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74期:中美新冷戰?-張維為、範勇鵬
“美國極右勢力最近在刮一股‘新冷戰’的風,這是一種‘心亂’的表現。”
“美國要發動‘新冷戰’,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自己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的。”
9月20日,在東方衞視《這就是中國》第74集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範勇鵬教授,剖析美國極右勢力鼓吹“新冷戰”之風背後的來龍去脈。以下為觀察者網根據節目內容整理的文字稿。
張維為:
我記得我們在這兒專門做過一期節目《中國心勝》,通過這次戰疫的國際比較,中國人大大增強了自信心,增強了社會主義制度對於資本主義制度的“心勝”。如果説我們是中國“心勝”,那麼美國現在就是“心亂”。美國戰疫潰敗、種族矛盾暴發、經濟嚴重衰退等等造成了一種“心亂”。美國極右勢力最近一直在刮一股“新冷戰”的風,我想這是一種“心亂”的表現,很像病急亂投醫,對中國的迅速崛起不知所措,但“新冷戰”肯定是開錯了藥方,必將以失敗而告終。
美國“心亂”體現在美國政客最近的一系列理性缺位的講話中。6月以來,特朗普政府的一些高官,比如國家安全顧問羅伯特·奧布萊恩、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托弗·雷和國務卿蓬佩奧等,先後連篇累牘地發表反華反共演講。6月24日,奧布萊恩在演講中説:美國對中國誤判的一個根本性錯誤是沒有留意中國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忽略了中共從來就是一個信奉共產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政黨。
坦率地説,美國這個級別的高官最近才知道到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真有點諷刺意味,看來這位律師出身的官員有點孤陋寡聞。當然,他不僅應該瞭解中國共產黨是馬列主義政黨,更要了解中國共產黨是已經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政黨,這才是中國成功經驗的精髓。
7月7日,克里斯托弗·雷説,中國的目標是要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霸主,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這樣對美國的創新、經濟安全和民主思想構成了如此廣泛和全面的威脅。他甚至説:美國聯邦調查局每隔10個小時就要開啓調查一個和中國有關的滲透、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案子。
7月23日,國務卿蓬佩奧更是選在美國尼克松圖書館發表反華反共演講。他認為,從尼克松總統以來的美國對華接觸政策,目的都是為了改變中國,但結果中國沒有被改變,倒是中國開始大規模滲透美國。這話也可以理解為:美國和平演變中國這個企圖在他看來已經失敗,所以美國不能再繼續“與中國盲目接觸這種舊模式”。接着,他開始謾罵中國共產黨如何幹預美國內政、企圖改變美國,邏輯之荒謬,語言之誇張,可以説是匪夷所思。
美國的這些意識形態偏執狂很像50年代的麥卡錫主義者,但美國最終將為這場新的麥卡錫主義運動付出沉重代價。大家知道50年代的麥卡錫主義不僅造成成千上萬的美國公民受到迫害,還使美國陷入極端主義思維方式,以致最後陷入愚蠢的越南戰爭。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尼克松圖書館前發表反華演講
這次令人感到有點驚訝的是,一批經常批評特朗普的西方主流學者也開始鼓譟“新冷戰”,這是西方學術界的悲哀。當然,這些學者實際上從來都是相當意識形態化的,只是現在更加極端了。
這裏我想提兩個人,一個是胡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尼爾·弗格森。他在2007年的時候曾提出中美經濟共生關係的一個新概念,叫“中美國”Chimerica,但他現在認為“新冷戰”已經開始,中國對美國的挑戰比當年蘇聯對美國的挑戰更大。他説,與中國的這場“新冷戰”可能會更冷,時間會更長。
另一個就是“歷史終結論”的始作俑者福山,他不久前在《美國利益》發表了一篇長文,題為《中國挑戰:中國是哪種政權?》。與他過去的文章很不一樣的是,這篇文章充斥了冷戰語言。他説,我們西方民主國家首先要認識到中國很像20世紀中葉的蘇聯。他認為中國已經不是類似東亞“威權資本主義”政權的國家,而是旨在於建立“極權主義制度”的國家。他認同特朗普總統對華為公司的制裁,雖然做法有點笨拙,但目標“基本正確”,“任何一個自由民主國家如果允許華為這樣的公司為自己建立信息基礎設施,那一定是發瘋了,因為它可能被中國政府控制”。
福山指責中國擴充軍力衝破第一島鏈,批評“一帶一路”是中國要把世界經濟中心從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體系轉入中國主導的歐亞大陸體系。他建議西方國家逐步從經濟上與中國脱鈎,這場疫情已經表明西方國家已經過度依賴一個對西方敵對國家的製造業。中國要全面控制社會的企圖已經超越中國國界,正在影響西方國家的學術自由。他希望中國最終出現像蘇聯東歐那樣的民主轉型,廢除中國憲法中的“四項基本原則”。
可見,雖然他還是繼續嚴厲批評特朗普,但這是恨鐵不成鋼。當然,我想福山還將繼續失望下去,因為歷史終結論的終結是不可阻擋的歷史大潮。
與此同時,美國也有不少專家學者認為,用“新冷戰”來對付中國是不明智的。例如,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理查德·哈斯不久前在《華盛頓郵報》發文,對蓬佩奧的演講予以強烈批評,他認為,蓬佩奧對中國、對尼克松和美國外交政策根本一無所知。他説,問題不僅是這個國家首席的外交官毫無外交手腕,更糟糕的是,他歪曲了歷史,同時也沒有能力為今後的中美關係提出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針對蓬佩奧所説的尼克松與中國接觸是為了改變中國。哈斯這樣寫道:事實上尼克松和基辛格所制定政策,目的是利用中國來制衡蘇聯,影響中國的外交政策,而不是影響中國的內部性質。針對蓬佩奧把中國描繪成軍事上咄咄逼人,他説,“誠然,中國在南海展示了肌肉,但蓬佩奧在演説中沒有提到這樣一個事實:中國在1979年對越自衞反擊戰之後就沒有進行過任何戰爭”。哈斯認為,蓬佩奧正試圖讓美國走上一條註定失敗的道路,“我們沒有能力決定中國的未來,更不用説改變它”。
7月29日,前美國國家情報總監丹·科茨也在《華盛頓郵報》上發文,“中美之間不存在冷戰,即使有,我們也不會贏”。他直言,如今美國如果用對付蘇聯那套方法來對付中國,已經很難奏效了,更不可能成功。他提出了自己的一套所謂“遏制”中國的方法,應該在國際上“拉幫結派”,與美國的盟友們一起對抗中國。
實際上科茨的觀點也是現在很多民主黨資深人士的觀點,他們也想遏制中國,但認為不能像特朗普那樣同時開罪自己的盟國,而是要團結盟國,特別是歐洲的盟國。實際上不論是“新冷戰”,還是遏制中國的企圖,在今天看來都將是失道寡助,附和者不多。
隨着中國的崛起,世界格局已經改變,我們還是以歐洲為例,歐洲公開批評美國搞冷戰。6月12日,德國《世界報》發表了一篇題為“與中國決裂嗎?我們對中國的真實依賴性如此之大,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文章引述德國工業聯合會主席的觀點,“中國可能是一個競爭對手,也是一個制度性的對手,但它對歐洲和德國而言始終是一個重要的夥伴。被迫與中國完全脱鈎,這是不可想象的。這必將帶來國民經濟的巨大損失。”
歐盟的一位資深外交官博雷利也撰文指出,“美國領導的世界秩序已經結束,亞洲世紀已提前到來,歐洲面臨要在中美之間作出抉擇的壓力越來越大。歐盟應該避免墮入特朗普的‘新冷戰’這種‘格局’”。
從中國人的視角來看,無論美國鼓吹“新冷戰”的人有多少能量,無論美國大選後誰上台執政,美國搞“新冷戰”是註定要失敗的,主要原因有三點:
首先是,“逆歷史潮流而動”。中國發展成功的一條重要經驗,就是一定要準確把握自己所處的時代大潮,順勢而為。中國人做事講究“道”與“術”的關係,講究“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我們總是先把時代大潮搞清楚,在把握這個“道”的基礎上來推動“術”。
今天的時代大潮是人民要和平,要發展,要團結抗疫,指向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但美國信奉冷戰、唯我獨尊、我贏你輸。以這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為例,其實是一場人類面臨的共同災難,國際社會本應團結一致共同應對,這才是人間正道。美國拒絕國際合作,結果反噬自己,成了世界疫情的震中,不少美國人自己感嘆美國在抗疫中變成了國際社會的棄兒。
回過頭來看,哪怕美國能夠部分地接受“人類命運共同體”,美國哪怕能夠部分接受“人類命運共體”的概念,它的疫情防控處境應該比現在好得多,如果它不是選擇嫁禍中國,而是選擇尋求中國的幫助,不是選擇退出世界衞生組織,而是聽從世衞組織的防控建議,那美國的疫情防控會比現在好很多很多。
蓬佩奧自己也承認,針對中國的“新冷戰”,美國面臨着重重困難。他呼籲與美國“志同道合”的國家組成“民主聯盟”對抗中國。但不久前,他在出席美國參議院外委會的聽證會時被問到:美國曾和20多個西方國家聯合起來,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提出香港國家安全立法問題,但有53個國家也在人權理事會上共同發言,歡迎中國通過香港國安法,而且他們重申香港特別行政區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麼看53個國家都支持香港國安法?蓬佩奧承認,感到“吃驚和失望”。無疑,這種吃驚和失望反映的就是前面講的“失道寡助”,這種狀況只會隨着美國右翼力量的愚蠢霸道而越來越多。
第二個原因是,張冠李戴,搞錯了對象,它把中國當成了蘇聯。蘇聯向外輸出意識形態和蘇聯模式,中國主張人類命運共同體,既不輸入外國模式,也不出口中國模式;蘇聯搞軍事聯盟體系和擴張主義,中國主張不結盟,建設平等互利的各類夥伴關係,反對擴張主義;蘇聯建立自己陣營內部的經濟互助體系,不參與經濟全球化,中國是融入世界經濟體系,推行了“嵌入式合作共贏”模式,與世界上主要經濟體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融合大格局,這使“新冷戰”在經濟領域內難以得逞。外國投資者進入中國的速度還在加快,美國這種時空錯亂的“新冷戰”政策必然會付出越來越沉重的代價。
7月31日,英國廣播公司BBC採訪我的時候問,怎麼看蓬佩奧國務卿關於中國的這篇演講。我説,蓬佩奧的意識形態色彩非常重,是一個冷戰者,他觀念落後,傲慢無知,我們不怎麼在意這個人。中國不是蘇聯,中國是世界最大的貿易國,是130來個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按購買力平價,中國是世界最大經濟體,中國有世界最龐大的中產階層,你怎麼可能遏制這樣的國家?如果美國要這樣做的話,你會發現不是中國被孤立,而是美國自己被孤立。

喬治·凱南
第三個原因是自不量力。當年美國提出要對遏制蘇聯的冷戰設計師喬治·凱南,反覆強調,美國與蘇聯的長期競爭能否獲勝,取決於“美國能否給世界人民這樣一種印象”,即美國“有能力處理好本國的內部問題”,並“擁有巨大的精神力量”。
今天一場新冠疫情把美國打回原形。中國現在有世界最發達的信息手段,一部手機在手,隨時可以獲取各種信息。普普通通的百姓、留學生、海外華人,甚至老外,都在第一時間,通過視頻和微信等形式,進行中美抗疫模式的比較,這個震撼效果聞所未聞,大大增強中國人的制度自信。可以説,在多數國人心中,特別是絕大多數中國年輕人心中,美國神話已經終結,美國內部治理及其制度安排,更多是反省的對象而不是學習的對象,這是中國人民的“心勝”。坦率地説,這是一種先進政治制度對落後政治制度的“心勝”。
新加坡資深學者、我的好朋友馬凱碩也説,面對新冠疫情危機,弗洛伊德慘死悲劇,特朗普當局的糟糕表現反襯出中國成為當今世界最有能力的國家。
8月20日,特朗普的競選對手拜登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做了一個演講,他説此時此刻美國正面臨着“四個歷史性危機”:病毒危機、經濟危機、種族矛盾危機和氣候變化危機。美國是到目前為止全球抗疫表現最差的國家,感染和死亡人數都為全球之冠,今年又有5000多萬人申請失業,近六分之一的小企業倒閉。拜登説,特朗普治下的美國籠罩在黑暗中太久,特朗普未能保護美國,這是不可原諒的。
但特朗普也沒有閒着。他在8月18日的競選集會上説,如果昏昏欲睡的拜登當選了,“中國會擁有這裏的每一個人,會擁有這棟建築,會擁有美國。”他還説,拜登會把一切都給中國。對中國人來説,特朗普的這番話簡直太離譜了。中國不想擁有任何國家,是美國想擁有中國,只是做不到而已。
不過,拜登看到的四種危機,病毒危機、經濟危機、種族矛盾危機和氣候變化危機,應該是真的,但他也提不出應對辦法,只是呼籲“美國團結”,處理這些危機光靠“美國團結”是不夠的,還需要“國際團結”,特別需要中國的幫助。我想這就是今天處理中美關係中,中國的底氣和定力所在。而美國可能由於種種原因,一時還認識不到這一點,但隨着不停碰壁,我想最終美國會認識到這一點,到那個時候中美關係實質性改善的機會才會真正到來,所以我們可以繼續保持戰略耐心和戰略定力。總之,一個“心勝”的中國可以從容應對一個“心亂”的美國。今天就和大家談這些,謝謝大家!
範勇鵬:
二戰之後,1946年以美國及其為首的北約集團,和蘇聯及華約集進行的一場長達半個世紀的軍事、經濟、文化鬥爭。但因為兩個核大國沒有直接發生戰爭,所以就被稱為冷戰。冷戰這個概念曾在很長時間內,中國人是不太熟悉的。其實這場半個世紀的競爭,很大程度上就是兩種制度、兩種意識形態、兩種發展道路在全世界進行人心之爭。
**主持人:**您剛才幾個關鍵詞可以讓大家迅速的對冷戰有一個把握。回到今天“新冷戰”話題,美國想要發動“新冷戰”,但是中國明確表態是不接招的,所以也想聽聽兩位的分析,美國這個執意背後的思考邏輯到底是什麼?發動“新冷戰”肯定會有益於它嗎?
**張維為:**美國“心亂”,顯得沒有章法。真的要打“新冷戰”,怎麼個打法?而且冷戰有幾個條件,一是強大的盟國體系,二是意識形態的高度對抗,方方面面都要遏制對方,美國自己現在沒有這個能力組織聯盟。意識形態上,我們不出口中國模式,我們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中國不接這個招。過去蘇聯是你打冷戰我跟你打,中國不是的,我們繼續走我們的路,你搞封閉政策,我們繼續開放,所以這個打法,美國沒見到過。
**範勇鵬:**説到思維邏輯,我有一個視角,就是美國為什麼會有這種“新冷戰”思維,從文明演化角度來看,有一個非常深的歷史根源。簡單講,就是美國這個國家的國族建構或者叫民族建構,還沒有完成,才會產生這樣的一種思維方式。任何文明都需要一個外殼,人有皮膚,地球要有大氣層。為什麼?能夠控制物質、能源、能量的交換,才可以產生生命。
那麼美國過於特殊,第一,他佔有了巨大的土地和資源,所以他沒有這種資源的競爭;第二,美國獨特的安全環境也是人類歷史上很罕見的,導致美國沒有特別強的衝動或必要去建立這種外殼,所以在美國上升期的時候,我們看到美國人這種開放心態,歸根到底是他各方面條件決定的。
我們今天講冷戰對美國國家建構的影響非常大,但是負面影響。為什麼?中國有很長的歷史,是一種自然的民族文化的融合。歐洲歷史上的民族文化形成靠兩點,第一是靠強行的同化和暴力,第二驅逐,把異質文化包括猶太人、吉普賽人等各種各樣的異質因素給排斥出去。
美國是移民社會,所以它不會排斥,美國採取的是歸化,也是強行的同化。比如説強行進行語言同化,一直到70年代,美國對一些少數民族還在採取強制絕育,兒童採取強制同化教育,這是美國建構國族的一個手段。冷戰導致美國不得不向着“進步”方向轉化,在還沒有完成國族建構的時候,突然轉入了一個“進步主義”時期,會講跟着蘇聯搞普選權,搞民族平等、性別平等,產生了文化多元主義,這個文化多元主義跟我剛才講的這種選舉制度、代議制度,相互反饋,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導致的結果就是美國產生了以不同為美、以少數為榮的心態。
美國崛起成為世界大國,也阻斷了民族建構的過程。打一個比方,就像一個鄉村少年,突然一夜之間君臨天下,就會遇到一個問題,你個人的基礎人格還沒有形成,就要去建立帝王人格,一旦皇位搖搖欲墜,心態馬上坍縮到沒有完成的基礎人格,也就是今天我們講的巨嬰心態。
今天的美國就是典型的在國族建構沒有完成時,就進入帝國狀態,然後帝國一旦搖搖欲墜,美國感覺到了沒有皮膚的寒冷,所以這時候就特別需要控制身體內部和外部的能量、物質、資源交換,就想尋找敵人,它搞的所謂“新冷戰”就是這種心態的反應。

**張維為:**範老師講這個我非常同意,總體而言,你跟美國打交道,就會感覺到這個國家不成熟。美國現在最需要的中國幫忙,基礎設施建設太落後。我們被制裁的企業全是一流的基礎設施企業,華為也是。從中國人的視角來講,你犯了一個時空錯亂的錯誤,一定要跟最先進的生產力保持聯繫,學習掌握最先進的生產力。所以,我經常説美國這樣做是沒有戰略頭腦,
**範勇鵬:**確實,美國要發動“新冷戰”,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自己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的。
咱們要從兩個角度做出區分,第一要區分美國的資本家統治集團作為一個整體,同時還要區分它和具體行業、企業之間的這種關係。今天美國國內的內亂、政治衝突、政黨極化,背後很多就是不同的資本集團的分歧。第二,我們還要區分一個國家、一個文明及其內部具體的集團、具體的人的利益也不一樣。
1812年英美戰爭的時候,美國一方面跟英國作戰,一方面紐約、馬薩諸塞的地商人也跟英國做着通敵生意,最後為了做生意,甚至向聯邦政府訴求獨立。對資本家來講,嘴上全是主義,肚子裏全是生意,生意是最重要的。所以你看最新的數據,在“新冷戰”氛圍之下,美國對華貿易和投資反而還在增長,這是切切實實的利益導向。
**主持人:**我們注意到這幾年來,美國一直在各種各樣的國際組織,新冠疫情最厲害的時候退出WHO,最近又要退出世界反興奮劑組織,WADA。這次WADA的反應是,退出可以,但下次再要求進來,我不同意。這也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反應。
**張維為:**現在好像人家普遍的智商和知識都比美國領導人強,無論是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西方其他國家,中國更不用説了,彷彿沒有一個成人在做政治決策,這是美國軟實力下降的一個重要階段。
**範勇鵬:**今天美國開始退羣,開始脱鈎,説明他自己心中的自信沒有了,他開始覺得自由對我是一個威脅,我要放棄自由,所以從早期的關門,到後來開門,再到今天的關門,其實就是一個週期。從這個角度來觀察,美國國內出現各種各樣亂象,一點都不稀奇,包括下一步的發展前景。我們經常講二戰後國際秩序,這套國際秩序可能真的時間不長了,因為它的建構者美國已經不要它了。
**主持人:**中國人一直説以史為鑑,也想聽聽兩位討論美國執意發動“新冷戰”這個概念的時候,對我們來説,可以從冷戰那段歷史中學到什麼?
**張維為:**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當初冷戰的時候,我到現在碰到俄羅斯人都會問,你們為什麼要跟美國陷入軍備競賽呢?美國説我可以生產把世界毀掉一百次的原子彈,蘇聯説我也要生產一百零一次毀掉世界的原子彈,何苦呢?我覺得這是蘇聯當時的嚴重失策。中國畢竟是一個偉大的文明,它有連續性,力量強的時候,知道使用力量要節制,力量弱的時候知道怎麼守拙,所以、處理問題更有章法、更有整體思考。
**範勇鵬:**蘇聯為什麼會陷入冷戰,有很多觀點認為蘇聯缺乏安全感,其實是一種不自信的狀態。除了心態問題,我覺得蘇聯有很多值得我們總結的教訓,第一就是蘇聯政治上的官僚化、特權化,最後老百姓對你沒有認同感了,這是一個很大的教訓。
第二就是技術和產業上的畸形發展。蘇聯的高端科技、軍事科技很厲害,民用科技不行。到了什麼程度?80年代美國對蘇聯搞禁運的時候,蘇聯連工業設備都不能自己製造,連石油鑽井平台都會停產。中國今天巨大自信的一個來源就是我們的科技、產業形成了最完整的產業鏈,這是重大的自信來源。
第三,80年代之後,蘇聯的一大批知識分子、政治家在思想上放棄立場,放棄鬥爭,最後等於生生被人給忽悠瘸了。讓蘇聯人民積累了幾十年的財富、權力全部付之東流,這一點對中國是更值得警惕的一個教訓。
第四,蘇聯搞世界擴張,搞霸權主義,軍備競賽,但是我們一定要吸收蘇聯教訓,不能跟着美國的腳步起舞,我們要補自己的短板,搞自己的軍事建設,讓自己的國防力量做到能打,敢打,必勝。
**張維為:**實際上美蘇爭霸,從80年代中期,蘇聯經濟出了大問題,導致麻煩越來越多。所以我們的主張是經濟全球化,我們要參與進去,當然開放中強調有選擇,趨利避害。
問答環節
Q1: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江胤臻,是一名中交集團的員工。遇到問題先甩鍋,是美國“光榮傳統”,尤其在疫情爆發後,特朗普總統對中國的瘋狂甩鍋行為充分體現了這一點,在美國渲染“新冷戰”的背景之下,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讓他意識到錯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他自己?
**張維為:**他天天在甩鍋,甩到至少50%的美國人也不相信了。我想這是物極必反。他最新的甩鍋就是中國疫情死亡人數比我們還多,但中國沒有報;人家就笑了,美國人都這麼幼稚,想編什麼數字就編什麼數字。總體來説就是不要理睬,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們現在懶得講特朗普,因為他太不靠譜了,這是美國的悲哀。
**範勇鵬:**美國政界這種比較中二的現象蠻多的,我推測原因大概有三點,第一它的政治策略出了這麼大的問題,採取一種很中二的方式把它甩出去,免除我的政治責任,這也是很高明的一種策略。第二它的選舉政治,這裏邊要區分,確實很多美國老百姓的國際知識、政治知識是非常低的,不像中國老百姓天天看時政新聞,但美國精英階層有很多人確實是非常精英的,但他為什麼表現得這麼中二呢?就是在選舉裏邊,彎繞太多,老百姓理解不了,所以就要簡單化。
第三可能是一種博弈策略,我故意顯得這麼中二、這麼衝動,在國際上是一種敲詐、訛詐手段,他為了讓對方覺得我會不惜代價幹傻事,你為了防止我幹傻事,就自動退縮。當然這是一個猜測。
我覺得我們不需要、也沒有辦法去真的讓美國人覺得自己錯了。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甚至也叫不醒一個深度睡眠的人,也可能美國人根本就不想知道。

Q2:主持人好,兩位老師好。我叫杜彧文,我是一個媒體工作者。近期中美之間的交戰還有一些間接的和直接的,比如捷克參議院院長帶隊到訪台灣,民進黨認為這是他們“外交”的一個成功舉措,然後印度又一直在邊界不斷進行軍事挑釁,緊接着美國自又發佈2020年中國軍事和安全態勢發展報告,渲染所謂的中國軍事威脅,未來如果還有類似這樣的交戰的話,美國會採用這種局部的、直接的交戰,還是進一步加強打代理人式的交戰?謝謝。
**張維為:**從美國的意願來説,特別希望中國周邊鄰國,包括中國台灣省都變成熱點地區,但這個不會成功。因為印度現在情況比較特殊,疫情太嚴重,經濟增長率幾乎跌掉了四分之一,恐怕要轉移鬥爭大方向,但印度實力跟中國差距太大。現在我看到最新消息是印度方面呼籲政治解決,這是比較明智的。
台灣的情況是,“台獨”都跟美國的極右綁在一起,這撥人都是偏執狂,特點就是不能實事求是、客觀看待自己的處境。他們不知道,現在台灣的處境有多險惡。美國希望挑起矛盾,但説不定真是給我們一個機遇,“台獨”分子有時候搞不清楚,以為來個捷克議長就可以怎麼樣,反而給了我們很多新的牌可以打。
**範勇鵬:**忘戰必危,就是戰爭。從歷史上看,發生這麼大規模的經濟、疫情危機,是很有可能發生戰爭的,但今天為什麼沒有發生戰爭?我認為一個很重要的和平因素就是中國的發展。第一,中國今天強大了,有足夠的軍事力量來遏制戰爭,第二我們在疫情中有能力提供公共產品,能幫助一些國家解決問題。第三,中國經濟的吸引力確實非常強,很多不需要用戰爭來解決的問題,就沒有必要去打仗。但我們一定要防止野心家通過代理人戰爭的方式,來阻擋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
Q3: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潘飛,是一名企業員工。我的問題是,在當前新形勢下,面對美國在我國周邊的步步緊逼和頻繁挑釁,我們應當如何在不被美國帶節奏與維護自身大國形象、利益之間實現平衡?謝謝。
**張維為:**我的基本判斷是,現在幾個因素使美國不停挑釁。一是選舉因素,大選,特朗普需要製造一些事件來轉移美國公眾的注意力。另一個是美國覺得可以挑起周邊矛盾,來消耗中國的國力和崛起。現在看來沒有達到他想達到的目標,因為中國非常明顯採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模式,美國今天沒有和中國打一場戰爭的能力,但不排斥小規模衝突、擦槍走火,這是有可能的,我們也都有準備。
**範勇鵬:**這位觀眾朋友提到一個帶節奏的問題,這個問題怎麼破除?説實話,我們過去對這個問題認識得不是特別清晰,經常美國人講什麼,我們就去回答什麼。這是一種答辯心態。將來我們要做到的就是要打破這種答辯心態,要有幾個轉變。
第一就是我們在國民心態上要有一個大轉變。過去幾十年,我們有一種為強者諱、為西方諱的心態,不願戳穿它,不願講它的黑暗面,結果就是它被慣壞了,它會不斷利用設置議題的方式來帶節奏。這個心態必須要改變,我們才能改變被帶節奏的命運。
第二,我們以前確實過於重視外國人講什麼、外國人關心什麼,比如説學術界,什麼研究都要掛上兩個外國學者、外國理論,中國已經走到什麼程度了?我們遇到的很多問題在全世界是前沿的、沒有人研究過的,憑什麼讓我去看國際上有誰研究過?這個心態要轉變,才能不被帶節奏,才能講好中國故事,把我們的聲音傳播出去。
**張維為:**美國神話終結,核心概念就是過去我們老講接軌,現在非常明確,有些要接軌,有些不接軌,有些你要跟我接軌,有這個心態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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