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聞:紅軍名將倪志亮愛兵佚事
作者:刘心闻
紅軍名將倪志亮,畢業於黃埔軍校第四期,參加過廣州起義。他是紅四方面軍和鄂豫皖根據地、川陝根據地的創建人之一,紅四方面軍在四川征戰時期任職時間最長的參謀長。紅一、四方面會師後,他被中革軍委任命為紅軍大學校長,紅四方面軍南下途中,他兼任右縱隊司令,他還曾擔任總供給部長,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為紅四方面軍籌集糧草;除沒去西路軍征戰外,他參加了紅四方面軍幾乎每一場大戰。

他是徐向前最得力的助手之一。1929年6月徐向前被中共中央派到鄂東北根據地的柴山堡擔任31師師長時,第3大隊長倪志亮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多年後,他在回憶錄《歷史的回顧》一書中説:“隊幹部中,只有倪志亮是中央派來的。他是北京人,黃埔四期畢業生。”此後,倪志亮跟隨徐向前征戰,隨着紅軍的壯大,職務又升為師長、軍長、方面軍參謀長等。
他帶過的紅10師、11師中出了一批名將,李先念、王宏坤、孫玉清、王新亭、李天煥、陳再道、胡奇才、滕海清等一批名將,如再加上任方面軍參謀長的部下,則更是將星如雲。作為紅軍的高級將領,必須要帶兵,倪志亮知人善任,培養了一批能征善戰的將才。
倪志亮鑑寶識才王新亭
1930年10月,蔣馮閻中原大戰結束後,蔣介石開始騰出手來,調集10萬部隊對鄂豫皖根據地發動第一次大規模的“圍剿”。
在反“圍剿”作戰中,王樹聲、倪志亮分率1、3團,於11月底雪夜襲新洲,乾淨利落地全殲守軍郭汝棟第26混成旅,繳獲了大批槍枝彈藥和軍需物資,也為部隊解決了冬裝問題。
紅軍在新洲還繳獲了許多金銀首飾,但戰士們絕大多數出身農家,並不認識,把金鐲子當作銅器隨地丟棄。團長倪志亮得此知此事後,立即讓1營1連戰士王新亭前往辨認。王新亭曾在當鋪當過十年學徒,能鑑別古玩、書畫、金銀首飾,他鑑出了許多被弄壞了的真金首飾。這些鑑別出的首飾送到當鋪賣掉,換來的錢給部隊買了棉布做衣服,錢還沒用完,又給每個戰士發了些零花錢。
其時,一連指導員徐其德在戰鬥中犧牲,正缺新的指戰員,倪志亮便説:“王新亭既然能‘鑑寶’,自然有文化,讓他當連隊指導員吧!”
於是,王新亭從此走上了政工幹部行列。倪志亮慧眼識英才,此後,在他的領導下,王新亭不斷進步,長征時期成長為紅九軍政治部主任、紅軍大學政治部主任。1955年開國授銜,王新亭授銜上將。

倪志亮對滕海清明降暗升
1932年6月15日,時任紅四軍紅11師紅32團第5連連長的滕海清,牽着兩匹棗紅戰馬準備練騎術。這兩匹馬是前兩天5連參加潢(川)光(山)戰役時繳獲的敵騎兵戰馬。滕海清對騎兵十分羨慕,他挑了兩匹高大的毛色棗紅馬,不捨得上交,準備自己過一下“騎兵癮”,不料,剛出璞塔鎮東門,就遇見了紅11師師長倪志亮和師政委甘濟時。
兩匹戰馬立即引起了倪志亮和甘濟時的注意,倪志亮對着滕海清問道:“牽兩匹馬乾什麼?”
滕海清怕上級知道自己“打埋伏”,靈機一動,趕緊説:“哦,是給師長、政委牽的。”
倪志亮見了好馬,十分喜歡,信以為真,説:“這個小連長,腦瓜子蠻機靈的。”説罷,讓通信員將兩匹馬牽走了。
10天后,滕海清接到營部通知:“帶上揹包,到師部報到。”到師部後,師長倪志亮開口道:“調你來,是想讓你到師部通信隊當排長。你是否滿意呀?”
滕海清不明究裏,急忙回答:“幹什麼都可以!沒有不滿意的。”他心裏原以為是把自己當“改組派”抓走了,只要不是被關起來,至於當連長、排長,倒沒什麼好計較的。
等到了通信隊後,他才終於明白過來,連長改任排長不是“降”了,而是“升”了。通信隊雖然只都有兩個排,兵力卻不少,夠得上一個加強連。滕海清任排長的一排,成員都是部隊的打敗仗後被解職的連營幹部,通常過一段時間後,又根據需要,陸續分到部隊擔任營長、連長的工作。這些特殊的成員,手中武器都是衝鋒槍。戰鬥中,如果不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師首長是不輕易動用的。
原來滕海清將馬送給師長和政委一事,給師首長留下來了印象,他們都覺得滕海清指揮5連打敵騎兵腦子靈活,團裏反映也不錯,是個可造之才,便將他調到通信排當排長。表面上看是將滕海清降了一級,但天天與師首長形影不離,上一任排長直接去當了營長。因此實際上是升了。
滕海清回憶在通訊隊的經歷,認為是有收穫,且得到了鍛鍊,印象中倪志亮師長,雖很嚴格,但“總體上,他對幹部還是愛護的。”
西征前夕救部將
1932年10月,紅四方面軍向西轉移途中,在越過平漢鐵路後遇到國民黨重兵圍堵,部隊浴血奮戰三天三夜,傷亡嚴重。迫不得已,10月16日,張國燾決定:“為了保證部隊輕裝行軍作戰,營以下職務的傷員就地遣散,自找歸宿;營以上的仍然用擔架抬着隨軍行動。”這一決定意味着,一些傷病員可能就要落入國民黨軍或民團手中,凶多吉少了。儘管前途漫漫,環境險惡,條件極為艱苦,倪志亮卻儘可能地搶救負傷的將才,陳再道、滕海清、胡奇才等都是負傷後被他設法帶入西征的隊伍中,邊走邊療傷的。
住在後方醫院的11師32團3營營長陳再道,因8月8日在猛攻麻城陡城山時受了重傷,子彈從右臂上部打進去,又從背頸下穿出,差點打中咽喉,擊中頸動脈。大難不死,他被醫生告知“好好養傷,過一兩個月,你就可以出院。”有一天,他在醫院換藥時,一陣馬蹄聲停在門前,原來是師長倪志亮來找他。倪志亮一見面就打趣道:“陳再道,大家在前面打仗,你小子倒不錯,住在這兒不走了。”“他傷還沒好,需要繼續住院治療。”醫生如實地解釋。倪志亮急促地説:“你別聽他的。你能不能騎馬?”“能騎馬的話,就趕快跟我走!” 他不顧醫生的阻攔,硬是把陳再道接出了醫院。回到部隊後,陳再道才知道師長的這番苦心,要是等到傷好再出院的話,恐怕就再也找不到部隊了。人民軍隊恐怕日後也就少了一位上將了。陳再道每每念及此事,打心眼裏感謝倪師長,因此,他由衷地評價倪志亮:“他心胸開闊,性格直爽,以管理部隊嚴格而讓戰士們生畏,但他很愛護下級和戰士。”
在反“圍剿”作戰負了重傷的滕海清也在遣散之列,他左眼處於失明狀態,右臂還是懸吊着,手與小臂的傷口在腐爛。他拄着枴杖,終於追上了後衞部隊,見到野戰醫院院長後,院長為上級的規定感到十分為難。此前,倪志亮曾在1932年6月將32團連長滕海清調到師通訊營當排長,管理一些打了敗仗待分配的營連幹部。得知這一情況後,倪志亮對院長説:“通信隊的一排長是管營連幹部的,職務相當於副團級,要按營以上傷員待遇對待。”滕海清因此得以留在野戰醫院養傷。在翻越秦嶺行軍途中,師長倪志亮見一身是傷的滕海清光着雙腳走在雪天中,穿着帶血的破軍衣,立即下令後勤部連夜趕做一件棉衣,找一雙鞋,給滕海海。當晚,滕海清穿上了棉衣和布鞋。他感動地流下了眼淚,感覺倪志亮不僅是師長,還是一位親愛的長兄。傷愈後,滕海清被派到保衞隊當指導員,幾天後又被倪志亮派到清江渡東南組織游擊隊。多年後,滕海清後來成長為21軍首任軍長。回憶紅軍時期的歲月,他動情地説:“他(倪志亮)是我尊敬的首長、要求嚴厲的上級,又是我可以推心置腹的兄長、為將做人的良師。”
西征途中帶作風
11月底,倪志亮率紅11師與國民黨陝軍在西安附近的子午鎮交鋒,在兄弟部隊配合下,將陝軍一部擊潰後,即準備撤出戰場。倪志亮帶着警衞員隨31團走在最後打後衞,團領導幾次催促他,他就是不肯先撤。一股敵人追上來,眼看着就有被抓住的危險,倪志亮不慌不忙地對身邊的警衞員説:“趕快撒一把光洋!”説罷縱身騎上一匹毛騾。而追兵則蜂擁而上,搶奪地上的光洋,倪志亮乘機急催胯下的騾子,擺脱了追來的敵人。這一光洋退敵的舉動,在12師中留下了精彩的一頁,令指戰員們為之欽佩不已。
寒冷的冬天,將士們身着單衣,在飢寒交迫中日夜兼程地打惡戰、行軍,許多人的草鞋已跑爛跑丟了,光着腳或用破布裹着腳走路,個個都都飢疲不堪,有的人在隊伍中走着走着竟然睡着了,十分危險。四方面軍行進在漫川關時,時任11師32團3營營長的胡奇才走在隊伍後面殿後,夜裏隊伍停下後也跟戰士們一樣睡着了。突然他被人踢了一腳,睡眼矇矓中,揉眼一看,原來是師長倪志亮牽着馬站在面前,師長什麼話也沒説,上前就給了他兩個耳光,打完後騎上馬朝隊伍奔去。胡奇才被打醒後,睡意頓消,急忙督促全營跟上前頭的隊伍。
倪志亮的脾氣火爆是全軍聞名的,胡奇才對師長並不記恨,他認為倪志亮“嚴於律己,也嚴格要求下屬,他很愛兵,但對部隊的管理制度一點也不馬虎。尤其對我們當幹部的要求最嚴,他一再要求我們與戰士風雨同舟,吃苦在前,衝鋒在前。我從倪師長几上學得不少好作風。”部隊轉戰至陝西省東南的商縣時,3營在這裏擊敗一個民團的襲擾,繳獲了幾十件棉衣,大家如獲至寶,各班各分得一兩件輪流着穿。同志們考慮到營長陳再道、營政委胡奇才要到師部報到,特地給兩人各分了一件棉衣抵禦風寒。當胡奇才奉令帶兩個連到師部報到時,倪志亮對他不理不睬,仍然虎着臉烤火,胡奇才不安地站了足有10分鐘後,倪志亮才瞪着他譏諷道:“喲!你這個營政委穿的挺好哇!”原來是對他穿着繳獲的棉大衣大為不悦:“戰士們都穿上了嗎?”胡奇才趕緊申明:“這是為了快速趕到團部,同志們要我穿的。”“你這個營政委是怎麼當的?”倪志亮不滿地説:“同志們都還沒有冬裝呢!”胡奇才趕緊認錯,迅速把大衣脱下來,並悄悄讓人通知營長陳再道,千萬別穿大衣來見師長,免得再挨一次尅。
對師長的這一番批評,胡奇才口服心服,他在回憶中認為:“這些優良作風在戰爭年代也是部隊的戰鬥力,其可貴之處是可以想見的。”
抵制“肅反”擴大化
紅四方面軍被迫離開鄂豫皖,作為鄂豫皖紅軍和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倪志亮為之痛心疾首,十多年後,他在延安與老領導徐向前一起合寫了長文《鄂豫皖紅軍歷史》,對失敗的教訓作了全面客觀深刻的剖析。特別就鄂豫皖中央分局開展不適當的“肅反擴大化”對革命造成的巨大損失作了深刻的剖析。
張國燾、陳昌浩、沈澤民等到鄂豫皖蘇區不久,即按照“左”傾主義把持下的黨中央的要求,大抓“AB團”、改組派、託派、右派、社會民主黨,在鄂豫皖製造了許多的冤假錯案,濫殺無辜。尤其是1931年9月開始的白雀園“大肅反”,成為鄂豫皖根據地歷史上最令人痛心的一頁。在近3個月的“肅反”,肅掉了2500名以上的紅軍指戰員,十之、六、七的團以上幹部被逮捕、殺害。看到身邊的優秀幹部一個個被抓捕,又一個個地被冤殺,他深感痛心。在這次肅反中,紅四軍主力4個師12團職的領導幹部中僅有倪志亮、王樹聲倖免,其餘的統統被殺掉了。肅反弄得人人自危,熟人見了面都不敢説話,生怕被説成是“秘密組織”、“反革命活動”。就連王樹聲、倪志亮這些老同志見到徐向前,都不敢説什麼。
對“肅反”擴大化的做法,倪志亮一直持消極態度。倪志亮本着對革命的忠誠,在11師當師長時,同李先念政委一起堅決抵制了肅反擴大化錯誤,保護了大批幹部、戰士,是紅四方面軍中肅反人數很少的一個師。
1933年7月,曾中生被免去紅四方面軍參謀長之職,由倪志亮接任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參謀長兼紅四方面軍參謀長、彭楊軍政幹部學校校長。後來,張國燾、陳昌浩在川陝革命根據地再次大肅反時,保衞局在各部隊抓了一批基層幹部。作為方面軍參謀長的倪志亮,在反敵“六路圍攻”作戰期間,以前方急需用人為由,把這批幹部全部釋放,交給第4軍軍長王宏坤指揮,保護了一大批好同志。
倪志亮驍勇善戰,為紅四方面軍的一員猛將。猛將給人的印象未免生硬粗暴,其實對一支農民為主要兵源的紅軍來説,也是情有可原,正所謂“慈不養兵”,如《亮劍》中的團長李雲龍和政委趙剛,單靠知識分子趙剛温文爾雅的説教,顯然不如大老粗李雲龍的一番狂罵管用。這也是戰爭年代帶兵固有的特點所致。事實上,倪志亮帶兵打仗,還是粗中有細,體現出對部屬的關愛和培養,否則其部下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惦記着他的好,其部下也不會名將輩出,打那麼多的勝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