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美國大選“內卷”了?選完之後會發生什麼比選了誰更可怕
【視頻/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
伴隨着美國2020年總統選舉即將到來的最後衝刺,我們將集中討論美國總統選舉的相關問題。北京時間9月30號上午是特朗普和拜登的第一次辯論,在此之前先來説説我對此次美國總統選舉的總體看法和認識。
相信有很多人關注我是從2016年3月份我在復旦大學公開演講中討論特朗普能夠走多遠那段視頻開始的。實話説現在回過頭去看那個視頻,我對特朗普的認識和理解以及特朗普現象背後美國國內政治的深層次的結構性變化的認識和理解都還是比較膚淺、不足或者説是有限的——雖然我嘗試跳出一些刻板的分析框架,但是對特朗普上台以後的變化的預判還是有比較大的不足。在經過了4年對特朗普的系統觀察和持續分析,尤其是對特朗普治下的美國的系統觀察和分析以後,希望這一次對於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的研判能夠比之前更加完善,也更加貼近後續的發展。
就分析的視角而言我的重點將不是預測特朗普和拜登誰會當選,誰會贏,因為我們很可能發現這一次除了因為雙方的這兩個人好像有些地方都比對方稍微可能好一點,但是另外一些地方可能要更加弱一些,導致它比2016年的選舉更加難以預測。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在2020年我們可能需要對所謂贏得美國總統選舉這個問題進行重新的認識和理解——也就是説以往我們認為“贏”的時間節點可能會往後推,往後推就會發生很多刷新我們腦洞和認識的事情。
一言以蔽之,2020的美國總統選舉會在某種程度上顛覆我們對於美國總統選舉的一般認識。
在一般意義上我們所瞭解的美國總統選舉基本上就是一個投票、統計、確認結果的過程。基本上總統投票之後一段時間根據計票結果大家就可以宣佈誰贏得了選舉,可以確認誰是下一任總統。到了選舉之後那一年的1月21號新總統就會宣誓就職,選舉中失敗的那一個如果是謀求連任失敗那麼會在白宮度過一段所謂“跛腳鴨”的時期。“跛腳鴨”的意思就是名義上他還是總統但他事實上已經不是了。那段時間大概相當於籃球比賽當中的垃圾時間,能做的基本上就是等着怎麼樣離開白宮。
但是2020年的總統選舉根據已經有的公開信息可能就不太能夠用一般意義上的認知框架來進行分析和理解了。特朗普自己在公開場合已經用很多種不同的方式表達了一個同樣的意思——對於選舉結果的認可不是無條件的。主要判斷標準就是特朗普自己是不是贏得了選舉,換句話説特朗普明確地表示他不會輕易的接受和認可所謂敗選的問題,更不可能採取一些被人家認為所謂高風亮節的舉動。就像2000年小布什和戈爾競選總統時戈爾主動放棄重新計算票數的這種做法特朗普估計是不會做的。
特朗普自己不僅追逐勝利,而且在他的認知框架裏他認為勝利必然是屬於他的。他會去努力做一些事兒,當這個事實和他的判斷不一樣的時候,從他執政時期的表現來看,努力地修改事實讓它最大限度地符合自己的預期是特朗普的顯著特徵。你可以説這是某種認知心理或者精神方面的失調障礙乃至疾病,但是有這麼些特徵的人他現在客觀上就坐在美國最具權勢的那張椅子上,就像權力的遊戲裏面那張鐵王座,在你確保能夠把他真的弄開之前你只能認真地考慮和對待他可能採取的行動,因為他真的是可以這樣去做的,而且他還有支持者。
總的來看2020年的總統選舉發生在一個極為特殊的背景下: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在美國失控,並且已經造成了數量上難以用通常的方式進行解釋的損傷。這種損傷的背後折射出的是美國深層的制度問題。類似的問題造就了特朗普在2016年的崛起,以及出乎幾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勝利。而2020年特朗普選舉期間的各種動作可以在相當程度上看作是同一套結構性因素發揮作用的結果。對特朗普而言,客觀地講直到新冠疫情爆發在特朗普的世界中
其第一任期內的基本發展一般認為是符合他的預想的。不管是對中國的政策,在美國國內的政策,對全球的政策,對美國盟友的政策特朗普自己認為自己都是在嚴格地兑現競選承諾。他因此認為自己堪稱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因為很少有總統像這樣從字面意思上一一去兑現對選民的承諾。當然了,從現實的角度上來説,他一貫的做法就是有些政策他兑現之後,他這麼去做了一件事,比如説他要修牆他修了,有沒有修成,修成以後是不是擋住了非法移民?這些事情太複雜,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基本上就是我説了就是我做了,我做了就等於做成了——基本上就是“説了就做成了”這麼個樣子。
而在當下美國的國內政治氛圍來説,特朗普的支持者,他的基本盤也買賬,也吃這一套。所以如果這個事情基本上屬於特朗普説了,就可以把很多意外給解釋掉。特朗普的信心還是很大的,他會認為自己的贏面也很高,而對於特朗普來説新冠疫情帶來的最大挑戰就是新冠病毒它的傳播遵循自己的規律,它不聽懂王安排。懂王做事的風格是這樣的,上來“唰唰唰”三板斧砍完,砍完以後立刻宣佈我已經取得勝利了,然後説:“下一個”,即使不一樣我可以看不見,我一旦看不見我就認為它不存在。但新冠病毒的預防和控制是一個花錢多,時間長,見效慢的一個細緻活。懂王非常不喜歡於是他就開始發揮就是所謂主觀認知對於客觀現實的塑造的作用。通過控制一些不同的聲音——如果有誰説了跟他不一樣的話,那個話他不喜歡聽,他就把這個人移掉,讓這個聲音消失來塑造事實。
但是新冠病毒造成的死亡人數呢懂王心裏面還是有一個稱,他認為這20萬用我們的話來講就是一個粗略的估算,腦袋一拍拍出來的。你們不是説我啥都不採取措施,我死200萬,那我現在做了10%,你看我砍掉了90%這就是一個很好的績效。但問題是因為它20萬突破了懂王的意料,但是這進一步激發了他心理上的某些很有趣的特徵:他開始意識到不妙,意識到不妙的時候他不是認錯,他也不是改正,他嘗試去進行補救,補救的辦法是什麼呢?就是從競選上來説他原先認為贏拜登是很簡單的事,你看他給拜登起的綽號“瞌睡喬”之類的你就知道他其實心理上看不起拜登,但是他發現他情況不妙,如果按常規打法可能出問題。於是他要加保險,這個保險是什麼呢?他要確保當自己手上還有總統權力的時候確保選舉的結果符合自己的預期。
他已經公開在各種場合進行心理上的準備:跟他們的支持者進行了一種所謂“狗哨”——就一般人可能聽不太懂的這樣一種對話——他開始塑造“民主黨可能用什麼樣的方法作弊”。那意味着即使出現一個他不喜歡的結果,那就是民主黨作弊的結果而不是真正的結果。同時在做派上,通過各方的推演以及人們對他以往行為的評估發現,他基本上不會遵守那些所謂的“君子協定”——就是那些基於善意的禮讓、尊重、自我節制,這些事情他不做。只要字面意思上他有的權利他會用到極致,赤裸裸地去追求勝利。
這個會讓今年的總統選舉變得非常特殊,就是投票結果出來,這個所謂的結果出來到最後的敲定中間會充滿一堆變數。從已經披露的材料來看,當前美國也處在一種非常特殊的狀態:民主黨跟共和黨討厭特朗普的和支持特朗普的都在擔心所謂的選舉舞弊問題,並且在謀劃相應的解決方案。
反對特朗普一側的標誌性的文章是原定大西洋月刊10月號要出的封面文章,但它提前在9月就刊發了,它是由非常著名的調查記者蓋爾曼寫的,題目是《可能讓美國崩潰的選舉》。他用2萬字描述了特朗普會如何去搞事來確保自己掌握最終的勝利,而這種勝利可能是特朗普個人的勝利。但顯然左派那邊特朗普的反對者那邊估計是不會接受的,或者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是不會接受的。它會付出讓美國整個這個國家崩潰的代價。
而支持特朗普這一側的標杆性文章是前特朗普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成員,負責戰略溝通事務的特朗普智囊團成員之一的安東。這老兄是一個陰謀論的大師,他的認知框架基本上是陰謀論。2020年9月4號在右翼平台“美國思維”網站上面發了一篇文章,題目是《一場即將到來的政變》,他用非常經典的陰謀論的框架結合已經披露的信息指責民主黨及其領導班子現在已經在公開的談論政變。
這兩篇文章都很耐看,仔細去品仔細去想然後跟各種各樣的事實去對起來就會發現很有意思,我們放在後面會分別做重點的解讀。這裏要説的一點是,儘管立場不同,但是這兩篇文章都提到了這樣的基礎事實,就是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邊:特朗普的團隊和拜登的團隊都在推演2020年總統選舉的不同場景,而且這個推演的結果的共同性是什麼呢?就是説這輪選舉不太平。不是説票箱一開票,是你整個開票本身就會充滿各種各樣問題。
我們先回到一個技術性的部分,就是美國總統選舉的一個詳細過程。一開始11月初有一輪投票,而這個票就是投給黨派的,然後決定黨派在每一個州贏得選舉人票,奉行勝者通吃的遊戲規則。其次,投票完了以後當然要進行結果的統計了,那麼根據這個結果各州根據投票結果產生選舉人團,這個團就是組團的。如果票周的統計結果是共和黨贏了,那麼選舉人團就全部是共和黨,如果是民主黨贏了那就全部是民主黨。選舉人團會到華盛頓開會為總統進行投票,理論上説按照規矩就是選舉人團到華盛頓進行投票的時候他這個票只能投給民主共和兩黨已經確定的總統候選人——他個人是不能跑票的。
那麼到了明年的1月份會有一個新當選的國會,美國的國會參議院要1/3的換屆選舉,新當選的國會會就職然後參眾兩院會聯合開會要正式的統計選舉人票,最後根據選舉人票,決定新任總統是誰。舊總統的任期2021年的1月20號午夜12點結束,12點01分開始進入2021年的1月21號出來新的總統。當然新總統1月21號宣誓就職了,整個過程涉及到一個概念就是空位期:開始投票到最後新總統上去中間這個位置上的理論上應該是空着的,當然會有一個人坐在那,這個總統就是今年已經執政的總統,這個空位期大概有79天。就2020年而言,這意味着選舉人團產生的結果開會是12月14號,2021年的1月3號新當選的國會宣誓就職,然後1月6號參眾兩院開會正式統計選舉人的票數。那麼根據美國總統的實踐,選舉的實踐大家都比較有君子風度的情況下,開票結果確定了後面的選舉人投票確認都是一個形式性的東西,所謂形式上的里程碑,或者更直白的説走過場。
但今年民主共和兩黨都在擔心對方在這個過程當中動手腳。為什麼呢?因為民主共和兩黨在今年的選舉中都有點半斤對八兩的意思,都不太確信自己能夠在選舉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即使贏也是有爭議的,更不要説還有人懷疑你的優勢可能是動手腳的結果。
這麼個特殊的因素在特朗普的優勢是什麼,基本盤非常牢固,人設不錯,對上拜登看上去更像一個總統。另外兩個都是老先生,而美國總統、整個美國的社會不斷內卷化、保守化,以及最重要的,最近因為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死了一個自由派的大法官意外地撿到了槍,因為任命一個保守派大法官對於美國保守派的吸引力是非常高的。為了保障法官他所具有的合法性他們會強化對於特朗普的支持。
那麼民主黨的優勢是什麼呢?特朗普應對新冠疫情不咋地,可以説是系統性的失敗。但是這個地方的尷尬之處在於民主黨又不能打太狠,因為他們自己表現的也不怎麼樣。在4年內特朗普對於美國的國際戰略進行了激進的調整,在國際上失了很多分,在相當一部分精英當中尤其是所謂温和理性派美國人當中應該説是受影響的。以及事實上他採取了一整套所謂美國優先的戰略,但是在經濟上這種戰略違反了經濟的內生規律性要求,用關税的方式跟中國打“貿易戰”,貿易摩擦。我們的外交部的發言人華春瑩説“這種摩擦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人們發現 美國人腳開始疼了:有幾千家企業開始起訴,説自己的收益受到了損害。但是兩方共同的問題是都沒有那種一擊致命的關鍵性的東西,沒有什麼能夠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案。問題都可以提一大堆,但咋辦?都不怎麼樣!
執政的這一方 特朗普只能幹什麼——凹人設,讓自己看上去像總統,反覆講對方看上去不像一個總統;在野的一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政治正確、身份政治,以及特朗普持續不斷犯錯這個問題上,希望能夠找到足夠多的討厭特朗普的人,把他們團結在拜登周圍。反正就是説“他不是特朗普”,這是他最大的一個優點。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定是會打得非常焦灼的,當然分析選舉有很多技術性的細節層面,這個我們放到後面去去講。總地來看呢,就我個人的觀察而言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真正的問題就是美國自己遇到了麻煩。
16年美國總統選出特朗普的時候就是美國嘗試在進行調整,但是看起來調整的不見得很好。
整體來看它的問題是什麼?可以這樣説,美國的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都出了問題,沒有辦法解決美國在國內和國際上面臨的兩個最主要的問題:對外,從國際體系來説,當中國開始這樣起來的時候,當全球化進入到一個新階段的時候,美國面臨的系統的衝擊跟挑戰美國沒有辦法拿出一個解決方案;對內,核心就是經濟上沒法解決分配問題,全球化的成本和收益,美國作為霸權國家的成本和收益在國內的分配過多地向極少數人結合,讓大多數人產生了強烈的不滿,而這種不滿產生的政治和社會結構性的後果在治理上沒有辦法解決廣義的發展問題。包括平權,包括那些深層次的結構性矛盾都沒有辦法解決,沒有辦法提供一個政策和戰略意義上有效的解決框架。
除了對內對外兩塊,最重要的認知觀念上面美國支配性的理念,所謂的新自由主義的理念遭遇到了結構性的重挫,無法在理念上形成一套認識和理解當下世界的系統性的新認識,只能放任保守主義的急速回歸,而這個急速回歸從中長期來看對美國其實是有傷害的。
概而言之,2020年的美國總統選舉可能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場具備很顯著內卷特徵的總統選舉,所謂的內卷化,也可能是美國邁向內卷的一個關鍵性的節點。這在冷戰以後美國力量總體變化的過程當中具有極為重要和關鍵的意義。它可能不是説美國已經走向衰退,或者説已經衰退,它是可能美國朝向那個方向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轉折點。顯然值得我們保持持續的追蹤和觀察。好了,這期就講到這裏,下期再見。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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