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友：美經濟風險被政策手段掩藏

2020年是美國大選年，美國經濟走勢將是影響大選形勢的一個重要變量。對現任總統特朗普而言，上任三年來讓他引以為傲的經濟成績是否能夠持續，也是他謀求連任的關鍵所在。從數據上看，當前美國經濟在某些指標上確實靚麗。但不可否認的是，美國經濟也存在風險，只是暫時被政策手段掩藏了，或乾脆被視而不見。

説到經濟成績，以下三點沒有太多爭議。

一是GDP之穩。不少預測都曾認為美國2019年可能進入衰退。而從實際表現看，2019年前三季度GDP增速分別為3.1%、2%和2.1%，即使第四季度維持在2%，全年也有望增長2.4%左右。雖然這一增速還稱不上強勁增長，但確實也和衰退無關。

就經濟增長而言，本屆美國政府任期內實際上創造了美國經濟增長的一個新紀錄，即經濟擴張週期最長的紀錄：2019年距離2009年6月美國經濟徹底走出衰退已經整整過去10年。按照10年左右一個經濟週期來預測，過去這三年是最有可能出現經濟衰退的。但從指標上看，衰退沒有發生，本輪經濟擴張週期得到延長。消費者支出一如既往成為推動美國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

二是失業率之低。過去三年來美國失業率整體呈下降趨勢，整個2019年都處於4%以下並逐月走低。而且和奧巴馬第二任期不同，特朗普時期美國失業率下降不是以勞動參與率降低為代價的。相反，勞動參與率總體呈上升之勢，2019年大多數月份都維持在63%以上。失業率下降還伴隨就業者工資收入增加。美國平均小時工資呈增加態勢，目前美國平均小時工資已上漲至28美元;同時，扣除通貨膨脹因素的中位數週工資收入也穩步增長。這兩點説明美國失業率下降不是虛假的，而是有着勞動參與率提高和收入增加作為支撐。

三是股指之高。2019年年初，道瓊斯工業指數、標普500指數和納斯達克綜合指數分別為23200點、2500點和6600點，到了2019年年末，三大指數分別漲至28500點、3200點和9000點，漲幅分別約為23%、28%和36%。隨着指數上升，在上市公司數量保持總體平穩情況下，美國股票總市值大幅攀升。考慮到美國家庭財富過半集中於股市，股指上漲大幅增加了美國家庭淨財富，創造了明顯的股市造富效應，增加了美國居民的消費信心，進而刺激了美國國內消費增長，支撐了美國經濟發展。

儘管成績明顯，但美國經濟遠非一片光明。在GDP增長、失業率下降和股市屢創新高的亮點面前，美國經濟隱藏着巨大風險。就結構性而言，美國經濟經過金融危機十年修復，結構上並未明顯改善，製造業迴流成效不彰;從週期律來講，美國經濟目前正處於經濟擴張的末期而非初期，衰退應該只是時間問題。從具體政策角度，也有如下風險。

一是貨幣政策之變。2019年見證了美國貨幣政策的大轉向。美聯儲2017年和2018年分別加息4次和3次，但2019年轉向寬鬆，降息3次，另外去年10月還重啓2012年以來的首次大規模擴大資產負債表進程，每月購買600億美元短期美國國債。從美國貨幣政策演變看，一個完整的加息週期通常會把聯邦基金利率升至5%以上。但2019年把利率升至2.5%後，美聯儲卻調頭實施以降息為標誌的寬鬆型貨幣政策。

原因之一是經濟因素。美聯儲也意識到美國經濟形勢錯綜複雜，下行壓力加大，需要通過預防性的貨幣政策調整提前介入，給市場注入流動性，避免經濟衰退形成。原因之二則是政治因素。為了實現經濟增長和穩定的目標，特朗普改變總統通常不干涉貨幣政策制定的原則，不斷公開喊話，施壓美聯儲降息。美聯儲事實上遭受着巨大政治壓力。在經濟和政治雙重考量之下，美聯儲實施降息。

二是聯邦債務之多。美國聯邦債務近幾年穩步增長，不斷創下新高，截至2019年第三季度已達22.7萬億美元，是其GDP規模的105.5%。這一比例甚至超過美國二戰期間大多數年份的債務比例，而僅次於1945年和1946年。一定程度上，特朗普政府上台以來的經濟增長和擴大債務規模高度相關。聯邦債務也成為美國經濟發展的深層危機源。

三是保護主義之盛。這屆美國政府自上任以來持續損害國際多邊自由貿易體系，單邊對主要經濟體高舉貿易保護主義大棒。在美方刻意阻撓下，世貿組織上訴機構因達不到運轉所需的3名法官這一最低議事門檻而不得不於去年11月陷入停擺，導致世貿組織的國際權威受到嚴重衝擊。在對中國等其他經濟體加徵關税方面，美國單方面挑動的爭端有增無減。在這種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之下，美國經濟本身也面臨巨大不確定性，成為制約美國經濟穩定增長的負面因素。

接下來的問題是，美國經濟還能穩多久？短期來看，尤其是大選年的2020年，美國經濟指標上可能不會出現太大問題，但是否開始進入衰退週期還需更多時間觀察。

從經濟面看，一是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呈穩定態勢。觀察美國經濟，關鍵看消費。接下來一年，美國消費出現急劇下滑的可能性不大。二是美國樓市較為良好，新屋銷售量穩中有升。從政策面看，為了競選連任，特朗普可能會採取各種必要政策手段鞏固和穩住經濟增長。在貨幣政策、金融政策以及貿易政策上，特朗普政府都會採取偏好增長、延後衰退的策略。

美國經濟當前最大的不確定性是股市走向。股市屢創新高，財富效應極為明顯，已成為美國經濟、尤其個人消費信心的重要基礎。可一旦美國股市出現調頭乃至股災，將會給美國經濟帶來嚴重衝擊。而在股指已如此之高的情況下，要維持股市穩定甚至繼續高漲，難度可想而知。

總的來説，當前美國政府在微觀上採取的一些調整措施、短期內或有助於經濟增長的現實政策、針對總統大選採取的策略選擇，都可能是在對深層、重大的風險加以掩蓋或延後，進而給美國經濟帶來嚴峻挑戰。(作者是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