市新一輪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建設國家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示範區工作方案的批覆》,原則同意了北京市人民政府與商務部上報的這一工作方案,並以附件形式全文公佈,標誌着北京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正式拉開大幕。
在工作方案全文中,“加強金融服務領域改革創新”一節專門談到了貴金屬業務,提出“允許符合條件的外資銀行參與境內黃金和白銀期貨交易。允許外資銀行獲得中國人民銀行黃金進口許可和銀行間債券市場主承銷資格”。儘管此前上海地區的外資行已經有參與期貨或獲得黃金進口許可的案例,但北京自貿試驗區的相關設想仍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黃金市場熱議。
*目前,我國如下機構具有黃金進口權:
15家中資銀行:
工商銀行、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 招商銀行、浦發銀行、民生銀行、中信銀行、光大銀行、興業銀行、平安銀行、廣發銀行、寧波銀行、上海銀行
4家外資銀行:
澳新銀行、渣打銀行、滙豐銀行、大華銀行
1家中資企業:
紫金礦業
*目前,我國如下機構具有黃金製品進口權:
中國金幣總公司、中國珠寶首飾進出口公司等
這份北京自由貿易試驗區頂層設計文件,毫無疑問是前期大量走訪調研、分析論證的成果凝結,其中出現對貴金屬業務的明確設想,有理由相信是體現了北京區域外資銀行的一種普遍性呼聲和需求,黃金進口許可證和境內黃金期貨交易,恰好是商業銀行開展貴金屬業務的運營基石,有黃金準備(實物庫存跨境調度),有套保手段(上海黃金交易所、上海期貨交易所相關保證金交易合約),才能基於此衍生、擴展各類場內、場外銀行貴金屬業務。
以筆者的第一反應,外資銀行明確提出對貴金屬業務的經營需求,無疑是對近年來上金所、上期所相關改革發展成就最好的褒獎,也是中國黃金市場業已形成的世界性影響力最好證明,使之被外資行視為是其在華業務的一個重要落腳點。
隨着北京自貿試驗區相關規劃的逐步貫徹,一批以北京為註冊地的外資金融機構將成為中國貴金屬市場的新生力量,其中藴藏着改變市場格局的潛能。

服貿會現場。《中國黃金報》記者 許勇 攝
優化黃金市場空間格局
在此之前,儘管監管層已經在着力培育北方黃金市場生態,如由上海黃金交易所牽頭,山東黃金集團等機構共同發起設立,目標規模達千億級的 “絲綢之路黃金基金”就落地陝西西安,儘管北方集中着中國主要礦產金產區,四大黃金集團中有三家的總部位於北方,儘管北京集中着央行、三大政策性銀行、全國性銀行總部,但中國黃金市場整體仍然呈現明顯的“北輕南重”格局,兩大國內/跨境黃金流通樞紐上海、深圳均位於長江以南地區,不少國內大型商業銀行,其貴金屬業務總部也集聚在上海。
市場規律形成的格局,同樣只能由市場機制來調節,北京自貿試驗區外資銀行的入局,將帶來新的資本和人才補充,有望在中國北方地區逐步形成一個商業銀行等專業經營機構為核心,以京津為黃金進口新渠道,就近服務北京及北方新一線城市羣中高收入人羣,輻射帶動北方金礦主產區及冶煉加工區的區域性市場樞紐,使中國黃金市場的空間佈局得到明顯優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年6月由北京市金融工作局指導編寫的《外資資管機構北京發展指南》中,還提到對外資金融機構開展“投資特定品種期貨交易”這一業務的支持態度。該業務直接募集境外資金,投資中國特定品種期貨,現階段包括原油、鐵礦石、PTA等品種,但黃金、白銀期貨入圍的呼聲也非常高,如果在北京自貿區金融開放過程中落實,將意味着境外投資者參與國內黃金市場交易的便利性達到全新高度,這同樣有可能對市場產生深遠影響,值得我們予以留意。
激活北京黃金樞紐功能
如果把時空維度拉長,北京黃金樞紐的激活有着更為恢弘的歷史意義。
儘管北京在外資銀行落户家數上不及上海,但從來源國國別分析,包括俄羅斯在內的“一帶一路”國家外資銀行普遍更青睞北京作為註冊地,北京自貿試驗區方案中對黃金業務的強調,很可能反映出這些國家對於中國黃金市場的更濃厚興趣,這種興趣至少來自於兩種長期驅動因素。

服貿會上,觀眾正在近距離欣賞航天功勳獎章。《中國黃金報》記者 馬佳 攝
首先,全球地緣環境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百年前的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隨着大英帝國實力衰落,維持自由貿易秩序的意願下降,全球化進程進入停滯階段,以英鎊為核心的全球貨幣體系動搖,黃金在這一過程中地位凸顯,各列強,特別是美英法三國圍繞黃金儲備展開了持久而激烈的博弈,最終贏家美國也摘取了新霸主的桂冠。百年後的今天,隨着全球化進程的又一輪震盪,黃金的貨幣屬性明顯迴歸,包括中俄在內,許多國家近年來持續增加黃金儲備,這種降低本幣對美元依賴性,尋找其他替代價值“錨點”的需求,和以美國為中心的現存黃金全球流通體系顯然有深刻的內在矛盾。
而市場規模、市場深度正快速逼近紐約、倫敦,已經從“望塵莫及”追趕到“望其項背“的中國黃金市場,無疑是這些對金融體系安全有追求的國家運籌黃金儲備的理想渠道。
其次,黃金產業上下游均進入明顯的“西金東移“階段,在上游礦產金領域,中俄澳三個西太平洋國家穩居產量前三,在下游終端消費領域,中印兩國分別是世界第一、第二大黃金消費國,在可預見的未來,還看不到第三國挑戰這一格局的可能性,正因為如此,產業鏈中游,即黃金精煉、倉儲、定價集中在距主產區、主銷區萬里之遙的歐美,越發顯得格格不入。筆者也堅信,這種扭曲的狀態絕不會持久,只需要一些外部衝擊打破市場參與者的“慣性”“黏性”,黃金流通格局就將向更合理的狀態迴歸。在今年3月份瑞士精煉廠因疫情停工,導致全球黃金流通休克後,這樣的變革已經箭在弦上。
凸顯國家戰略頂層設計
“一帶一路”國家對中國黃金市場的現實需求,恰恰也是中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一個極好切入點,北京自貿試驗區是這種內外部戰略需求耦合、交融、激盪的理想舞台。
一方面,中國主導的區域金融體系兩大主要平台: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和絲路基金,其總部均落户北京,筆者相信這兩大機構終將成為中國人自己的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這兩大國際機構在其總部所在地,即北京,將催生大量的金融交易需求,如今年6月,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已經成功在銀行間市場發行了30億元熊貓債,隨着兩大機構在現有的國際貸款/直投業務基礎上,逐步構建和發揮出官方儲備調劑和國際最終貸款人的體系性職能,必然將帶動其總部所在地成為黃金倉儲和交易的重要樞紐。
另一方面,“一帶一路”國家對擺脱歐美主導的黃金流通體系有着現實而迫切的需求,中國黃金市場改革發展的不懈奮鬥,使自身成長為承載這一需求的理想對象,許多國家已經有明確的融入意向。此前出席2018全球黃金市場高峯論壇的俄羅斯央行大宗商品司司長拉瑞薩·塞玉蒂娜就曾表示:“對俄羅斯央行來説,中俄關系至關重要,對發展莫斯科交易所和上海黃金交易所貴金屬的交易是我們優先級最高的項目之一。”去年10月,莫斯科交易所正式成為上海黃金交易所清算會員,兩大交易所之間的庫存互換合作也在密切推進過程中。作為俄羅斯等“一帶一路”國家銀行在華經營的根據地,北京自貿試驗區啓動後,相關黃金業務完全可能出現超出外界預期的超常規增長。
外資金融機構對於中國黃金市場的興趣,也將有助於改善人民幣國際化實踐中發現的主要痛點,即人民幣國內外支付需求之外的投資渠道稀少,市場生態單薄。以上海金,即人民幣計價黃金為中樞的中國黃金市場,可有效吸收相當大規模的境外人民幣資金,為人民幣國際化做出有力貢獻。
綜上所述,北京自貿試驗區頂層設計中的貴金屬相關內容,實質上反映了“一帶一路”國家對業已長足進步的中國黃金市場有着濃厚興趣,承接倉儲、定價等世界黃金流通體系核心環節東移的契機已然顯現。而作為“一帶一路”區域內越來越明確的國際性金融中心,北京自貿試驗區方案中對黃金的重視,也反映出戰略規劃的明智和敏鋭,其效果不僅在於國內黃金流通的時空佈局優化,更是對黃金世界流通體系大變局的主動呼應,順勢而為,趁勢而上,有望將中國對黃金定價的話語權大大推進一步,也將有效豐富境內外人民幣市場的生態和深度,助力人民幣國際化的歷史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