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博:單身人士一次最多邀請倆親密訪客?歐洲第二波防疫把我整懵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聞博】
俗話説: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今天,病毒後浪推前浪,歐洲一浪高一浪。
你以為今年四月意大利西班牙法國醫院裏的慘象已經是地獄的情形了麼?你以為八月假期歐洲人紛紛外出度假是疫情開始緩和的標誌了麼?
大錯特錯!病毒不過也是打了個盹,醒來以後加倍來襲。
歐洲“淪陷”
文字報道相信大家已經看過很多,一圖勝千言,我們用數字來説話。
歐洲對比美國的累計感染總數增長:

歐洲對比美國的累計死亡總數增長:

可以説雙方比分咬得很緊,你追我趕互不相讓。雖然最近美國大選漸入高潮,“懂王”特朗普自帶流量,各路新聞媒體聚焦美國,相關的疫情話題報道自然也更多,對歐洲的關注顯得少了。但是如果排除了報道上的偏差,歐洲作為世界頭三大經濟體之一,其情況絲毫沒有令人樂觀的餘地。而且從增長勢頭來看,歐洲的疫情趨勢反而是比美國更加嚴重。
當然,客觀來説,我也要為歐洲稍微開脱一下。除去俄羅斯,歐洲整體的人口數接近美國兩倍,外加歐洲人均GDP比美國低不少,所以站在目前這個時間點來看,歐洲做得還是比美國好點的(當然也是應該的)。
當然,懂王也許會把感染數字高歸咎於美國的檢測數字高。但其實這種説法也站不住腳。我用網上公開數據整理了一下做了如下圖表。

對比以下美國各州的情況:


地圖來源:NPR
除了感染總數之外,我們可以看到歐洲平均的每百萬人檢測數量雖然比美國低,但是依舊處於同一個數量級。而且實際上歐美的人均醫療資源類似,歐洲對國民醫療保障的覆蓋還高於美國,從親身經歷來看,只要有症狀的人都可以不預約直接得到檢測,因此可以認為歐洲基本上做到了應檢盡檢。
這點可以通過另外一組數據看到,在感染/檢測數比這列,幾個主要國家的數字都是比較接近,在0~10%的區間內,只有歐洲偏遠地區的欠發達國家有着不太尋常的高比例,説明檢測不充分。但是他們的人口數量佔比很小,不對整體結果有較大影響,同時美國的紅州也有檢測不充分的情況。
可以看到,歐洲人口總量幾乎是美國兩倍,所以即使總感染數接近,但是感染率和死亡率卻都只有美國的一半左右。但這不等於説歐洲做的好,問題在於,高感染率的國家恰恰是歐洲經濟最發達、經濟總量最大、人均GDP最高的幾個國家。
比如西班牙,其感染率接近美國,按照現有趨勢即將超越,而死亡率已經高於美國平均水平。處於西歐中心地帶、素有歐洲首都之稱的比利時,其感染率和死亡率皆超過了美國,儘管比利時的公共醫療和健康保障水平一直被公認為是世界前列。
接下來我們聚焦在歐洲幾個最關鍵的“大國”來看:





可以發現,這些國家的感染人口雖然數量有差別,但是從第一波到第二波的過程和時間都是高度一致的。遠超過第一波的感染人口和八月開始翹頭的曲線,清晰地説明,一定存在着某些超越國家邊界的因素在發揮着作用。
這些因素也許由於各國實際的人口密度和醫療衞生資源、管理水平的差異,使得波峯的形態和幅度有所差異,但是其整體趨勢的一致性無法用單個國家的具體情況來解釋。
歐盟散有餘而合不足
結合各國的報道和作者本人的實際生活經驗來看,今年夏天過早開放管控措施應該是個無法迴避的原因。
在歐洲,度假是件神聖的事情,甚至可以説是雖無規定但是不可侵犯的權利。從法律上來説,一個勞動者的法定帶薪休假天數是25天左右,金融機構和重體力勞動者及長期為一個公司服務的員工更是普遍可以享受到40天以上的假期。這就確保了大多數歐洲家庭可以在夏季享受一個不短於三週的度假。
而由於地理上歐洲發達地區集中在西北歐,旅遊目的地卻集中在南歐,這就導致了每年暑期巨大的人口定向流動(熟悉春運的應該不陌生)。這種人口的流動和聚集,在疫情期間可就是防疫的災難了。要理解這點不需要什麼醫學博士的知識。
但是民眾對於假期的渴望以及嚴峻的經濟形勢,特別是哀鴻遍野的旅遊業和服務業決定了歐洲各國政府很難把春季開始的嚴格防疫措施堅持到夏天。在今年六月感染數字下降到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以後,大家似乎都鬆了一口氣,戴口罩的少了,出門的多了,這種情況下,少數公衞專家要求謹慎的呼聲被要求放鬆的聲音淹沒了,畢竟投票只考慮數量,並不評價對錯。
現在回過頭去看結果,顯然整個歐洲社會是高興得太早了。
除了掉以輕心之外,歐洲內部散有餘而合不足的制度設計也是問題一大根源。
本來歐盟建立之初,基礎的信條就是人口、貨物和資本在歐洲境內自由流動,這一宗旨始終貫穿在歐盟的歷史和法律中。應該説這些理念是歐洲單一市場得以建立和歐元區誕生的基礎。這也是我們把歐盟的前身翻譯成歐共體的原因。
然而,歐洲到底還是由眾多主權國家組成的區域性國際組織。在領土邊界和各國內政的問題上,每個國家的行政依然自主,甚至在一個國家之內,地方政府都對具體如何執行政策有很大自主權。
這樣的設置是整體對於地方自治權的妥協,對靈活執政和調動地方積極性來説的確有其必要,在一般情況下也無可厚非,沒什麼太大問題。然而在疫情面前,這種分治實踐和歐盟的自由流動原則的衝突就凸顯無餘。
歐洲的經濟本身就是建立在內部分工協作之上。現在疫情當前,人員的流動必須受到限制,但是為了維持經濟運行和物資生產又不能切斷人員的往來,這就必須要求人員物資在跨境的同時接受一致性嚴格的防疫控制,同時每個地方的防疫原則上必須採取一樣嚴格的要求,不能一地緊,但是換一地就松。
然而,實際上歐洲每個地方的具體防疫措施是地方規定的,防疫的破口無處不在,不同地方對疫情不同的警惕程度和繁瑣冗長的決策流程以及五花八門的地方“習慣”,使得統一標準無從談起,例如現在如笑話一般的英國羣體免疫政策。於是就出現了之前説到的8月大度假和9月第二波疫情開始爆發的情況。
以上討論的過早放鬆問題也只是回答了問題的一半,即第二波為什麼會捲土重來;另外一半的問題是,為什麼第二波會來得如此兇猛以至於遠超過第一波?
如果第一波的情況是大家都缺乏經驗、缺乏預警,也許這尚可以説得通。然而到了第二波,疫情在整個歐洲都來得如此兇猛、如此失控,各國的政府和社會無論如何都難辭其咎了,難道現在還能甩鍋給中國麼?(懂王:誰又在説我?!)
年輕人不負責任
下面幾張圖是我某天晚上下樓倒垃圾時隨手拍的街對面酒吧區的熱鬧場景。
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這也不是什麼節假日或週末,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工作日的晚上。路上行人稀少,但是酒吧人聲鼎沸,門口的自行車排成數行,路邊眾人時而杯觥交錯、時而歡聲雷動。
如此場景夜夜重複,完全看不出是疫情日益嚴峻的十月初。真可謂:清歌於漏舟之中,痛飲於焚屋之下,而不知覆溺之將及也!

而一些機構也在推波助瀾,利用年輕人不怕死不負責娛樂不止的心態火中取栗。比如本地某小規模電影節也照常開幕,雖然人氣不如以往,但是賺錢的事情怎麼能缺席呢?

當然了,年輕人是玩high了,隨後疫情爆發的代價就要由全社會來買單了。
比如就在前幾天,某個距筆者半小時車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小學裏,爆發了羣聚性感染。
據當地媒體披露,一個小學六年級的26名學生,其中有20名陸續被確診感染,而據調查,傳染源極可能是學生們的老師。她在10月13日有一次高危接觸,並且事後隔離,緊接着週末便有20名學生陸續確證。儘管專家認為這名老師整個過程都遵循着防疫規則,但是她依舊成為了一名超級傳播者。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目前的防疫措施是不夠的,但是報道中當地政府和學校還在強調口罩問題,而且僅僅是“建議”在不能保持1.5米距離以上的情況下佩戴口罩,同時傳染病專家依舊錶示“希望不要關閉小學,學生們的課業令人擔心”。 有位母親直接在推特上問了,難道我孩子的健康狀況就不值得擔心麼?

如果説夏天過於樂觀直接推高了第二波疫情的風險,那到了9月份和10月初第二波疫情到來的跡象已經相當明顯的時候,各國政府卻拖拖拉拉不採取果斷行動,更是嚴重加劇了疫情的烈度。各國之間缺乏協調也導致了彼此相互觀望,畢竟如果只有一個國家收緊防疫措施而它的鄰國沒有跟進,那病毒照樣可以利用人員的流出傳播到整個歐盟境內。
奇怪的防疫措施
現在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但是來總比不來好,終於在過去一週,西歐各國恢復了稍為嚴格的防疫措施。
但是防疫措施的重口難調不止歐盟國與國之間如此,就是歐盟內的某一國家也如此。比如筆者所在的比利時。該國面積也就三分之一個江蘇大小,人口和蘇州差不多,但是該國有三個大的行政實體,分別是弗拉芒(荷蘭語)區、瓦隆(法語)區和首都布魯塞爾大區。這三個大區都有自己的議會和政府,在很多問題上把聯邦議會的權力架空了,而這三個大區下面又劃分成了十個省,加上首都一共十一個“省級行政區”。於是就出現了相似的疫情,卻不能協調同步執行防控措施的局面。
例如,政府宣佈宵禁,但是法語區的宵禁時間是晚10點到次日凌晨6點,荷蘭語區是午夜12點到次日凌晨5點。先不説這種本就該睡覺的時段才宵禁到底是做做樣子呢還是做做樣子,難道病毒還會問你,“parles français? Ou, spreek je nederland? 哦這個人説荷蘭語的,現在才11點,你沒事了,過去吧。什麼,你是説法語的?恭喜!”
另外,保持社交距離的規則也多到令人摸不着頭腦,比如規定了結婚和葬禮分別能參與的人數,甚至還規定了一般家庭能邀請的訪客數量和單身人士可以邀請的訪客數量——這裏恭喜單身狗了,你可以一次邀請不超過兩個親密訪客 !???(我可沒胡説,下圖裏原文用的nauwe的意思就是親近)

學校問題上,封閉的措施也很複雜,不同年級不一樣,中學生一半課程遠程教育,大學生新生和高年級生也不一樣。
雖然這裏又必然會有很多人説,人家的措施也是有人性化的成分,但我還是得説,再人性化,病毒傳播起來也不會看你的學生證,不會看你年齡和居住證。特別是現在比利時作為發達經濟體中疫情嚴重程度獨佔鰲頭的背景下,政府更應採取更果斷更嚴格更統一的措施遏制住病毒的傳播趨勢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一邊唸佛經一邊開槍打仗是打不贏的。
這裏也要再次特別強調一下歐洲年輕人的問題。
可以這麼説,新一波疫情面前,歐洲的年輕人展現了大無畏、不怕死的一面,成為了第二波疫情的衝浪者。可惜他們的無畏不是為了人類社會早日擺脱疫情陰影,幫助社會迴歸正常秩序,而是讓自己的業餘享樂生活與過去別無二致而已。
甚至很多人認為反正自己年輕,死亡率低,就算得了也無所謂。還有人覺得反正病毒也殺不死,戴口罩也不能解決問題,還得一些老教授站出來科普什麼R0的數學概念和關閉學校的必要性。

順便提下,這次隨着第二波疫情,中國也調整了海外回國的防疫要求,把原來72小時內陰性核酸檢測提高為48小時內核酸和血清IgM抗體檢測雙重陰性;同時還要求如果航班中轉,也必須在中轉機場再檢測核酸和血清各一次。
換句話説,海外中國公民回國的難度成倍增加了,目前除非回國了以後就不準備出去了的,否則絕大多數人面對如此高難度的新規只能表示無力。
這裏我要説明,作為海外公民,我們大多數不是留學生就是普通工作者,不是家住豪宅出行靠超跑和私人飛機的富豪,國家有防疫的擔心我也理解。
同時我也想呼籲一下,有關部門是否在國內疫苗批量上市以後,安排通過大使館給海外中國公民和華人華僑也第一時間提供足夠的疫苗呢?對於打了疫苗的,如果要回國是不是能夠取消一些過度的限制呢?畢竟回國也是剛需,在海外謀生支援家裏雙11“剁手”的同胞也希望能從祖國得到防疫方面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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