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美國“內戰”已經打響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各位好,歡迎來到逸語道破,很久沒加更了,解釋一下原因,聽嗓音還沒恢復過來,前面肝得太厲害,果然不能太肝,休息了一兩個禮拜。
我們繼續回到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
美國總統選舉在新總統就職典禮之前分4步:黨內提名;黨內初選,形成它的候選人;11月3號普選投票;選舉人團12月14號投票。現在這4步走完,我們知道拜登拿了306票選舉人票,特朗普拿了232票。拜登過半,超過270票,基本上確定為下一任的美國總統,2021年1月21號宣誓就職。現在進入到任命團隊交接班這麼一個過程,目前美國總部署已經同意了交接過程。
第二個重大事件是共和黨特朗普這一方的反擊,現在一路直接衝到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受理了德克薩斯總檢察長提起的包括賓夕法尼亞、密歇根在內的4個搖擺州郵寄選票違憲的訴訟,理由是這4個州在這次選舉之前修改了規則,這樣是作弊,是不對的。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也給出了7:2的裁決,裁決意見是什麼?不關你德州的事,你是德州總檢察官,他們這麼做不關你的事。而且那些州是根據本州法律所規定的程序,對今年郵寄選票的適用範圍、計票時間做出了修改。從法律上來説,你現在沒有辦法證明它在程序上是非法的。
為什麼?因為法律這個東西,説穿了,誰説了算?法官説了算,判下來什麼結果你就要去認。現在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説它合憲,不存在危險性問題,那麼法律這條路基本上就到頭了。
當然,政治鬥爭還在繼續進行,主要是在媒體空間展開。在一定程度上,2020年的美國總統選舉讓我們見證了人類歷史上一場極為罕見的、大規模的一國內部不同政治派別之間展開的“信息內戰”、“網絡內戰”。
支持特朗普的和反對特朗普的涇渭分明,然後美國的精英層使出了渾身解數,在法律允許的框架範圍內使出了自己的權利,達到把特朗普拉下馬的目標。這裏面最核心的一點是什麼?是對於信息流動的管控。社交媒體平台Twitter Facebook,態度非常鮮明。包括Google,在投票那幾天,輸入vote2020,任何時候,在Google出來的第一個搜索結果一定是美聯社的選舉統計結果。在這次開始投票前,Google Twitter Facebook公開發了一個聯合聲明,指出只有包括美聯社在內的7家美國傳統媒體作為唯一合法的信源,任何人包括雙方候選人,不能在社交媒體上發佈消息,或者説他們説的消息不能為準。特朗普有38%的Twitter全被屏蔽,或者被打了“不實”的標籤,或者直接就被夾掉了。
而這些媒體在報道的時候,絲毫不掩蓋自己的立場。在某種程度上來説。如果用傳播學術語上來説的話,這幾家媒體基本上都退化成了所謂的黨派媒體,為政治立場服務,優先考慮政黨。
當然了,福克斯的立場略尷尬,它原先是緊密貼在“懂王”這邊,後來也“叛變”了。“懂王”和他的核心支持者自己又去搞了一個小眾化的社交平台,更有趣的是,從中國這跑出去的什麼紅色通緝犯、什麼邪教平台成為“懂王”極右翼思潮傳播的一個新平台。這些見不得光的邪惡力量統統撕了一遍,包括有一些媒體是怎麼樣從一個邪教的反共小報,變成美國最具影響力的極右翼思想傳播路徑,等等。這種政治化較量的核心是要爭奪媒體的傳播和控制權,在這個過程當中,它通過發佈信息,去影響受眾。
當然“懂王”這一側,圍繞自己權力的信念是非常堅定的。他時不時還在Twitter上吼一嗓子説是我贏了,不應該是你贏了,搞得大家都很無語。
但是你會發現,對“懂王”的支持程度、堅定的信仰程度和特定內容的信任程度,和“懂王”決策核心的距離是成反比的。越靠近他的,跳船越快;越遠的,反而越堅定。你看像司法部長巴爾這種,以前被認為是“懂王”打手的類型,結果巴爾説沒有大規模舞弊,搞的“懂王”暴跳如雷,你們有沒有好好查?!
這些人為什麼跳船?因為他們知道政治真實的運行情況是什麼,而且還要為自己未來的很多東西考量。
包括你看蓬佩奧,他在堅定了一陣子之後,悄麼聲地也開始做移交。更不要説國土安全部負責網絡安全信息與基礎設施安全的科拉斯基跳出來講,他確定這次選舉沒有受到外國政府領導的干預,沒有入侵計算機系統的舞弊。
然後在共和黨次一圈層的參議員和眾議員,相反的離行政權力遠一點,還會支持“懂王”。佐治亞州還有兩席參議員沒選出來,美國參議院有100席,現在的情況好像是這樣:共和黨是50席,民主黨拿到了46席,還有剩下的4席,裏面有2席應該是被第三頭控制的,還有2席是佐治亞州明年1月份要選出來的。這兩席挺重要的,如果共和黨拿到了,那麼共和黨就是52。這樣民主黨即使算上哈里斯作為副總統兼參議院議長那一票,就是52:47。即使加上那兩個遊離選票是52:49,共和黨還是能夠維持對於參議院多數的控制。當然你跑個一兩票,可能就不好説了。
另一方面,參議員也知道共和黨建制派對於特朗普的支持態度比較微妙,越是上層態度就越微妙,比如説麥康奈爾,現在已經承認拜登勝選,當然他前腳承認拜登勝選,後腳拜登那邊就任命了一個新的交通運輸部部長,趙小蘭就被拿掉了。
在眾議院層面,德州眾議院有個老兄口無遮攔地把他從德國推特上看到的一條消息扔出來:美國陸軍特種部隊在法蘭克福沖掉了一個服務器,上面都是民主黨和深層國家操控選舉的證據。有正常知識的人都不會相信,但是他堅定地相信。
然後再離遠一點,到特朗普的律師團隊,以Sydney Powell為代表的律師堅定地相信,投票系統被操控了,作弊了,甚至説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查韋斯、委內瑞拉都在操控美國的選舉。知道的以為他在講選舉舞弊的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説x檔案,抓外星人。邏輯都很順,就是沒證據。
再往外,退出權力階層以外,在社交媒體空間,比如説在離美國很遙遠的某個國度中國,真的是不知道怎麼説。有人發過一個微信羣的對話,兩邊都是中國人,一邊是支持特朗普的,一邊是反對特朗普的,看得真是三觀盡碎。
支持特朗普的人可以到什麼程度?他們説特朗普只要下來,美國文明就完了。反對的,認為特朗普下來天要亮了,燈塔要上去了,你知道特朗普待了幾年,我們有多難受!那人説了一句原話,我可以笑死了,他説我們被壓制的多難受,沒法為美國説話,有一種魔幻現實主義喜劇的感覺。
下一步看美國政治的走向。
現在有幾點態勢很清楚:第一,分裂。這次拜登拿了8300多萬票,特朗普應該是拿了毛7500萬票,兩邊加在一起,全美國超過1億5000萬選民去投票,投票比例是非常高的,53%對47%,雙方精準的差不多一分二。而且這個一分二中,特朗普那一側是他的堅定支持者,拜登那一側,大概有毛40%多對拜登本身是unfavorable的,我雖然支持你但是我對你是unfavorable的。Z時代裏面,就是2000年以後出生的新獲得投票權的那批人,大概有毛50%對拜登其實是unfavorable的,他們只是更加不喜歡特朗普,沒辦法才投的拜登。
在這樣一種局面下,美國未來人羣已經撕裂了。目前為止,雙方都沒有表現出進行和解的跡象。而且很多撕裂是跟價值觀、跟基本行為模式密切相關,在短期內彌合幾乎是不可能。
第二,拜登政府的特點也很明顯。
現在拜登團隊嘲笑自己就是從桑德斯那邊轉過來的,代表民主黨裏比較激進進步主義的那些人,説是奧巴馬的第三任期,拜登自己是堅決不認的。最近奧巴馬出聲的頻率也有那麼一點點調低,不再那麼活躍,我們後面講。
但你看到這個特點是什麼?非常明確的,奧巴馬時期大量官員的回爐。拜登在組建團隊的時候,至少是把符合民主黨身份政治、政治正確這個原則和業務能力,至少是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進行考量的。有女性、非裔、還有性少數羣體,充分表現出了所謂的多元化跟多樣性。
民主黨對身份政治的這種看重,也不能説完全錯,但是對於很多身份政治的人來説,在這樣一個競爭性過程當中,他在制定政策的時候究竟是更多地受了身份政治本身的影響,還是政策應該達到的社會公益功效的這麼一種判定標準的影響?兩者之間的關係是不是永遠保持一致的?如果發生衝突的時候,究竟如何進行選擇?這些方面帶來了更多的懸念。而且單純從人選上來説,這種對於身份政治和政治正確的偏重,可能已經先天決定這屆政府要去爭取美國民眾中支持特朗普的那一部分,會非常難。
當然了,現在還有一個數據很有意思,有人做了一個統計,全美國大概有3000個出頭的county——郡,拜登大概是400、450號郡支持他,支持特朗普的郡有2400多。支持拜登的郡雖然數量很少,但是它貢獻了美國GDP的70%。美國選民人口比較密集分佈的那些郡,選民受教育程度高、從全球化中獲益程度比較高的郡,堅定地跑到了拜登這一側。
而特朗普那邊數量非常廣闊,但都是中下層人口比較少的那些郡更多的支持特朗普,這個大趨勢跟2016年相比,其實是加劇了,而不是減緩了。也就是説,在投票行為上,美國的經濟發展水平或者是在全球化中成本和收益不同分擔的部分,經過這一輪選舉,他們之間變得更加分裂。

這個特點對拜登政府來説,應該是會產生影響的。初步預期大概會產生這樣幾個方面的影響:
第一,拜登的政治議程在優先性上會具有比較重要的或者説顯著的內向化和全球化特點。他對於雙邊關係,我説得直白一點,對中國關係,在他議程當中的優先性,不一定會有我們想的那麼高。為什麼?核心問題先要解決新冠,新冠不解決,一切都是空的。因為你看他現在包括在對待中國問題的態度上,有越來越多的智庫文章都在表達一個什麼事呢?核心問題就是講,美國要解決這個問題,關鍵要做好自己的事,要發展美國自己的經濟,這一點跟中國強調做好自己,其實邏輯是一樣的。
那麼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第一件是什麼?新冠病毒先要控制住。但不會是中美之間展開抗疫合作,他們現在覺得還有最後一根稻草,或者説還有最後一個念想:我死了這麼多人,終於熬到疫苗已經出來了,只要疫苗一打,萬能靈藥一掃,時間到了,病毒自然消散,經濟自然再起來。他的思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標準經典應對思路,先意思意思控制一下,在我能夠承受的所謂政治和經濟成本之下控制好,等疫苗出來,一打結束。什麼精準控制長期施政,不好意思,咱們家小政府,做不來,咱們家老百姓愛好自由,做不來,我們聯邦制州權跟聯邦權分得很清楚,做不來。所以我們這種民選政客不擔責任,我就這麼點任期,不就是為了選上來嗎?我幹嘛賭上自己的聲望?太辛苦的事情不做的,挑些簡單的做。
第二個要解決的是什麼?經濟問題。包括修復跟盟友的關係、跟歐洲國家的關係,先靠過去,面子上做點功夫,搞一個全球民主聯盟。當然我很好奇這個會能不能開起來。特朗普當時要在美國開一個七國峯會,德國人説不去,病毒太多。拜登如果第一年要開會,不好意思,這個民主峯會它還是民主連線峯會,大家意思意思照個面,線下我覺得沒有一年半到兩年開不起來。
然後全球多邊機制要回去吧?回WHO。再在WTO裏面再做些什麼事。做所有這些事情的時候。美國國內有幾千萬偏向於孤立主義、不想承擔全球成本的特朗普支持者盯着,你拜登還想轉還跟中國的關係,做實質性調整?基本上不要想。
所以他的第一任期至少保守樂觀估計,第一年,長一點一年半、兩年。當然一年半、兩年以後,他要面臨國會中期選舉,又是一個坎。然後國會中期選舉完以後,他要準備連任的事情,或者説要準備誰代替他去為民主黨搶下一任總統的問題,又是雞飛狗跳的時候。那時候你再要去做雙邊關係的重大調整,説實話,大家平常心對待就好。
那麼對中美關係會有什麼影響?
一般認為,經濟上所謂激進的加税政策,肯定不會有。技術上的管控、出口的控制、所謂兩用技術的控制、對軍用終端的一些控制,大差不差。當然不會蠻不講理,莽一路,估計概率不高。畢竟相比特朗普政府而言,拜登政府的可遊説性高很多,然後意識形態這是他們的強項,尤其是跟政治政權相結合的什麼性別問題、少數羣體、涉疆涉港涉藏這些,有的好做了。
當然了,這種事情老生常談,而在最樂觀的情況下,我們希望美方能夠回到對話的軌道上來。在這一點上,大家去看我們總書記給拜登先生的賀信,裏面講“雙方秉持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精神,聚焦合作,管控分歧,推動中美關係健康穩定向前發展,同各國和國際社會攜手推進世界和平與發展的崇高事業。”這麼一個願景已經放在你面前,願不願意從善如流,到時候再説。
展望美國的未來,有人説,估計這是美國政治制度的自我調整和自我校正。從我的觀察上來説,這是以結果論英雄。特朗普看到了美國的問題,什麼問題?美國作為全球體系的霸權,靠霸權帶來的收益沒有能夠造福美國人民,他直接把這個問題説出來了,當然他的解決辦法簡單粗暴,就是轉移矛盾。拜登如果敢接下這個盤,認識到這個問題,然後找到解決的辦法,在歷史上可以留名。
説美國政治體制的校正有意義,但是從歷史上看,在特朗普掌握政權之前,奧巴馬跟拜登執政了8年,他們這8年的結果,是讓美國老百姓選了一個特朗普出來,而選出來以後,特朗普那一頓忙,也就是撞到了新冠,拜登還贏得那麼辛苦。所以拜登上去,究竟是所謂美國政治體制的自我矯正,還是像我們有些研究者説的那樣,是舊建制派的復辟?包括有些美國人自己也這麼説,一幫老的建制派重新又回來了。而這些人,正是他們和他們的前輩,在任上把美國的事情給幹砸了。所以他們在多大程度上能夠跳出這個窠臼,仍然拭目以待。
至於我們,最近看到了嗎?月亮上的土已經挖回來了,十四五規劃、2035年遠景綱要已經出來了。我們幹嘛?看看西洋景、吃吃瓜,管控好中美的分歧,畫好底線之後,做自己的事情。在完成了第一個100年目標以後,朝着第二個100年目標前進。
至於美國,願意合作,我們是合作的玩法;願意搞事,我們是對付豺狼的做法;願意自己把自己給弄壞,那我們就只能給予繼續觀察。關鍵問題是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後在觀察美國的時候,充分地吸取教訓。有些事、有些路,它已經證明是走不通的,是有問題的,我們就不要再當作什麼先進經驗,非要再去試一下。
好了,這期就講到這,謝謝大家。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