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泄露、虛假宣傳、畫餅誘惑：暑期天價“一對一”輔導玩“精準營銷”

一小時200元起，名師每小時1000元!校外培訓機構“一對一”輔導培訓市場火爆。有學生家長一次性購買價值16萬元的課時，僅一個暑假就耗資5萬元!暑期成了學生的“填鴨期”，家長的“失血期”!

半月談記者在西南某中心城市走訪發現，不少培訓機構為爭奪生源，與個人信息泄露灰黑產業相勾結，瞄準一所或幾所學校學生“精準營銷”，天價“一對一”輔導在加重學生、家長負擔的同時，對唯分數等風氣推波助瀾。

個人信息被倒賣，家長花了16萬元

“您是一中李川江(化名)同學的爸爸吧?您孩子上學期的學習成績您瞭解嗎……”今年剛放暑假時的一個電話讓家長李毅後來花16萬元報了“一對一”輔導。“一接電話我以為是學校老師家訪，她清楚地説出了兒子名字、所在學校班級。”李毅説，於是他格外認真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後來才搞清楚對方是校外輔導培訓學校的諮詢老師，要給他推薦“一對一”輔導。

“一般情況下我接到推銷電話肯定掛掉，但這種方式確實有效，很能鎮得住家長。”李毅分析，對方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了和自己深度交流的機會，“她能説出我孩子的成績在年級的大致排位，哪些知識點可能有問題。當時真有一種終於找對人了的感覺，所以就帶着孩子去機構現場諮詢”。

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通過買賣學生、家長信息實現“精準營銷”，已經成為不少“一對一”培訓機構獲取生源的主要手段之一。

半月談記者登錄勤思教育培訓機構網站按照客服指導留下孩子基本信息和個人電話後不久，就開始接到不同培訓機構的推銷電話。一名推廣人員直言：“各個培訓機構的信息都是互通的，你只要在一家諮詢了，你的信息別的機構也就掌握了。”

“畢竟‘一對一’價格很貴，廣撒網效果不會好。”一名與培訓機構有合作的老師告訴半月談記者，近年來很多從事“一對一”培訓的機構主要圍繞一所或幾所學校招生，他們會把機構設在學校附近，主動圍繞學校領導、老師做工作，很多學生、家長信息由此而來。同時，機構內部人員也參與到販賣學生、家長信息當中，造成學生個人信息外泄。

“名校名師”“保證提分”， 營銷套路勝過教學培訓

半月談記者走訪了京翰、新東方等提供“一對一”培訓的機構後發現，“一對一”培訓的價格為200元/小時到1000元/小時不等，一門課一次培訓至少兩個課時，需要花費500元到2000元。一個暑期下來，一些學生的培訓花費甚至達到5萬多元。為了讓家長掏錢，不少培訓機構將 “名校名師”噱頭、“保證提分”陷阱和飢餓營銷手段發揮到極致，家長感慨各種套路遠勝教學培訓本身。

各家培訓機構幾乎都以“名校名師”為噱頭吸引學生家長，每小時收費1000元以上。當地一所名校的副校長給半月談記者算了筆賬：“全市大大小小的培訓機構不下上千家，每個都説有十幾個名校名師，那就是上萬名，全市只有7所學校被稱為名校，就是把所有教職員工都加起來也才兩三千，怎麼可能嘛!”

一些培訓機構還以提供“特殊升學服務”為名吸引生源。“諮詢老師説他們和全市最好的7所學校都有合作，特別是和我家孩子所在的一中關係好，如果我家孩子高中想讀市一中本部，中考又差一點，他們有渠道運作。”李毅説，這一點最終打動了他花16萬元一口氣買了800個小時培訓課時。

為了求證營銷套路的真實性，半月談記者前往大成教育實地探訪。接待的諮詢老師果然在諮詢臨結束前，有意無意提起中考上市一中本部差點分數可以運作，花費在20萬元左右。最後諮詢老師強調：“這個不一定都能成，但確實有機會!”

當地一名資深中學教師説，一些培訓機構抓住社會上有人想“走後門”的心理，先畫一個大餅出來滿足這種需求。這裏面的操作真真假假，既容易滋生腐敗，也可能涉嫌詐騙。真到時候要找關係走後門了，恐怕培訓機構又推脱“機會不好”“認識的領導恰好調整了”。

嚴查個人信息泄露， 迴歸教學培訓本源

針對“一對一”培訓市場中存在的亂象，受訪專家和教師建議，依法嚴查學生個人信息泄露，加大對教育培訓機構的監管和違法違規懲處力度，嚴厲打擊誇大宣傳、虛假營銷等行為，讓教育培訓行業迴歸注重教育的本源。

當地一位知名中學的副校長認為，學生信息泄露的源頭還在於學校，一些班主任、教師經不住培訓機構的各種利誘，將本班甚至本校學生信息泄露給培訓機構，這種行為不但有違師德、校規，而且是違法行為。教育行政部門應加大查處力度，加強對學生個人信息的管理。對於校外培訓機構間普遍存在的員工泄露學生個人信息行為，應加大依法查處力度。與此同時，家長等社會羣體應加強維權意識，當收到推銷電話發現個人信息被竊取時，應注意錄音取證並及時報警，形成抵制竊取個人信息的整體社會環境。

專家建議，開展針對校外培訓機構，特別是“一對一”輔導誇大宣傳、虛假營銷等行為的專項清查行動，對廣告宣傳、營銷手段設立負面清單制度。將“名校名師”“承諾提分”等慣用虛假營銷手段列入負面清單，一經查實，從重查處。

重慶市社科院研究員孫元明説，規範培訓機構的營銷手段，也十分重要。目前，培訓機構都採取的是提前購買學時的方式，“一對一”輔導中少的要預付2萬多元，多的預付十幾萬元購買課時。培訓機構一旦經營不善，容易造成鉅額課時費難以追討，涉及人數眾多，形成社會不穩定因素。應限定一次性購買課時的時長或金額，減小風險。

部分受訪家長和專家還呼籲限制教育培訓領域的過度營銷行為。半月談記者瞭解到，培訓機構大部分成本用於投放廣告、開發營銷模式上了，老師收入占課時費不足一半。“感覺不像是在搞教育，而是在想盡辦法推銷。”李毅説。（記者 陳國洲 刊於《半月談》2020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