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張之香:穩住中美關係最後一根支柱
作者:【美】张之香(Julia Chang Bloch)
眾所周知,美國外交政策有三個主要支柱,前兩個分別是政治軍事,經濟貿易,第三個——其實也是中美關係中最後一個支柱——是兩國人民之間的教育和文化交流。
紐帶不應被危及
傳統上,最後一個支柱一直與政府之間的政治經濟糾紛保持隔離狀態。教育和文化關係被視為兩國相互理解的基石,是那些旨在和平解決分歧政策的重要基石。因此,它與政治和經濟既相關又分離。
在中美關係的風風雨雨中,兩國都有一個共識,即成千上萬由跨越太平洋的學生所形成的紐帶不應受到危及,因此這個支柱一直與其他糾紛保持隔離狀態。中國留學生,實際上包括所有國際學生,一直在美國都受到歡迎。
然而,特朗普政府甚至一度考慮禁止所有中國公民在美國學習,並上升到國家安全戰略和貿易戰的一部分,目的是“減少中國知識產權盜竊和間諜活動”。這其實與美國在國際教育方面的外交政策大相徑庭。即使在冷戰時期,美國也沒有禁止來自蘇聯或東歐的國際學生。儘管禁止中國留學生來美學習的想法後來被放棄了,但它表明了一個簡單的事實,即現在的教育交流已經深深地植根於國家安全關係之中,以至於我們必須重新考慮如何處理它。
為什麼我一直呼籲美國商會應該把支持教育交流作為穩定兩國關係的一個途徑?
數字可以解釋一切。如今,我們有超過36萬名中國學生在美國各個大學就讀。他們每年在生活費用和相關方面的花費估計為150億美元。我們絕對不能忽略如此規模的消費,而商會對此也深有體會。把強調教育交流作為加強中美關係的一個支柱也許是我個人的觀點,但確鑿的數據顯示這對商業是有利的。
如果來美留學的中國學生持續減少,不僅涉及金錢方面會有重大的經濟影響,而且還存在無法衡量的潛在損失,這可能更為重要。教育和文化交流創造了可增進中美關係的紐帶,即使在最糟糕的時期也是如此。當政府之間相互爭吵,高層溝通停滯不前時,必須在某個領域或民間保持兩國對話的暢通。根據我過去的經驗,教育和交流可以填補這一空白。
交流能消除誤會
在美國,有人從中美競爭性的角度出發,認為美國應該謹慎培養中國學生。相反,我認為,首先,美國不是因為躲避競爭而強大,競爭精神驅動着美國的前進。例如,美國的反壟斷法案就是為了鼓勵競爭。競爭可以激發人們發揮最大的才能,力爭卓越。而且,美國在教育和培訓方面並非處於一覽天下的壟斷地位。英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都是美國強勁的競爭對手。當前中國學生在美國不受歡迎的氣氛,導致來美國的中國學生增長速度下降,而美國的競爭對手則趁機樂享其成。
其次,美國的競爭力離不開源源不斷的國際學生流入。今天,美國擁有世界領先的高等教育系統,部分原因是我們不僅從中國而且從世界其他地區吸引人才。因此,我認為對中國留學生採取限制措施是短視的。
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中美關係是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如果美國和中國找不到共存的途徑,那麼世界將沒有未來。但時光不會倒流,眼下中美關係今非昔比。可以肯定的是,在美國,自尼克松總統以來維持中美關係的“接觸政策”難再重來。這個國家愈加兩極分化,可是關於“中國沒有向美國預想的方向發展”卻形成了共識。同時,中國社會也有一些人逐漸強化了美國會限制其發展的認識。
但是,我們可以做的是努力穩定中美關係,防止它滑入深淵,並努力重建信任。這是一項長期的工程,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它取決於在中美兩國建立更多民間個人紐帶。這就是教育和文化交流的重要意義之所在。交流和互動能夠為消除雙方誤會、減輕敵意、緩解緊張局勢提供一些基本的措施。這也是為什麼我將其稱為支撐中美關係的最後一個支柱。
重視民間的推動力
必須強調的是,要達到這個目標,僅靠政府是不行的。當然,我鼓勵決策者關注這個問題,但不認為他們充分認識到兩國之間學生交流的巨大經濟和人文意義。從根本上説,兩國人民之間的交流並不是真正由政府主導,而是由民間社會推動。
這個最後的“支柱”之所以能長期存在且能夠避免被各種糾紛影響,就是因為它並非僅僅是由華盛頓或北京做出的決定而主導的,而是因成千上萬的學者、學生,非政府組織和普通公民參與其中的互相助推。這也是為什麼當政府間關係出現裂痕,民眾之間的聯繫仍會持續下去的原因。
我出生於中國,我的父親是畢業於哈佛大學法學院的第一位中國留學生。他是在庚子賠款獎學金的支持下就讀哈佛的,既獲得文學士學位,又去法學院攻讀法學碩士(1911——1917)。他利用在美國學習的知識推動中國進行了重要的改革,最終恢復了中國的關税自主權。因此,中國一直是我的一部分,但是直到1972年尼克松訪華之後,中美才慢慢建立外交關係。
儘管現在已經從美國政府的崗位上退休,但我覺得該做點什麼——(為中美關係)做出自己的貢獻。作為華裔美國人,我們可以充當兩國之間的橋樑,而這就是我在美中教育基金(USCET)努力工作的主要內容。我相信作為華裔美國人,我們對兩種文化都有更好的瞭解。面對中美關係的起伏,華裔美國人需要在這方面發揮作用。
由於工作的關係,我接觸到很多來自中國的留學生。我認為今天的中國學生更加自信,他們也更加為中國而感到驕傲——當然,自從上世紀90年代末我開始建立美中政策基金以來,中國的確有了長足發展。他們感到自豪是對的,但我也有一點點潛在的擔心,這種自豪感如果過了頭,也可能會滋生民族主義。總體上,我認為中國學生為迎接世界挑戰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得不説,我最好的學生就是來自中國大學的本科生。這些學生在不斷成長,這就是變化。
在美國,如今有36萬中國學生。我希望他們能在美國充分利用自己的時間,這並不意味着只是上課。我覺得他們應該努力與世界各地的學生建立友誼,體驗只有在美國才有的文化。重要的是,這些學生會找到探索激情、發揮潛能的方法。(作者是美國第一位亞裔大使,中美教育基金的創始主席。本文由卡特中心“中美印象”執行主編張涓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