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建中：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實踐及特點
SHPGX導讀： 對殼牌、雪佛龍、沙特阿美、道達爾等公司風險投資運作特點分析顯示，企業風險投資漸漸成為大型企業保持對外部創新資源的關注，實現開放式創新手段之一。
風險投資（Venture Capital，VC）是把資本投向藴藏着高風險、高收益的領域（比如高新技術或產品的研究開發），並在一定程度上參與項目管理過程以降低風險，在成功後既收回資本又獲得高額回報的投資行為。企業風險投資（Corporate Venture Capital，CVC）是指擁有明確核心業務的非金融企業在其內部和外部進行的風險投資。很多大型公司的風險投資是以開發本公司的技術專利、促進技術創新、實現多元化、保持企業活力或得到財務回報為目的，出資投入並培養主要處於創建階段的創新型小公司或項目，後者在新技術和服務上的開發對大公司的核心業務產生影響。同時，藉助大公司內部各成員企業的利益協調，將所獲取的價值在內部傳遞、擴散，共享收益。
油氣行業的風險投資興起於 20 世紀末，經過近 30 年的發展，很多大型石油公司已將風險投資視為推動公司轉型發展，促進技術創新，推進跨界融合，加快技術商業化價值實現的重要方法和手段。本文以殼牌（Shell）、英國石油（BP）、道達爾（Total）、雪佛龍（Chevron）、沙特阿美（Saudi Aramco）等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對上述石油公司設立的風險投資及其投資活動進行了研究分析。在對國際大型石油公司及附屬風險投資機構的投資活動進行持續追蹤和深入分析的基礎上，總結了油氣行業風險投資的發展現狀及特點，對中國大型石油企業轉型發展具有實踐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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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活動
繼 1998－1999 年 Shell 公 司 和 Chevron 公 司最早成立風險投資機構之後，石油企業大規模參與風險投資始於 2006 年。2010 － 2018 年期間，從風險投資項目數上看，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活動總體上呈現日益活躍的態勢；受 2014 年低油價影響，石油企業風險投資活動在 2015 年出現低谷，但 2016 年後隨着油價回升又強勢反彈。
從風險投資活動的規模分佈看，70% 的項目投資規模在 2000 萬美元以下，説明國際大型石油公司對風險投資活動普遍較為謹慎。然而，2018 年超過 5000 萬美元規模的大型風險投資活動數量較往年激增（約佔 14%），這主要是歸因於 2018 年油價回升，油氣行業正在從過去幾年（2014－2017年）的資本支出受限的殘酷狀態中恢復過來，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活動也更為大膽和激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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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特點
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機構不同於一般的風險投資機構，在投資目標、投資領域和投資階段等方面都有一些特點：（1）首先需要服務於母公司的總體發展戰略，強調注重投資對象與母公司業務的關係和未來的發展潛力。（2）傾向於投資早期階段、投資週期偏長等。
投資戰略目標
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活動的目標主要集中在公司整體戰略收益層面，期望在新技術領域與時俱進，推動能源轉型和公司轉型發展，財務回報預期並不是首要關注重點。總體來説，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活動目標主要表現在提供核心技術、進入特定市場領域和保持對市場的即時監測等 3 個方面。
（1）為母公司提供潛在的關鍵技術和技術許可。對大型石油公司而言，將風險投資作為一種外部技術獲取手段，一定程度上可以消除在技術購買過程中與技術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而產生的逆向選擇。同時還可以使企業廣泛接觸新技術，為後期技術併購做好準備。
（2）幫助母公司快速進入特定市場領域、實現業務結構多樣化。風險投資成為石油公司技術資源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母公司培育新的優質資產，調整產品結構，實現業務多元化的戰略工具。
（3）通過對具有潛在重大技術突破和嶄新市場前景的初創公司進行風險投資，即時監測市場動向。傳統油氣業務的技術創新存在項目時間長、成本高、管理流程複雜等問題，藉助風險投資，在初創公司或內部獨立的前瞻性部門開展技術創新活動，實現與公司常規項目的隔離，可以更加快速地開展創新活動，並有效控制財務風險。
投資領域和階段
從風險投資領域來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機構遵循各自母公司的戰略安排，投資方向除了油氣領域之外，更加側重於新能源、數字化、環境保護等領域。例如在 BP 公司提出低碳戰略之後，BP 所設的風投機構（BP Venture）開始投資生物和低碳產品、碳管理等領域的新興企業，在公司低碳戰略中扮演了關鍵角色。需要指出的是，風險投資領域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油價的影響，油價較高時，投資活動會貫穿整個上游業務領域；但是低油價下，投資活動會傾向於成本管理和增效業務領域；2015 年後由於環保法規壓力，石油公司在清潔技術和可再生能源領域的投資活動比較活躍。
根據投資對象發展階段的不同，廣義上可以將風險投資分為天使、風險投資和私募基金（Private Equity，PE）等投資形式。天使的投資對象通常是種子期的項目；風險投資則是企業戰略初步成型以後用以支撐企業去實施戰略的投資，具體包括：A 輪融資、B 輪融資、C 輪融資、D 輪及之後融資階段；私募基金是指投成熟期項目的投資。一般來説，風險投資的階段越早，週期越長，其風險越大，更偏重戰略目的；風險投資的階段越晚，風險越小，更偏重於短期的財務收益 。
多數石油公司偏向進行早期和中期的風險投資，且其投資活動的週期相對較長。石油公司風險投資中 70% 的項目屬於 A 輪、B 輪和 C 輪融資。
此外，石油公司風險投資項目中約有 1/3 的投資是對同一家公司的多輪投資。可以看出，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活動，相對於短期的財務效益，更注重風險投資的長期效益。值得注意的是，在進行風險投資活動時，石油公司非常注重對風險的控制，大多風險投資以跟投為主，較少作為牽頭投資者。Saudi Aramco 公司的 Saudi Aramco Energy Ventures 是一個例外，該風投機構明確表示希望擔任主要投資者，在 2010－2020 年間的 37 次風險投資活動中，有 26 次是牽頭投資者。
促進投資對象成長的機制
與其他行業不同，石油公司風險投資機構完成投資之後，一般會介入對投資對象企業的管理，幫助投資對象發展成長。除提供企業管理經驗外，還會提供母公司的商業資源和技術資源，幫助投資對象實現技術產業化和商業化，為實現母公司的技術創新目標服務，達到雙贏的局面。主要機制包括：
（1）提供母公司的管理經驗。通常，風投機構會在初創公司的董事會保留一個觀察員的席位，並與管理團隊保持聯繫。母公司具有豐富的管理經驗，可以為投資對象提供管理上的幫助。
（2）提供母公司的商業資源，幫助初創企業開發市場。不同於一般的風險投資，石油公司都有自己完整的業務鏈，其下屬的風投機構可以利用這一點，幫助被投資的企業對接母公司的商業資源，甚至直接開展合作。這種方式不僅能幫助被投資企業成長，而且一定程度上也能有效保障投資回報。
（3）提供母公司的技術資源。通過提供技術上的支持，能夠進一步幫助被投資企業實現技術上的創新和突破。例如，Shell 公司的 Shell Technology Ventures 可以為投資對象提供科技專業知識、研發設施和實驗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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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風險投資實踐
Shell 公司
Shell公司為免於創新陷入傳統的管理體制和繁瑣的制度流程之中，失去其應有的活力，積極探索有別於傳統研發管理體制的“計劃外創新”模式，以滿足不同創新階段、不同外部單位以及不同合作目的的需要，其中游戲規則改變者或創意孵化項目（Game Changer Program，GC）和技術風險投資公司（Shell Technology Ventures，STV）是 Shell公司創業投資的兩種主要組織模式。
（1）GC 成立於 1996 年，其目的在於辨識和挖掘出可能對能源產業帶來重大影響的創意。這些創意既可能來自公司內部，也可能來自公司外部，如創意 360、學術會議、合作伙伴等。GC 適用於創新的早期階段，由團隊成員採取既定的模式和標準評估篩選創意。評判標準包括：新穎性（創意是否截然不同，並尚未被證實）、價值性（創意能否帶來巨大的新價值）、可實施性（有無快速證實概念的適用計劃）以及相關性（與未來能源有無關係）。截至 2016 年年底，GC 已經為 3000 個創意投資了 2.5 億美元，其中，300 個創意成功轉化為商業項目，最著名的是浮式液化天然氣生產儲卸裝置（FLNG）。
（2）STV 成立於 1998 年，主要負責 Shell 公司風險投資，為初創企業提供發展資金，並開展緊密合作，總部位於荷蘭賴斯韋克市（Rijswijk）。STV團隊是初創企業的投資者和商業夥伴，包括高級投資主管、工程師和科學家，分佈於荷蘭、挪威、英國和美國。STV 單個項目的投資規模在 250 萬美元～1000 萬美元之間，最多投資 2000 萬美元。截至 2018 年 10 月初，STV 已累計投資 29 個項目，保守估計累計投資達幾億美元。STV 還與其他公司的投資者、風險資金和天使基金共同投資，選擇的投資對象既包括初期階段的企業，也包括成長階段的公司。Shell 公司不僅為這些企業提供技術專家、全球研究能力、客户、供應商及承包商，而且還提供現場試驗，併成為創新成果的最初用户。
Chevron 公司
1998年，Chevron公司的首席技術執行官（CTO）建議把風險投資方式作為推動技術發展、接近高新技術的一種方式。1999年，Chevron技術風險投資公司（CTVI）成立，該公司直接向CTO彙報，與CTO管轄下的能源科技公司、信息科技公司都屬於Chevron公司技術發展部 。CTVI主要面向社會搜尋能強化Chevron公司戰略的新興技術，促進技術的開發和商業化，在必要的時候幫助母公司核心業務部門整合新技術。CTVI按照風險投資公司的方式進行管理，與母公司內的其他科技部門不同，CTVI主要關注的是處於萌芽時期的技術，這些技術還沒有進入油氣行業各專業專家的視野，無法進入各學科篩選的程序。CTVI專注於判斷技術對於Chevron公司的潛在價值，以及為每一項技術量身定做、設計商業發展模式。
CTVI促進了技術供應方、資金供應者和技術需求方三者的互利共贏。自1999年以來，CTVI進行了61項投資，共推動了100多項技術的轉移，獲得直接經濟效益1億多美元。2018年6月推出的未來能源基金，計劃募集資金規模 億美元，用於投資整個能源領域的顛覆性技術，實現公司可持續發展。CTVI與風險投資公司建立了廣泛的合作伙伴關係，先後參與了100多個風險公司的投資，與17個風險投資商建立了合作關係，構建了獲得稀缺信息資源的網絡。
Saudi Aramco 公司
Saudi Aramco公司設立了風險投資公司Saudi Aramco Energy Ventures（SAEV），通過SAEV選擇投資對象進行直接投資，投資領域包括油氣、能源、化學、水資源、能源效率及可再生能源。
SAEV的投資策略如下。
對於符合要求的投資機會，SAEV 要對投資對象進行 360 度評估，考慮的因素包 括：（1）是否符合 Saudi Aramco公司的技術需求，或符合沙特阿拉伯更廣泛的技術需求和潛在影響的規模；是否適應 Saudi Aramco 公司的資金戰略（部門的、區域的、不同階段的）。（2）管理團隊的能力和記錄；技術的獨特性和優點，以及知識產權保護的實力；可尋址的市場規模大小。（3）技術、知識產權、市場、法律和財務風險。（4）是否願意和 Saudi Aramco 公司成為戰略合作伙伴等。在經過篩選之後，SAEV 允許並會幫助投資對象利用 Saudi Aramco 公司的關係網和資源，通過藉由母公司的資源和優勢幫助投資對象公司成長，並實現技術應用或業務擴張。
Total 公司
Total公司設立了專門的風險投資部門（Total Energy Ventures， TEV），專注投資於可再生能源、可持續技術和新移動性技術等領域的公司，助力Total公司迎接能源轉型的挑戰。TEV通過對具有前途的初創企業進行投資，加深對影響某些專業領域變化的清晰認識，幫助Total公司開展前瞻性謀劃，科學制定長遠發展戰略。
TEV對初創企業進行投資，分擔遠期風險，同時為他們提供專業知識和人脈；初創企業通過 TEV 的網絡來識別私募股權投資者，如初創企業孵化器、工業企業家、投資基金和公共部門創新支持機構等，並得到Total公司技術專家的指導。對新技術公司的大量投資，使Total 公司獲得了2017年全球著名的清潔技術100論壇“年度企業投資者”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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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和建議
企業風險投資漸漸成為大型企業保持對外部創新資源的關注，實現開放式創新手段之一。油氣行業風險投資實踐表明，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為了謀求技術投資回報最大化，需要以更開放的模式開展技術創新活動，風險投資作為資本和新技術相結合的重要手段，成為重要的技術獲取方式。21世紀以來，國際大型石油公司的風險投資活動日趨活躍。Chevron、Shell、Saudi Aramco、Total 等公司都成立了風險投資公司或設立了風險投資部門。石油公司設立風險投資基金，主要面向初創企業，尋找超前性、顛覆性技術，實現公司的長期可持續發展。
探索開展企業風險投資，可以有效促進中國油氣企業的技術創新。
（1）風投機構身處傳統研發體制之外，這類技術投資對市場反應迅速，可以克服公司科研投資的計劃性過強、對市場反應慢、缺乏靈活性等不足，推動市場化改革。
（2）可以克服內部研發預算約束和創新激勵不足，幫助內部員工通過創業來實現新想法和新技術，並根據研發成果價值獲得遠高於企業傳統獎勵的回報，為公司帶來旺盛的創新動力和創新前景。
（3）可以充分利用企業外部資源，彌補公司自身創新資源不足。
本文作者 | 呂建中 楊虹
本文原發於《世界石油工業》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