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撓，雖遠必追——流失英國68件文物追索回國側記

2020年10月19日上午10點，在英國疫情形勢嚴峻的背景下，駐英國使館舉辦了一場特殊的線上移交儀式，代表中國國家文物局接收了倫敦大都會警察局返還的68件/組走私文物。當日下午，在使館工作人員的護送下，文物抵達希思羅機場。當晚20:25，文物搭乘CA938航班飛往北京。

11月18日，國家文物局召開新聞發佈會，通報了這批文物迴歸的消息。當天，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新聞直播間》、《東方時空》等欄目以及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國新聞社、中國日報等媒體均在顯著版面對文物迴歸進行了報道。“68件流失英國文物追索回國”成為新浪微博熱搜話題，閲讀量超過5800萬，引發民眾高度關注和熱烈討論。

從流失海外到重回祖國，這批文物“回家之路”走過了怎樣的艱辛歷程？故事要從25年前駐英使館接到的一個電話講起。

1995年2月17日上午，時任駐英使館文化處二秘於芃接到蘇格蘭場（倫敦大都會警察局前身）來電，對方表示近期在跟蹤一起埃及文物走私案時，發現大量疑似中國文物，希望儘快與使館會面，協助對文物進行鑑別。文化處迅速將情況報告使館，時任駐英大使馬毓真高度重視，指示文化處儘快與警方會面瞭解情況。文化處隨即聯絡東吉公司文物專家準備參加會談。當日下午,兩名英國警方探員來到文化處，展示了部分文物照片。經專家初步鑑定，確定為中國文物無疑。英國警方表示，他們已鎖定嫌疑人並準備突襲，請中方保密，後續會向中方通報消息。

3月10日，英國警方發動了代號為“水燭行動”的突襲，在兩個港口共截獲約6000件中國文物。英籍香港文物商人M、英國文物商人B和一名英國警方人員被拘捕。3月31日，英國警方再次派員到使館，通報了“水燭行動”情況。據查，3名嫌疑人同屬一個國際文物犯罪集團，長期從中國內地走私文物，經香港運至英國、美國、瑞士等地牟取暴利。英國警方計劃以走私罪和銷贓罪指控嫌疑人，希望中方派遣專家來英鑑定，為訴訟提供證據。4月，國家文物局派遣兩位專家訪英，會同英國國家博物館專家對查扣文物進行初步鑑定，確認大部分為中國文物，其中半數是法律不允許出口的出土文物。

12月5日，中國國家文物局正式向英國內政部發出追索函。英國警方表示，一旦嫌疑人被定罪，這批文物就將被判還給中國，追索之路看上去充滿曙光、一片坦途。然而，1996年4月19日，駐英使館卻突然獲悉，英國皇家檢察院正式決定不對嫌疑人進行刑事起訴。因為根據英國法律，走私罪必須有偷漏關税行為才能構成，但嫌疑人把文物運進英國時都已合法完税；而銷贓罪必須有盜竊行為發生才能構成，但盜竊行為發生在中國，不在英國司法管轄範圍之內。正是這樣的法律漏洞滋生了國際文物走私集團，並且讓英國成為文物銷贓的最大市場，但英國皇家檢察院只能依法行事，無法將嫌疑人定罪。

國家文物局決定由經驗豐富的英國富而德律師代表中方出庭，申明中方財產所有權。最後法庭判決，因案情複雜，將案件移交倫敦郡民事法庭審理。郡法院決定無限期凍結這批文物，為中方籌備訴訟爭取了時間。

1998年2月10日，經過艱苦談判，歸還協議書終於簽署。4月17日，文物運抵達天津港，這是我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追索文物迴歸。此後，這批文物一直存放在中國國家博物館。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25年後的2020年1月13日，駐英使館文化處收到一封電郵，發件人是倫敦大都會警察局探員海斯。郵件稱，該局在清點倉庫時發現50餘件中國文物，是1995年警方查獲中國走私文物的一部分，但在當年談判中未能解決所有權爭議。經諮詢法律專家意見，這批文物可以返還給中國政府。英國警方希望儘快與使館人員會面，商談返還事宜。

看到郵件，駐英使館文化公參於芃立刻意識到，當年這個中英聯合打擊文物走私的故事，在新世紀又開啓了新篇章。文化處迅速將情況向使館彙報，劉曉明大使高度重視，指示文化處和辦公室迅速與警方對接，儘快安排會見了解情況。

經瞭解，這批文物為1995年“水燭行動”中查獲，但買家拒絕參加談判，文物歸屬權存在爭議，一直被英國警方扣押在倉庫。因超過追訴期，英國警方有權將其歸還給中國政府。鑑於此案已結，需中國政府發出追索函，以便該局啓動報批程序。

駐英使館立即將情況報告國家文物局。國家文物局隨後召集專家對文物進行初步鑑定，並擬定了追索函。3月4日，使館將鑑定結果和追索函轉發英國警方。英國警方據此重啓本案，並邀請使館人員實地查驗文物，確保雙方對文物件數達成一致意見。雙方商定於4月20日查驗，但由於新冠肺炎疫情持續惡化，3月23日英國政府宣佈全國進入“封鎖”狀態，查驗工作暫時被推遲。隨着英國疫情放緩，7月13日，雙方決定重啓查驗及後續工作。

10月16日，根據劉曉明大使指示，中英雙方在文化處舉行了文物實體移交，完成了對文物的最後查驗清點工作，文化處一秘於果代表國家文物局、海斯探員代表倫敦大都會警察局簽署了文物接收確認書。

移交完成後，索菲探員深有感觸地表示：“當年案子從這裏啓步，今天又在同一處地點結案，再合適不過了。”

10月19日，劉曉明大使在使館舉行線上中國文物返還移交儀式。劉大使在致辭中感謝英國政府和倫敦大都會警察局的鼎力支持，表示此次中國文物返還為中英文物保護合作提供新動力，為中英聯合打擊文物走私樹立新典範，也為中英友好交往注入正能量。倫敦大都會警察局藝術品與文物犯罪科探員海斯介紹了該批文物返還背景情況，英國數文媒體部創意產業國際戰略政策顧問、對華合作團隊負責人裏德利以及倫敦大都會警察局副總督察馬丁先後致辭。儀式結束後，這批流失英國25年的文物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

文物是歷史的見證者和講述者。文物“回家”的歷程，見證了中華民族從積貧積弱走向偉大復興的歷史腳步，講述了流失文物從顛沛散失到盛世重光的命運變遷。過去25年，兩批流失文物從英國先後“回家”，也見證了中英兩國通力合作、聯手向文物犯罪亮劍的豐碩成果，講述了中英增進了解、合作共贏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