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紫辰：長津湖戰役中，美軍炮兵怎麼就沒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江紫辰】
説起長津湖戰役，瞭解這段歷史的朋友們肯定會想起新興裏戰鬥。這次戰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27軍第80師、第81師主力，在新興裏一帶殲滅了美軍第7師“北極熊團”，斃傷美軍2807人，俘虜美軍384人，並擊斃美軍第31團團長麥克萊恩上校、第32團第1營營長費斯中校。這是抗美援朝戰爭，中國人民志願軍首次殲滅美軍團級規模的部隊。
整個戰鬥，志願軍第27軍湧現出許多戰鬥英雄、英烈功臣以及獲得榮譽集體，最有名的就是“新興裏戰鬥模範連”，戰役結束後軍司令部政治部授予志願軍第80師第239團第4連（常模連）、第240團第4連（崮山連）“抗美援朝新興裏戰鬥模範連”榮譽錦旗。這篇文章主要講述志願軍第239團第4連的英勇事蹟。
1950年11月份，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打響。在東線戰場，志願軍第27軍作為第九兵團第一梯隊率先入朝作戰。根據軍司令部作戰部署，第79師進攻柳潭裏，第80師、第81師主力（欠第243團）16389人進攻新興裏，第94師作為第27軍預備隊。敵軍駐守新興裏一帶是美軍第7師第31團級戰鬥隊約3300人（志願軍判斷4100人），兵力上志願軍是美軍的5倍左右，但武器裝備後勤保障能力遠遠不如美軍。
武器上，比如第81師只有日造三八式6.5毫米步槍2169支、中正式7.92毫米步槍67支、半自動步槍424支、衝鋒槍907支、輕機槍284挺、重機槍只有49挺、火炮除了迫擊炮外，只有九二式70毫米步兵炮6門。全師沒有一輛卡車，馬匹只有512匹。全師步槍主要是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從敵人手中繳獲的三八式步槍，壓制武器比如重機槍，全師僅有49挺，數量很少很少。要知道，抗日戰爭時期國軍一個調整師都有仿製的馬克沁重機槍72挺，日軍一個步兵聯隊有九二式重機槍24挺。志願軍第27軍可是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的王牌部隊，結果師一級武器還不如抗日戰爭時期的國軍、日軍。
整個進攻部隊一共也只有75毫米中型口徑火炮29門，分別是配屬第9兵團的炮兵第16團的9門75毫米野戰炮、師屬的9門75毫米山炮、11門75毫米野戰炮。看似很多火炮，但炮彈極其匱乏。當時進攻的時候由於缺炮彈，第80師第240團配屬的6門75毫米山炮因為沒有炮彈直接退出戰鬥，而野戰炮彈也僅有400餘枚。同時志願軍沒有飛機，制空權掌握在美軍手裏。更主要一點志願軍後勤保障能力遠遠不如美軍，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
美軍方面，在新興裏的兵力雖然只有三千餘人，但武器裝備精良。美軍有22輛中型坦克、4輛裝備雙聯40毫米機炮的M19履帶自行防空炮、4輛裝備四聯裝12.7毫米高射機槍的M19半履帶式自行防空炮，野戰炮兵第57營（缺C連，補防空第15營D連）則裝備105毫米榴彈炮（滿員情況下一個連12門榴彈炮）。彈藥方面遠比志願軍充足，而且美軍有強大的後勤保障能力，作戰時美空軍可以隨時對地面部隊進行空投補給，而且美軍有絕對的制空權。所以説，志願軍也僅僅只有兵力上的優勢，別的遠不及美軍。
也正是因為，武器裝備後勤保障上的巨大差距，新興裏戰鬥一打響，志願軍就打算派出奇兵摧毀美軍炮兵陣地。
1950年11月27日晚上24時，志願軍第27軍第80師、第81師第242團（一開始只投入一個團兵力）對新興裏的美軍展開進攻。根據上級要求，第80師第239團第4連於27日沿着窄軌鐵路及其以南山地，由東向西搜索前進。在前進到細水西北善1455.6高地東側時候，發現豐流裏江北岸以及東山區一帶，有敵人數處明火。根據這一情況，第4連指揮員認為1100、1300高地可能是新興裏敵人的前哨陣地。
第4連將這一情況報告上級後，上級要求第4連搜索偵察前進，查明具體敵人情況後，迎接第238團主力渡江。為了防止敵人向東逃竄，保證師指揮部以及師後勤的安全，要求該連在前進中求得戰機殲滅敵人一部。
第4連受領任務後，連長李長言、連指導員莊元東立馬召開了黨支部委員會，連全部幹部、戰鬥骨幹（黨員）參加會議。會議上，大家一起研究了兵力、火力部署，並明確了打法，區分了任務。以第1排、2排展開，每個排配屬重機槍一挺，然後採取三角隊形，實行寬正面的沿山腰並肩偵察搜索，攻擊前進。第3排為連預備隊，在第2排後面跟進。
會議上還指定了幾個預計可能發生的幾個情況處理預案：
1. 第1排由指導員莊元東指揮，如果發現有敵情，馬上邊展開邊攻擊然後報告連部，並注意與第238團取得密切聯繫。第2排迂迴敵人翼側由山腰向下攻擊。第3排負責連左側警戒，保證第1排、第2排側翼的安全。
2. 第2排由連長李常言指揮，如果發現當面敵情後，立即展開戰鬥隊形進攻敵人。第3排馬上派出一個班控制左側山峯，向下攻擊。第1排由右側向敵人展開攻擊。
部署完畢後，全連戰士們於27日下午16時於豐流裏開進，晚上19時全速推進到作戰位置（細水西山），22時開始沿山麓運動，到了24時的時候全連抵達1200高地山角小鐵橋附近。連長李長言命令第8班全體出動偵察1100高地情況，該班受領任務後，靠着月色摸到了1100高地一帶，並沒有發現任何敵情。
隨後連隊繼續向前進軍，指導員莊元東指揮的第1排走在最前面，抵達1100高地東側的時候，負責偵察的第8班沒有報告前方情況，連長又派出第2排副指揮第4班前去控制高地。
就在這時候，戰鬥意外打響了。當時莊元東指揮的第1排前進到1100高地附近的時候，在沒有與連長聯繫的情況下，命令第1排第3班控制整個高地，第1班、第2班沿鐵路繼續前進。
第1班班長宋保蒼將班組人員分成幾個戰鬥小組，明確交代作戰任務後，以第1組為先頭部隊沿路左側之樹林翻越過山嶺時，發現距離20米處有美軍哨兵在隱蔽部裏。第1組組長盛玉伯、戰士蘇連高從側後慢慢靠近美軍，突然一個奇襲活捉了一名美軍哨兵，然後將俘虜送到指導員莊元東，由莊指導員轉交給上級。
而盛玉伯、蘇連高繼續邊偵察邊前進，又發現前面凹部內有美軍兩個帳篷，這兩位戰士二話不説，直接果敢堅決的向美軍方向運動，趁敵軍不備迅速插進，以英勇頑強的精神，搶佔敵人帳篷入口，端起步槍、衝鋒槍就開始射擊。在後面的第1班班長宋保蒼立馬將機槍架設在篷子左側，配合衝入帳篷內的2人小組對美軍猛烈掃射。
就在這時，因為槍聲的響起的原因，距離帳篷40餘米處出現3名美軍，他們直接衝向宋班長。宋班長髮現後先是擊斃兩名美軍，剩下的那名美軍衝上前搶奪宋班長的槍支，一番爭搶槍直接被拋出去，宋保蒼與敵人扭打在一起。此時，盛玉伯聽到班長方向有與敵人廝殺格鬥的怒罵聲。他先向美軍帳篷內投擲一枚手榴彈，以迅速靈活之運動，趕赴援助宋班長與敵人搏鬥。他上前直接用槍托對準敵人腦袋一通亂砸，當場將敵人砸死，隨後宋班長撿起敵人的卡賓槍，繼續向前尋找敵人。
該班在前進中又遇到三名敵人，他們毫不猶豫以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與敵人搏鬥。宋班長首先擊斃敵人一名，不幸中彈受重傷，一邊指揮第1排作戰的指導員也不幸犧牲。戰士蘇連高見狀後，衝上前與敵人展開搏鬥，打死敵人一名，俘虜敵人一名。
指導員莊元東犧牲後，第1排失去了指揮（排長之前已經帶領第3班控制1100高地），而在後面跟進的第2班因第1班打響疏散隱蔽不好，遭到敵人火力掃射，導致全班僅剩一個戰鬥小組和一個火力組。
凌晨2時15分時，連長李長言得知第1排已經插到敵人帳篷附近並和敵人交火後，立馬率領第2、第3排迅速越過山高地。第5班、第6班仍然沿第1班進攻路線，繼續向前發展對敵人攻擊。第5班在左、第6班在右兩面夾擊敵人。經過一番激戰，志願軍戰士發現此處是美軍炮兵陣地，前方是美軍炮兵部隊的一處指揮所。
關於志願軍奇襲美軍第31團級戰鬥隊的炮兵陣地情況，美軍炮兵上尉古格勒爾寫的《朝戰戰鬥經驗實錄》描述道：“敵軍（中國人民志願軍）攻擊開始不久之後，這個營到麥克萊恩上校指揮所，和第57野戰炮營的電話線就都不通了。在建立了無線電通信之後，卻始終不能令人滿意，但是從無線電裏，費斯中校得知中共軍（中國人民志願軍）也正在攻擊麥克萊恩支隊的其餘各單位。這個事實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炮兵對於費斯這個營，不能給予不斷支援的理由，因為他們也正忙於防衞他們自己的陣地。”
面對勇猛的志願軍戰士，美軍炮兵根本不是志願軍的對手，志願軍很快佔領了美軍炮兵的三座房子和一處指揮所（美軍第31團指揮所）。然後又繼續向西發展，不善於夜戰的美軍丟下105毫米榴彈炮後紛紛潰逃。志願軍戰士們抓住戰機，以步槍、機槍猛烈射擊潰逃的美軍，天亮後志願軍佔領了美軍炮兵陣地，繳獲105毫米榴彈炮12門。隨後第60毫米迫擊炮、重機槍部署在第6班佔領的炮兵陣地東北處一座小房子附近，防止美軍反撲。
第5班、第6班佔領美軍炮兵陣地的同時，第3排第9班佔領扼守江橋南端的獨立房屋向北警戒；並命令第7班沿公路向前搜索偵察前進。該班接受任務後，迅速的向前發展至250米處，發現公路右側一座獨立屋子，立馬展開戰鬥隊形夾擊屋裏面的敵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了房屋，殲滅屋內大量敵人。凌晨4時，控制了該處地區，無力反擊的美軍倉皇逃竄到西南山區。控制1100高地的第3班、第4班、第8班都先後於凌晨5時抵達連長所在的位置（鐵路南側一處房屋），除第4班傷亡較大，其餘兩個班建制完整。
第4連順利完成了上級交代的任務，志願軍第238團已經有一部兵力進至1100高地之東側。到了第二天拂曉，連隊的幹部們認為已經完成任務，此時連隊傷亡較大，後面沒有有生力量繼續投入進來。敵人一旦大舉反撲對連隊不利，隨後第239團第2營下令第4連撤回到細水之原位置。至此，整個穿插戰斃傷美軍300名、俘虜美軍9名、繳獲榴彈炮12門以及大批汽車物資等。志願軍第239團第4連犧牲13人、負傷54人。
第4連能順利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並摧毀美軍炮兵陣地，主要是全連上下明確樹立進攻以及殲滅美軍的戰術思想，全連戰士積極性高，主動尋找敵人抓住戰機，不等待不浪費任何時間。比如第1排1班連續不停的進攻，第3班、第4班、第8班在控制1100高地時，沒有接到命令根據戰場情況直接投入戰鬥，先佔領敵人一處房屋然後與連指揮部取得聯繫，主動加入戰鬥。
組織指揮上，第4連能在運動中邊搜索敵情邊慢慢前進，連指揮上又有好幾個方案預計處置情況。進攻敵人時能及時組織現有的火力，使火力跟上步兵進攻節奏，不中斷地掩護步兵進攻，步兵自始至終能得到機槍、迫擊炮火力支援。
在戰術上，全連發揚了單兵小組孤膽突擊、勇敢頑強的戰鬥精神，前仆後繼，白刃格鬥的作戰風格。第1班班長宋保蒼、第1組組長盛玉伯、戰士蘇連高，這三位同志的孤膽突擊，直接插入敵人心臟，殲滅敵人三十餘人，並在搜索敵情向前進展的時候又擊斃敵人5名、俘虜3人，班長與敵人兩次搏鬥。第5班、第6班進攻神速直接打亂敵人部署，佔領敵人指揮所繳獲電台三部，然後繼續擴大戰果繳獲美軍榴彈炮12門，炮兵陣地大部分美軍被志願軍擊斃。
同時戰士們單兵作戰能力、素質很高。在全連運動到敵人陣地的時候，保持肅靜、秘密、迅速三要素，接近敵人的時候，大敵人不備，突然開火殲滅敵人。第1班捕捉敵人哨兵動作迅速，哨兵被俘虜後，敵人完全沒有察覺，在佔領敵人炮兵陣地的時候，敵人大部分在掩體工事裏、陣地裏睡大覺。戰鬥中，隊形疏散，機動靈活，發揮了手中武器的威力，各個班組相互掩護，交替前進進攻。如第5班、第6班突破敵人指揮所後，兩個班相互配合，立馬又攻佔了敵人炮兵陣地。
正是第4連發揮了大膽不怕突出的戰術思想，以迅速、秘密、勇猛、頑強的戰術動作，插進敵人心臟地帶，打亂敵人指揮機關，佔領了炮兵陣地，圓滿完成了任務。戰後，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二十七軍司令部政治部授予第80師第239團第4連“新興裏戰鬥模範連”錦旗一面。
2019年國慶大閲兵中，百面戰旗方隊整齊列陣，氣勢如虹通過廣場，接受黨和人民檢閲。這100面榮譽戰旗裏就有“新興裏戰鬥模範連”一面榮譽戰旗。
第239團第4連（常模連）軍司令部政治部命名為“抗美援朝新興裏戰鬥模範連”
第240團第4連（崮山連）軍司令部政治部命名為“抗美援朝新興裏戰鬥模範連”
第240團第1連第1排 軍司令部政治部命名為“新興裏戰鬥模範排”
第240團第7連第5班 軍司令部政治部命名為“新興裏戰鬥模範班”
第239團第7連第4班 軍司令部政治部命名為“新興裏戰鬥模範班”
參考資料：
1.【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二十七軍軍史】
2.【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二十七軍戰史】
3.【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七集團軍軍史】
4.【戰例選編】（第27軍）
5.【第八十師第二次戰役戰鬥要報】
6.【朝鮮戰爭敵軍資料彙集】
7.【中國人民志願軍第八十一師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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