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旺：印度選擇了一條高風險戰略路徑

10月27日，第三次印美外交部長+國防部長的“2+2”對話在新德里舉行。該機制被視為特朗普政府時期印美關係發展的標誌性事件，而此次對話更是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印度外交戰略調整的一場“豪賭”。

印美“2+2”對話機制於2018年啓動。本次是2019年5月莫迪獲得連任後，兩國舉行的第二次對話。在這次對話中，備受外界關注的是兩國簽署《地理空間合作基本交流和合作協議》（BECA）。一旦簽署，意味着印度完成了正式加入美國防務“盟友”的歷程。近些年來，印度陸續簽署了美國防務“盟友”的基礎軍事協議，包括2002年印美簽署的《軍事信息總體安全協定》， 2016年簽署的《後勤交換協議備忘錄》，和2018年簽署的《通信、兼容性和安全協議》。BECA的簽署，將為印度獲得美國衞星數據支持，幫助其提高導彈及軍事武器的精確度。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印度已經將自己的防務和安全牢牢地捆綁在美國的“戰車”上了。

根據印度媒體26日晚間的報道，印度政府發表的聲明顯示印美雙方這次將簽署BECA，而且還會擴大印美兩軍之間的合作。新冠疫情以來，印度的戰略思路出現重大調整，突出表現是要同美國及其盟友打造海上戰略“準同盟”，大幅同中國“脱鈎”，並且或明或暗地給美國“示範”，配合美國在戰略上擠壓和遏制中國。新冠疫情和中印邊境對峙，恰好又給了莫迪政府藉機推動戰略調整的由頭，也為印美“戰略合流”提供了一套正當性説辭。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對話所選擇的時間點。特朗普政府能否實現連任，答案將在一週後揭曉。可是，莫迪政府卻絲毫不願意“耽誤”數天時間，等待美國大選塵埃落定之後再舉行年度“2+2”對話。這是否説明印度方面早就已經認定了特朗普將可能連任呢？至少從印度媒體和官員的表態中，絲毫看不出他們有這樣的判斷。2016年的美國大選，印度當時就押錯了“寶”，認為希拉里可能當選。以至於當特朗普勝選後，作為前駐美大使的外秘蘇傑生不得不立刻去華盛頓轉了一圈，利用自己的人脈來打探特朗普政府的外交風向。

印度選擇此時迫不及待地同特朗普政府舉行“2+2”對話，顯然是防止印美關係“大局”可能因為美國大選出爐而生變，進而“鎖定”印美關係的大方向。另一方面則説明，莫迪政府認為現在與特朗普政府達成協議，要比同塵埃落定後的下屆美國政府談判更容易，從現今前途不明的特朗普政府那裏可獲得更高的談判“價碼”。

冷戰之後的印美關係確實是不斷提升的，但是下一屆美國政府到底會奉行什麼樣的對印政策，莫迪政府似乎並沒有信心。要知道，莫迪在國內奉行的一系列非自由主義政策，包括言論管控、宗教不寬容的系列舉措，甚至連一向大力支持印美戰略合作的美籍印裔人士阿什利·泰利斯（Ashley Tellis）近期都站出來公開批評。在不甚關心人權議題的特朗普政府期間，印度推動美國將戰略競爭的矛頭指向中國，從而避免了自己成為國際社會的眾矢之的。

“鎖定”印美戰略關係，併成為美國的“準盟友”，避免莫迪政府在國內議題上受到整個國際社會的批評。另一方面，實現了印度要借美國之手“抵制”中國在南亞的影響力拓展。為此，印度甚至寧願部分放棄其作為“南亞霸主”地位的訴求。今年9月，美國與馬爾代夫簽署《防務和安全關係框架》後，印度一反常態表示歡迎。10月初，美國副國務卿史蒂芬·比根訪問印度時，印度甚至推動比根同不丹和孟加拉國的接觸和訪問。同樣，蓬佩奧在“2+2”對話後，將繼續訪問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印度尼西亞，聲稱要同這些國家討論“關於自由國家如何共同抵抗中國共產黨構成的威脅”的問題，印度同樣予以默許支持。中國彷彿真的成了印度在南亞和印度洋的“心腹之患”，而美國卻成為印度可以借重的力量。

新德里的這一戰略豪賭不會沒有代價。隨着印度深度融入美國的盟友體系，作為印度最信任的戰略伙伴俄羅斯同樣面臨着兩難的選擇，畢竟美國的“印太戰略”同時是指向俄羅斯的。而且，美國與伊朗關係的緊張，同樣導致了伊朗與印度戰略伙伴的弱化。印度在戰略上站隊美國的同時，必然要承受削弱印俄、印伊關係的代價。

當下的新德里，信奉上了“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哲學，選擇了一條“高風險”的戰略路徑，表現出了高度的機會主義和實用主義的傾向。這種看似大膽和聰明的戰略，是否能真的如期所願？也許歷史會再次證明一個道理，聰明總被聰明誤。（作者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