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禮:英國“脱歐”為何再入迷途

英國“脱歐”問題糾纏至今已經四年有餘，雖然今年1月底英國在法律上已離開歐盟，但仍處於過渡期，雙方未來經貿關係尚未敲定。近日，英國政府提出的《內部市場法案》讓談判進程再掀波瀾。

根據此前英歐達成的脱歐協議，2020年底前都屬於過渡期，期間如果雙方能夠達成未來關係協議，過渡期後就按協議執行。如果未能達成協議，為保障愛爾蘭和北愛爾蘭之間的邊境穩定，雙方不會在北愛邊境設置障礙，維繫當前現狀。但根據英國保守黨政府近日提交的《內部市場法案》，如果過渡期內英歐無法達成一致，英國政府將有權力單方面行駛邊境管理權，範圍包括北愛爾蘭。從內容看，該法案明顯與此前的脱歐協議衝突，因而引起歐盟強烈反彈。

英國政府拋出該法案，可能出於以下考慮：第一，以新法案為籌碼，迫使歐盟在談判上讓步。從時間上看，年底的過渡期結束已十分迫近，約翰遜公開表示如果10月15日前無法達成協議，將會出現“無協議脱歐”。從約翰遜上台後的脱歐談判進程看，英國多次使用“不惜魚死網破”的策略，顯示自身寧可“無協議脱歐”也要促使歐盟讓步，並取得一定效果。而且保守黨在上次大選中大幅擴大了議會下院席位，約翰遜的執政地位得到鞏固，對自身談判策略變得更有信心。

第二，英國試圖利用明確脱歐時間表來推進與其他經濟體的自貿談判。自脱歐公投以來，英國就在為“後脱歐時代”做準備，將“全球英國”作為戰略目標，其中包括與其他經濟體進行貿易磋商，並已簽署約20個貿易協議。但除剛剛敲定協定的日本外還沒有主要經濟體，與美國、澳大利亞等國的談判還在進行中。在英國仍處於歐盟單一大市場的情況下，與其他經濟體的經貿協議無法生效，因而真正的“脱歐”是英國進一步打開其他經濟體市場的前提。由於具體時間不定，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相關貿易談判的進展。出台《內部市場法案》，不惜冒脱歐談判破裂的風險，顯示英國要在年底前離開單一大市場的決心，進而為其他貿易談判鋪路。

第三，這一法案的出台未必是深思熟慮的黨內共識。當前英國疫情壓力仍然很大，脱歐談判時間緊迫，出台新政未必有充分的討論和論證時間。法案出台後，保守黨內已有不少人提出批評。前任首相特雷莎·梅就警告，這種改變可能損害英國與其他國家在未來貿易協議上的“信任”。

這個問題會十分棘手。目前看，歐盟方面已經提出嚴正的外交交涉，表示如果英國不放棄這一法案，將會向歐洲法院提出上訴，通過法律手段解決。如果打起官司來，一方面耗費時間，而過渡期結束已進入倒計時，所剩時間不多。另一方面法律途徑也難解決問題，歐洲法院是捍衞歐盟法律的機構，但英國已經不是歐盟成員國，歐洲法院的裁決對英國的約束力也會打上問號。英國政府如果執意違反脱歐協議，同樣也不會執行歐洲法院的裁決。

新法案的要害是削弱了歐盟對英國的信任，這將對未來雙方的其他談判帶來困難。

其一，年底前無法達成協議的概率大增。英國單方面違反脱歐協議已經很難讓歐盟接受，如果英國政府堅持新法案內容，甚至法案在議會通過成為法律，那無疑會引起歐盟更強烈的不滿。如果約翰遜政府放棄這一法案，自己又難以自圓其説。除非歐盟在某些問題上做出重大讓步，但在已經對英國政府失去信任的情況下再做出妥協，歐盟也將因此面臨巨大壓力。

其二，今年年底未必是談判的最後期限。過去四年多時間裏，所謂“最後期限”曾多次出現，這往往是雙方激烈博弈的時間節點，但最後又都通過某種方式得以延長，此次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在信任受挫的情況下，雖然達成新協議難度巨大，但雙方還是可能通過某種形式延長談判期限。

其三，英國脱歐的軌跡更難預測。2016年6月英國脱歐公投時，很多人根本預測不到四年時間裏英國脱歐懸念迭出的發展軌跡。即便現在，我們也難明確畫出未來英國脱歐的藍圖。英國新法案的提出是一個冒險舉動，後續將會考驗英歐雙方政治家的智慧。（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