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建中：如何應對後疫情時代的能源大變局
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濟和能源市場造成了巨大的衝擊。面對後疫情時代劇烈變化的國際形勢和能源供需關係，引入情景規劃 方法對未來進行情景分析和預判成為國際能源諮詢研究機構的首選。在“十四五”規劃編制攻堅之際，面對外部環境的風雲變幻，中國能源企業亟需深化情景規劃工具的應用，培養專業化的情景規劃研究團隊，提升應對危機和抗風險的能力。
情景規劃是一種分析未來環境的多種可能情景的戰略規劃工具，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下，幫助企業兼顧“戰略思維”和“未來”而制定應對預案，使管理者意識到環境的不確定性因素，延伸管理者的心智模式，促進和加速組織的學習過程等。儘管情景規劃具有很多優點，但是成功應用並非易事。
後疫情時代**能源大變局需要情景規劃
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簡稱“新冠疫情”）對全球經濟造成嚴重衝擊，並將加快政治經濟格局調整。長時間的經濟活動停擺，使全球經濟持大幅度下滑。儘管許多國家陸續出台了空前的經濟刺激政策，但仍難以阻止經濟陷入深度衰退，後續復甦前景悲觀，存在着重演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可能。從一定意義上講，新冠疫情的蔓延及防控前景，決定着全球經濟的走勢和格局的調整，也使未來能源行業充滿不確定和不穩定性。
新冠疫情防控採取的主要措施是隔離、限制出行、居家辦公、網絡會議等，直接導致航空、旅遊、交通以及工業生產等對石油的剛性需求大幅度下降，市場嚴重供過於求，油價斷崖式暴跌。這種因剛性需求不足而引發的石油市場危機，更具有破壞性。而且新冠疫情未來很可能出現反覆，必然引發市場頻繁暫停和重啓， 國際油價將進入一個較長的波動週期。
新冠疫情加劇了國際石油市場博弈 。特別是 OPEC 產油國與俄羅斯等非 OPEC產油國的減產談判及引發的價格戰，就是一場產油國之間代價昂貴的博弈，也是一場對地緣政治、國家財力、油氣產業的嚴峻考驗。在激烈的競爭博弈中，往往個體的最佳選擇並非集體的最佳選擇，個體的理性選擇卻會導致集體的非理性結果。未來國際石油市場上的各種主體必將繼續博弈較量，仍然存在許多變數。
影響國際油氣市場的非經濟、非常規因素越來越多。後疫情時代可能導致逆全球化、單邊主義、本土主義、保護主義等現象抬頭 ，國際政治、經濟、科技、文化、安全等格局都在發生深刻調整，並直接或間接影響到能源市場。尤其是中國和美國兩大經濟體由過去以合作為主轉向以競爭為主的趨勢，可能引發石油地緣政治風險，部分地區極端民族主義、恐怖主義蔓延，國際能源合作風險加大。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後疫情時代的能源行業復甦，很可能是一個緩慢而充滿不確定性的過程，同時會伴隨一系列重大的結構性調整。比如，全球能源市場支持低碳和可再生能源的政策措施可能會加速能源轉型；強化能源金融風險預警防控機制；完善能源價格形成和調節機制；搭建全球能源安全保障合作機制等。基於此，一些國際能源組織、諮詢機構及公司紛紛採用情景規劃方法預判未來 。
“十四五”能源規劃**參考情景構想
“十四五”時期，中國能源行業將面臨後疫情時代更加複雜的國內外形勢，需要做好應對政治、經濟、市場等多重不確定性挑戰的準備。為此，從全球疫情防控、經濟復甦、全球化及能源轉型等多維度出發，提出 3 種未來全球經濟及能源行業發展的參考情景構想。
01 恢復舊常態情景
（1）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截至2020 年9月中旬，全球新冠肺炎病毒候選疫苗 182個，臨牀試驗 36 個，臨牀前研究 146 個，有 9 個疫苗進入臨牀 III 期，有望在 2020 年年底或 2021年年初大規模上市。疫苗的推廣應用可望使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全球陸續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和社會秩序。
（2）在各國政府有效貨幣與財政政策的支持下，復工復產順利，市場日益活躍，全球經濟逐步走出蕭條，進入復甦和增長通道。許多國家重建原有的產業鏈、供應鏈。
（3）各國致力於恢復到疫情前的全球化分工與合作舊常態，國際政治經濟格局基本不變，中美關係有所好轉，“一帶一路”深入推進等。
（4）能源需求恢復性增長，油價逐步回升，可再生能源發展與能源轉型步伐持續加快，但是化石能源的主體能源地位不變，非常規、深水油氣資源開發繼續受到青睞。
回顧世界石油工業發展的歷程，的確存在着明顯的投資、市場、價格週期性波動。比如，這一輪低油價的導火索雖然是新冠疫情，但實質上則是源於前幾年油氣領域的大規模投資、技術創新等帶來的油氣產量大幅度增加，並超出油氣市場需求，使國際市場處於供應過剩的局面，油價下跌就是對市場的一次洗牌。由於這次新冠疫情對油氣上下游產業鏈、全球供應鏈產生了連鎖反應，並將風險傳導到相關領域，帶來一系列深層次變化，未來很難真正做到恢復舊常態。
02 構建新常態情景
（1）新冠疫情雖然得到控制，但不斷出現反覆。各國疫情防控進入持久戰、常態化，城鄉居民生活、工業生產及社會活動依然受到疫情防控的制約，居家辦公、雲端會議以及良好的衞生、健康習慣等將成為常態。
（2）伴隨着疫情防控措施的常態化，新的消費產品和消費方式不斷湧現，並衍生出一系列新業態、新經濟，像“無接觸”“宅生活”“雲消費”等數字化商業模式應運而生，有望形成拉動經濟恢復的新動能。
（3） 新冠疫情推動國家間結構性洗牌，大國戰略博弈加劇，全球經貿格局與秩序重塑，產業鏈和供應鏈重構，並呈現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新變化。特別是區域化合作的地位和作用更加凸顯。
（4）能源轉型進入快車道，可再生能源迅猛發展，但在能源結構中所佔的比例仍有待提高，油氣行業將致力於增強技術創新、鞏固夥伴關係、提升供應鏈彈性，建立新型高效產業鏈，油氣供需將逐步達到新的平衡狀態。油氣生產商通過合作控制產量，促使油價逐步上漲。可再生能源依賴穩定的定價模型，受化石燃料價格波動因素的影響較小，具有較強的價格競爭力。可再生能源可望成為拉動經濟復甦的引擎。
鑑於新冠疫情的衝擊和影響巨大，全球經濟可能需要 2 ～ 3 年休養期，中美貿易摩擦仍是長期不確定因素，未來培育和構建新常態的道路依然坎坷。
03 全面倒轉情景
（1）全球新冠疫情遲遲得不到控制。世界陷入擔憂、恐慌之中，全球經濟持續衰退和疲軟，各國將發展目標從全球化倒轉為本土化、區域化，集中有限資源修復本國經濟，並很可能採取增加貿易壁壘與供應鏈迴歸本土等防禦型措施。特別是能源、農業和醫藥等部門，隨着國際貿易的全球性減少、雙邊性增加，保護主義將日益嚴重。
（2）全球脱鈎趨勢將會延伸到能源轉型中。資源富有的國家有能力繼續推動能源轉型，而資源貧乏的國家則不得不放緩轉型步伐。石油需求在疫情結束後有所反彈，但將長期處於較低的增長水平。應當説，出現這種全面倒轉情景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在特定時間和空間範圍內，出現極端困難情景的可能，屆時將對能源安全保障能力形成嚴峻挑戰。
綜合上述３種情景，加快推進可再生能源發展和能源轉型屬於共性特徵，能源行業和企業在研究編制“十四五”及更長一個時期發展規劃時，需要觀大勢、謀全局、看長遠，準確把握後疫情時代國內外形勢正在發生的深刻變革，因勢而謀、隨勢而動，確保能源行業的清潔低碳、安全高效及可持續發展。
提升情景規劃**應用能力的建議
近年來，中國能源企業也開始使用情景規劃戰略工具，但未廣泛應用於戰略管理與規劃編制中，對於公司戰略規劃的支撐作用有待提高。導致該現象產生的主要原因是整體上對情景規劃工具的認識和使用尚有待進一步深化和完善。目前正值於“十四五”規劃編制攻堅之際，中國能源企業面對外部環境的風雲變幻，需要藉助情景規劃，提高規劃的科學性，提升中國能源行業的危機應對能力。
01 深化情景規劃工具的應用，提升戰略規劃水平
採用情景規劃的前提是博弈，需要判斷環境變化和對手的反應，從而即時採取最優的行動。中國能源企業對情景規劃法的運用過於簡單，對不確定性的討論不夠深入，例如，在油氣市場分析中使用情景規劃預測未來油價走勢時，通常只是進行趨勢外推預測，簡單地將未來場景劃分為基準情景、樂觀情景和悲觀情景，或者高情景和低情景等，缺乏對於不同角度關鍵影響因素的綜合分析以及“黑天鵝”和“灰犀牛”等情景的構造。
需要進一步調整完善情景分析方法與流程、建立相關數據庫與模型，將定性與定量相結合，並應用於戰略管理與規劃編制過程中，在實踐中不斷迭代完善情景規劃的流程與方法。
02 建設專業情景規劃研究團隊
情景規劃是多學科、多領域、多尺度有效融合的產物，需要建立專業研究團隊，讓不同領域和不同學科背景的專家共同參與分析和討論，才能持續推進情景規劃戰略工具的研究和有效應用。中國能源企業目前尚未組建情景規劃團隊，不利於情景規劃工具的深化使用。
建議中國能源企業建立穩定的情景規劃研究團隊，逐步培養“戰略科學家”，提升公司戰略決策水平。 在情景規劃過程中，研究團隊需要逐步與學術界、業界專家、政府以及非政府組織等機構建立長期穩定和密切的合作關係，充分學習和吸收專家分析意見和機構研究成果，獲取不同的情景規劃觀點，以提高預測情景的準確性和應對方案的有效性。
03 培養未來情景思維
情景規劃特點在於系統思考、激發想象並符合邏輯。未來情景思維是指個體在心理上把自我投射到未來以預先經歷未來事件的能力，在思考問題時突破固有的思維界限，有助於規劃出鮮活的情景。目前，中國能源企業內部缺乏未來情景思維的企業文化氛圍。
因此，在公司內部應充分建立未來情景思維，這不僅僅是屬於高層管理人員的戰略工具，而是需要企業各層級人員都參與其中，確保一旦出現設定場景，就可以馬上執行應對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