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偉富:呼籲印度儘早“進羣”,東盟意在合縱連橫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曾偉富】
東盟於2012年發起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簡稱RCEP)經過八年反反覆覆的談判協商,終於在今年11月15日成功簽署了。同為區域大國的印度在協議簽署之際,卻選擇了退出。
印度的突然退出對整個RCEP來説,帶來的只是遺憾,畢竟RCEP在沒有印度加入的情況下仍是全球規模最大的自貿協定,也依舊是世界上影響力最大的經貿協議之一。
然而對RCEP的發起者東盟來説,卻有些許“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意味。之所以這麼説,原因在於東盟作為區域小國聯盟,利用“平衡術”在大國之間謀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其最期待看到的局面。而現今沒有印度的RCEP,總讓他們覺得缺了點兒什麼,因此紛紛表態呼籲印度儘早入羣。
印度對東盟而言,意味着什麼?
從各方面披露的數據看,印度是全球成長較快的新興經濟體之一,整個印度市場需求逐漸提升,特別是在中高端產品和服務的需求缺口日趨凸顯。
東盟目前是世界第五大經濟體,2018年東盟國內生產總值為2.9萬億美元,是世界第三大市場,總人口超過6.49億。亞洲開發銀行發佈的《2019亞洲發展展望報告》預計,2019年東盟地區國家年均增長率為4.9%,維持了較高的增長水平。
目前印度產業仍舊處於低端,而東盟經濟共同體在2015年宣告建成以來產業升級迅速完成,大部分產業已經進入了中端產業階段,受到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影響,東盟成員國各主要產業都得到了質的提升。
基於這一點,未來的一段時間內,印度和東盟有理由在優勢產業上進行互補。尤其是印度為了對沖中國“一帶一路”而發起的“東進戰略”,更是把東盟地區作為主要目的地,這也為東盟提供了一個新選項,以降低其對中國經濟的依賴度。

“中國—東盟博覽會”永久會址——南寧國際會展中心
中國是現實利益提供者,也是所謂的“威脅”
伴隨着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中國經濟迅速崛起,走出去的步子也越邁越大。東南亞已經成為中國主要的投資對象國。尤其是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China–ASEAN Free Trade Area:CAFTA)在2010年1月1日啓動以來,中國成為東盟最大貿易伙伴,雙邊貿易額逐年攀升。
緊密的經貿合作背後,也存在這樣一個悖論——
隸屬於新加坡政府的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在2019年對1308名來自東盟各國各行業人士進行了社會調研,結果顯示:認為中國是東盟安全威脅的高達38.2%,而53.6%的受訪者則表示在未來將更信任美國。
要知道,2008年經濟危機之後,中國把握時機逆勢而上,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際影響力與日俱增。在眼下的新冠疫情阻擊戰中,中國又一次彰顯出了制度優勢。可以説,中國發展模式對東盟國家的吸引力也在不斷增強。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美國和西方部分官員與學者頻頻炮製出“中國威脅論”、“東盟國家將變成是中國的海外省”等言論挑撥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係,使東南亞國家對中國的全面崛起產生疑慮。
加之中國與部分東盟國家在領土和領海上存在歷史遺留問題,東盟各國的一些力量也擔憂中國在區域內形成一邊倒的優勢。他們希望繼續由美國主導東盟成員國的國家安全,同時也希望印度企業能以“東進戰略”形式進入到當地,消解中國在東盟經濟上的部分影響力。
傳統的外交平衡戰略,又來了
從大趨勢上看,東盟自成立以來,對外戰略由起初的“一邊倒”調整到了現今的“大國平衡”。東盟內部也在經濟、安全和社會發展上形成了統一政策決策的“東盟機制”。其對外平衡戰略,主要基於以下幾點:
1. 積極的區域經貿合作,共促區域經濟發展;
2. 運用外部和內部力量相互制衡,維護國家主權完整;
3. 提升區域話語權,維護政權安全。
這第二點,格外值得一提。五十多年來,東盟通過“合縱連橫”在當今的世界格局中地位顯著提升,並且積極參與國際事務,成為各大國爭取與拉攏的對象。
新加坡國立大學著名學者王賡武談及中國、印度和東盟三邊關係時曾建議:東盟應該在中印之間做選擇時先做理性思考,如果東盟國家將自己的未來捆綁在必須依附其中一方的話,必定不是好事情。
王賡武教授的主張代表了東盟國家處理大國外交關係時的主要觀點。在面對站邊選項時,東盟為了獲得獨立的發展道路只能選擇居中,偏向任何一方在將來都會影響自身獨立的發展,同時調和好大國之間矛盾,也可為自己提供更多的發展選項。
多個小國構建的鬆散聯盟,能在風雲變幻的國際形勢下,引導多個重要的區域合作平台,主要原因是利用了大國之間天然的矛盾,全力推行其“大國平衡外交”謀取自身最大利益。印太區域內的中日、中印、日韓競爭,區域外則有中美、中歐、美歐競爭,這些都是東盟發展潛在的資源。
有了資源,具體怎麼操作呢?主要有以下幾個基本點:
1. 與各大國保持一致的距離,不偏向任何一方;
2. 與各大國保持在政治、軍事、經濟的同步發展;
3. 在對立雙方關係失衡時,積極參與促成雙方再平衡。
“大國平衡外交”本質是現實主義外交,一切以實際利益為基準。而當大國關係發生變化時,哪怕是微妙調整時,東南亞各國都會據此調整其平衡策略。
在安全領域,儘管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習慣性地打着“自由、民主”的口號插手東盟國家內部事務,但是由於某些東盟國家對中國的不信任,因此東盟依然希望美國在該地區有軍事存在感,並且積極與之構建軍事盟友關係,通過美國製衡中國的意圖不可謂不明顯。
在經濟領域,日本多年來一直保持着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前三的位置,在諸如汽車、機械、化工等行業已經形成了一家獨大的趨勢,因此東盟各國開始非常歡迎以經濟發展為主體的中國“一帶一路”倡議, 以減輕對日資的依賴。
這些例子生動揭示了東盟通過多層次的綜合平衡,讓各大國的力量相互影響、相互制約。
結論
回顧歷史,我們不難發現東盟為了引入多方力量,實現各方互相制衡,先後與世界和區域主要大國簽署了合作對話夥伴關係。
每年一次的東盟地區論壇在1997啓動了東盟10+3(中、日、韓)對話框架,即利用中日韓三國在東盟互相競爭以提升東盟在區域的話語權。
隨後發展出東盟10+6(中、日、韓、印、澳、新)框架,東盟各國為了抵消中國可能主導東盟的疑慮,將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印度拉入東亞峯會,以平衡中國的影響。
10+X對話框架的目的在於利用中國、韓國、制衡美、日經濟影響力;利用美國、印度制衡中國軍事影響力;利用澳大利亞、俄羅斯、歐盟抵消衡中、美的政治影響。
2003年10月8日,中國、印度兩大區域核大國同時加入了《東南亞互不侵犯友好條約》,為東盟提供了核安全保障……
就此,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東盟渴望印度早日加入RCEP。
與其説RCEP需要印度,不如説東盟需要一個有印度的RCEP。畢竟印度是東盟實施其“平衡術”的重要憑藉。
現今東盟在印度沒有上車的情況下毅然決然簽署了RCEP,這是基於自身現實狀況的考量。新冠疫情作為今年最大的黑天鵝事件,已經對世界的政治、經濟格局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影響。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控制疫情、復甦經濟?這是擺在東盟各國政府面前的頭號難題,而中國是現今唯一能夠提供幫助的國家。
至於被疫情拖入低谷的印度,各方也為之留了“後門”,隨時都歡迎印度的加入,並且沒有設立任何門檻。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東盟可能依然會是最為積極邀請印度加入該協議的一方。
最後,我們也應該看到美國新當選的副總統哈里斯是一名印度裔,這對生活在東盟各國的800多萬印度後裔極具提振作用,這些印度後裔雖然多數生活在社會的邊緣但是卻異常團結。
現在有了哈里斯的示範作用,可以預見未來東盟各國的印度後裔也將拿着這一點作文章,逐漸進入當地社會的核心生活圈並且開始影響所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在東盟各國內部華僑與印僑之間的利益競爭或許也將加劇。

一些印度民眾得知“民主黨勝選”後,奔走相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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