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刺激內循環,我們2008年以後就做過了
【採訪/觀察者網 白紫文】
觀察者網:此前在十九屆五中全會精神吹風會上,很多外國友人問道,中國的“雙循環”戰略是否會降低國際貿易,您怎麼看待雙循環與全球化之間的關係?
**丁一凡:**雙循環的重點在於以內循環為主,以外循環為輔,來推動中國經濟下一階段的發展。雙循環發展戰略是一種既成事實,其實早已經發生,我們現在認識到雙循環是一種常態,而且需要依靠雙循環,所以要把它説清楚,更進一步地推動雙循環的發展。
從2009年以來,中國經濟主要就是依靠內循環,只不過現在明確承認這樣的現實。2009年以前,從2001年到2009年這段時間,差不多是中國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當時中國的GDP年度增長在10%以上,但是這個經濟的快速增長是由外需推動增長,整個這個將近八、九年的中國經濟增長雖然在10%以上,但中國的出口增長近20%,所以是一種依靠外需拉動的增長。
2008年出現國際金融危機,2009年我們的外貿訂單突然大幅下滑,出口遭遇斷崖式下跌,這時各個國家都推行了經濟刺激計劃,即刺激內需的計劃,中國也是如此。所以那個時候我們的經濟增長就不是依靠外需,而是依靠內需來推動。國際金融危機造成傳統的出口市場都大幅萎縮,於是我們只好靠內需來維持經濟增長動力。我們的刺激經濟計劃大幅度刺激國內投資,尤其是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不僅維持了經濟量的增長,也大大提高了經濟增長的質量。
以高鐵為例,2008年我們的高鐵只有一百多公里,北京-天津這一段是全國唯一的高鐵。而我們加強內部基礎設施投資以後,到了十年之後的2018年,高鐵線路就達到了2.8萬公里。這十年的內部大力投資,改善了中國基礎設施的質量,大大加強了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才使得外部需求大幅減弱的情況下,中國仍然能夠保持一枝獨秀,維持在全球的經濟增長勢頭
另外,2008、2009年的時候,國際收支經常項目的順差佔我們GDP的比重在10%左右,甚至10%以上。到了2018年,中國國際收支經常項目的順差降到了GDP的1%,2019年降到了0.4%,這種一路下滑正説明我們的經濟增長主要靠的內部市場,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依靠的是外部市場。
所以雙循環是一個現實,我們是在現實之下承認這種現實。而且考慮到未來十年疫情造成的全球經濟普遍的下滑,我們必須靠內部的經濟增長抵消外部的負面影響,所以我們要公開地講,未來我們的經濟增長雙循環仍然是以內循環為主。經過前十年的發展,我們現在有信心通過內循環保持中國經濟內部增長的元素和動力,能夠維持經濟增長,並改善經濟增長質量。
當然,因為中國經濟已經深深嵌入全球經濟,從這個角度,我們仍然要深度參與全球化,深度參與世界經濟。
不過,一個很大的變化是,以前2001-2009年,我們參與的是別人的全球化,鑲入的是別人的全球產業鏈當中。而2009年到2019年的這十年,一方面中國在慢慢發展自己的內部市場,另一方面開始主動地去塑造外部的經濟環境。在這種背景下,我們提出了“一帶一路”,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主動地開始加強對外投資,去重塑世界經濟環境,重塑國際經濟秩序,這些事情證明金融危機之後,新的全球化就不完全是由西方發達國家來主導的,而是中西方共同主導的。
觀察者網:中國周邊區域經濟合作不斷推進,拜登新政府又表示要帶領美國重新領導世界。您認為,後疫情時代的全球化會是怎樣的格局?
**丁一凡:**我覺得拜登想重新迴歸多邊主義,重新恢復美國領導力,我們對此不是那麼在意,如果美國領導世界秩序講的是多邊主義的話,對中國來説並非只有壞處,中國就是在那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競爭。雖然中國會受到一定的打壓,但只要在多邊協調的框架之內,我們就能適應這種發展環境。
而且曾經很長時間我們一直認為,中國要適應多邊環境的世界經濟發展,對於規範我們內部的行為、規範我們的規矩意識,都有一定益處,所以我們才説,開放某種程度上是倒逼我們內部改革的一種措施,可以利用外面的規範式行為規範我們內部企業和地方政府的行為。從這個角度上講,我們應該説不害怕美國要回歸這種事兒。
另外,中國最近跟東亞以及澳大利亞、新西蘭談成了RCEP,這就是一個證明,因為這種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有一個很大的命題,未來我們的目標是經過十年的努力,整個地區90%-95%產品的關税趨近於零,成為一個基本沒有關税的地區,這樣會使得整個東亞地區的製造業優勢充分地發揮出來,會重組我們整個地區的製造業配置,從各個地方配置原料和生產的成本大幅下降,就會大大地提高整個東亞地區製造業在全球經濟中心的地位,重塑這種優勢。所以RCEP的簽署不光是對中國,對其他參與RCEP的國家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
觀察者網:您認為,如何改變以往全球化格局中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獲利不均的情況?
**丁一凡:**中國參與的全球化與此前西方主導的全球化有一個很大不同。
上一階段全球化的主要基礎是所謂“華盛頓共識”,如果我們把華盛頓共識的二十條標準都拿出來簡單地分一下類,其核心思想,就是要排除政府,只讓企業和市場來決定市場上的所有行為。這種做法從效率上講是有效的,但因為所有的人和國家的稟賦不同,完全由企業和市場去決定發展方向,帶來的負面效應就是貧富差距越拉越大,因為富人會更大地享受到這種效率的提高,但是一些比如説被全球化過程排斥在外的經濟,就會越來越困難。這種社會分化既體現在發達國家,也體現在發展中國家,是由西方主導的全球化的指導力量造成的。
中國參與主導未來全球化的想法與西方不一樣。我們的“一帶一路”合作項目,現在有三百多個合作伙伴,有一百多個項目在做,這些項目基本上都是市場和政府同時在起作用,我們跟各個參與國的政府合作,同時也跟各方的企業合作,來共同完成這些項目。我們的前提是,政府是為國家的普遍利益着想,所以政府的項目是對整體經濟的提高,有助於國家國力的提升。我們希望這種既有政府參與、又有市場參與的全球化,能夠比上一輪全球化更好地剋制只憑市場主導產生的利益偏差,糾正只對某些企業的投資者和大老闆有利、對其他社會參與者不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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