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斯托克曼:他們曾如此相信特朗普,虛假的希望也是希望
【文/法拉·斯托克曼 編譯/觀察者網 白紫文】
特朗普總統的任期就像一場五級火警的火災,可以理解的是,很多人都在試圖滅火,或者從中倖存。希望不遠的將來會有一天,人們能緩口氣去調查,這場火災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我們很容易對特朗普總統數百萬熱情的支持者大加嘲諷和指責。沒有他們的崇拜,特朗普不可能造成這麼多傷害。但我們應該努力剋制自己這麼做。事實證明,把大批美國選民説成是“可悲”的,並不能贏得他們的支持。
還有一個原因:美國面臨的混亂不只有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即使特朗普在11月的選舉中落選,投票支持他的人還會存在,還會想推行他宣揚的政策。**大約有40%的美國選民支持加徵關税和建邊境牆。超過50%的選民表示應該驅逐更多非法移民。
關於特朗普的支持者投票給他是出於對經濟還是對種族的焦慮,很多研究傾向於後者。但如果你在一家瀕臨倒閉的工廠裏呆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要區分這兩者其實很困難。
過去四年裏,我跟蹤了印第安納州的一羣鋼鐵工人,他們有男有女,有黑人也有白人,都曾在一家已遷往墨西哥的工廠工作過。我見過他們曾深感苦惱,是該去幫着培訓他們的墨西哥“替代者”們,還是該站在工會一邊拒絕提供培訓。我看着他們像為人父母一樣為工廠的離開感到悲痛。我跟隨着他們去申請新的工作,有些工作的薪水只有以前的一半。
一個名叫蒂姆的機械師在工廠倒閉後的很多年裏,一直在錢包裏留着他的鋼鐵工人工會卡,只是為了提醒自己他曾經的身份。蒂姆在一個工會家庭長大。他的父親曾是一名汽車工人;他的祖父是一名煤礦工人。
“我們以前總是投票給民主黨,因為他們照顧小人物,”蒂姆告訴我,“我父親已經過世了,我可以確信,他從來沒有給共和黨人投過票。”
蒂姆也曾對民主黨人信心十足,當比爾·克林頓總統在1993年推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時,他並沒有感到擔心;當2000年克林頓與中國實現貿易正常化時,他也不感到擔心。但後來蒂姆工作的一家工廠搬到了上海,另一家則搬到了墨西哥。
我見到蒂姆的時候,他已經變得厭惡克林頓夫婦和民主黨了。不知不覺間,民主黨人已經和企業勾結到了一起。蒂姆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覺得自己在政治上被拋棄了——直到特朗普出現。

身為房地產商人的特朗普硬生生將自己樹立成了美國工人階層的代表 視頻截圖
受過大學教育的人都對特朗普讓工廠迴歸的承諾嗤之以鼻。他們堅稱,工廠再也不會回來了。但虛假的希望也是一種的希望,或許還是最常見的一種。
毫無疑問,特朗普能成為今天的美國總統,正是因為蒂姆這樣的藍領,他們曾經都是民主黨的鐵桿支持者。根據公共宗教研究所(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2015年的一項研究,2016年初選期間,支持特朗普的選民中預計有55%的人屬於工人階級。其他共和黨候選人的支持者中,這一比例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在俄亥俄州的馬霍寧(Mahoning)縣,參與共和黨初選投票的人中,四分之一以上是前民主黨人。該縣民主黨主席告訴《華盛頓郵報》,該縣民主黨中央委員會有18名成員跨越黨派去投票支持特朗普。
而在那些工廠就業機會大量減少的縣中,許多非法移民也在大量增加,他們在競爭那些剩下的非技術性工作——打掃酒店房間、屠宰家禽和修剪草坪。他們的到來加劇了美國對境外世界的怨恨。
敵視全球化者並不限於右翼。它還推動了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崛起,我所跟隨的鋼鐵工人也支持他。就在遇見蒂姆的那個星期,我採訪了一名正面臨刑事指控的無政府主義者,他參與了破壞特朗普就職典禮的行動。為什麼他會成為一名無政府主義者?他回答,是因為NAFTA和全球資本主義的“暴政”。
對很多人而言,這種憤怒可能顯得愚蠢或不合時宜。自由貿易和全球化無疑使我們的國家更加富裕了,但這些財富不成比例地流向了少數掌握資本和受教育的人,而全球化的負面影響則壓在了這些最脆弱的美國人肩上。
NAFTA已經成為精英們為精英階層精心打造的世界秩序的象徵。該協議以藍領的工廠工作為交換條件,換取投資墨西哥銀行業和保險業的白領工作機會。如今,即使是該協議最鼎力的支持者也承認,它導致了美國就業崗位的淨流失。
事後看來,全球化遭遇倒退似乎不可避免。在上世紀90年代自由貿易鼎盛的時期,哲學家理查德·羅蒂(Richard Rorty)曾預測,工人們“遲早會意識到,他們的政府甚至沒有試圖阻止工資下降或就業機會出口”。他寫道:“屆時,部分選民將判定系統失效了,並開始尋找和投票支持強人——一個願意向他們保證一旦當選,就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官僚、棘手的律師、報酬過高的債券推銷員和後現代主義教授都不再發號施令的人。”
從英國到巴西,選民們都把票投給了承諾會扭轉幾十年國際經濟一體化局面的領導人。這些民粹主義運動大多是右翼運動。反抗自由貿易和全球化的勢頭讓左翼很是感到吃驚。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丹尼·羅德里克(Dani Rodrik)或許是美國對不受限制的全球化持懷疑態度的人中最知名的一位。在特朗普當選前的幾個月,他在一篇文章中哀嘆,世界各地的左翼政黨都未能提出保護主義和隔離牆的可行替代方案。
後來,美國的政治版圖也變了。**曾經全力擁護自由貿易的拜登現在也承認,自由貿易對工人階級造成了傷害。**拜登現在的經濟計劃要對向海外轉移製造業的企業徵收10%的税,對促進美國國內就業增長的企業提供10%的税收抵免。他還提出一項未來4年內在綠色能源基礎設施上投入2萬億美元的計劃。

拜登2月份獲得汽車工業州密歇根州的支持,3月份與密歇根工人會面時就槍支問題發生口角 視頻截圖
“拜登名義上雖然是中間派候選人,在經濟問題上的政見卻比希拉里·克林頓要激進得多,”羅德里克在電子郵件中告訴我。“但布丁的好壞要吃了才知道,我們還要看拜登當選後是否真能帶來改變。”
許多渴望鐵腕人物的美國人會再次投票給特朗普。他們崇拜他撕毀了NAFTA(儘管特朗普達成的新版協議與舊版差別不大)、對中國進口商品和韓國洗衣機徵收了關税(儘管特朗普那令人難以預測的貿易戰導致製造業遭遇十年來最嚴重的萎縮)。
然而,目光稍微深遠些的工人階層選民都會注意到,他們擁護的領袖(特朗普)有一點“不尋常”:他反對工會。特朗普提名的第一位最高院大法官尼爾·戈薩奇(Neil Gorsuch)在一件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案件中幫助削弱了工會收取會費和其他費用的能力。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特朗普政府與中國簽訂的貿易協議更注重打開中國的銀行和保險行業市場,而不是為藍領創造就業機會。
此外,特朗普2017年的減税政策也有利於公司和包括非美國公民在內的公司股東。本該流入美國財政部的錢反而流入了這些人的口袋和銀行賬户。這些公司將省下的大部分資金都用於回購自己的股票,讓公司所有者變得更加富有,而不是僱傭、培訓新員工和加薪。回購行為如此猖獗,就連特朗普本人也無法為其辯護。
他對記者説:“我們認為他們本該做得更好。”
其實,特朗普總統才是那個該做得更好的人。**他要麼是無能,要麼就是利用藍領工人進入白宮、結果卻把權力交給那1%的人的“特洛伊木馬”。**如今,特朗普政府正試圖扼殺《平價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即奧巴馬醫改法案),而新冠大流行期間,有數百萬人依賴着這一法案。特朗普到底是哪邊的,恐怕再清楚不過了。
醫保法案是我跟隨的一名印第安納州鋼鐵工人香農(Shannon)回到了民主黨陣營的原因,儘管她家裏的大多數人仍然支持特朗普。
“他一直吹噓説他保住了所有這些工作,”她告訴我,“但他並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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