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女生在橫店開菜鳥驛站,每天幫大明星和小龍套收快遞
雪後的橫店,剛拍完場戰爭片的劇組準備收工;清明上河圖景區裏,姑娘們身穿漢服在城門樓前直播;景區外,一條馬路之隔的翡翠苑小區,菜鳥驛站站長寇夢迪正忙着給收工的橫漂們拿快遞。

橫店,恐怕是國內唯一一個有大量“漂泊人”的四線城市。在寇夢迪所在的翡翠苑,一半以上都是橫漂,因為這裏房租便宜,平均在550到800元之間。無數人從這裏出發逐夢演藝圈。他們常年在此,有人幻想總有天會被導演看上;有人只是好奇來做一場夢;也有人要在這裏紮根養老。
在這裏一年,看慣了橫漂的留留走走,每次當陌生號碼來拜託驛站保管快遞,寇夢迪就知道,新橫漂又來了。
有人沒時間購物,靠快遞來保障日常生活;有人去外地拍戲,快遞一放十天半月;有人的名字長時間不出現,説明已經漂走了;還有人通過快遞,在這裏找到拍戲外的另外生計。在這裏,免費保管快遞的菜鳥驛站,成為橫漂日常的窗口;在人生如戲的小鎮,快遞也成為生活的註腳。
經歷了魔幻的2020年,橫店正在復甦。在年初的冷清之後,5月開始,更多的劇組入駐,“開機潮”再現。隨着人氣迴歸,菜鳥驛站的快遞越來越多,橫店也再度熱鬧起來。

深夜驛站:“路人甲”和大明星的司機
在橫店,不管是大明星,還是小龍套,生活裏一樣離不開快遞。寇夢迪和丈夫劉備能做的,就是為橫漂做好快遞代收服務。
晚上10點,做橫漂“領隊”的樊亞妮滿臉睏意推門走進驛站,這是她近半個月收工最早的一天。
在橫店,參加公會是橫漂進入圈子的必須通道。每天,成百上千個橫漂在公會演員羣裏,為幾十個羣演名額爭得頭破血流。樊亞妮的工作,就是組織帶領勝利者,奔赴夢想的片場開工。
“今天收工這麼早?” “對啊,凌晨3點還得開工,就先走啦。”樊亞妮抱走了5個快遞。
店裏原本9點半關門,為了方便這羣“路人甲”,寇夢迪為他們延到了深夜。她記得很多人的名字,也能記住他們的手機號後四位。看到熟臉,不需要對方開口,她轉身就幫人把快遞找出。

橫漂作息不定,有人半個月沒現身,快遞卻是每天回來。剛結束的雙12,代管的快遞堆了小半個貨架。寇夢迪也不會催,她知道,這是進組了,好事。
“有些過來時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寇夢迪就給他們拿個小推車,推着回去。
在翡翠苑2公里外,南江壹號小區則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這裏是當地最高檔的小區。
朱菊成和丈夫在南江壹號門口開了間菜鳥驛站。年初橫店沒復工,到4月時,這裏每天不到100個快遞。“演員沒回來開工,快遞就很少。5月,演員們陸續回來,驛站快遞也增長了近3倍。”

快遞多起來,熱鬧也回來了。南江壹號菜鳥驛站又成為明星司機們的聚集地。明星們的快遞幾乎都是司機和助理過來取,有事沒事,司機們就待在這裏嘮嗑,一邊等自己的明星僱主。
這裏不時有狗仔來轉悠。常年保管明星的快遞,朱菊成和丈夫很淡定:“每個快遞我們都會做好隱私保護,明星的就更加要了。”
每天快遞一到,朱菊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記號筆將明星快遞信息處理乾淨,按序上架。“有些人近期不在橫店,我們就把快遞統一收好,等回來一起給他們。”
一個人的橫漂,離不開的驛站
剛從東陽拍戲回到橫店,王秀梅第一件事就是到驛站取放了一週的快遞。寇夢迪熟練地給她準備了麻袋裝好帶走。
“這個人也太會買了。”這是王秀梅給寇夢迪的第一印象。從驛站開業,王秀梅雷打不動地每天取快遞,每次至少5-6個。最多的時候,一天取了40多個快遞,用拖車拉了兩趟。
“那天晚上,我拆快遞拆到了12點。”王秀梅笑着説。
後來寇夢迪才知道,這個看起來30出頭的女人,實際年齡並不止。和丈夫離婚後,她一個人到了橫店做橫漂,一漂就是9年。哪裏有戲就去哪裏。
受疫情影響,今年劇組數量鋭減,本來女性戲份少的橫店,讓王秀梅們的橫漂之路更艱辛。沒有戲拍,王秀梅就幫人拍影視和廣告,偶爾還會做直播,有時甚至還到倉庫兼職快遞揀貨員:“我還去倉庫分揀過快遞,一天工資比當一天羣演還高。”
一回到家,王秀梅從剛取的一麻袋快遞裏,拆出2瓶10斤裝的洗衣液和一箱砂糖橘。40多平米的單身公寓裏,其他幾箱水果和零食還未消滅,衣櫃上堆滿了快遞紙箱。她購物成癮,堅信好東西不一定貴:“你摸這衣服質量是不是很好,用完優惠券才付幾毛錢。”

講起初來橫店,王秀梅眼裏瞬間放光。“我來橫店第一天,就被導演看上了。”據王秀梅講述,她去劇組應聘特約角色,200多人一起拿着鐵鏟挖坑,導演在人羣裏一眼就看到她,指着她喊,“就是她了。”
王秀梅成功在橫店落腳。她一邊在劇組跑羣演和特約,演的最多的是“打鬼子”的戲,在泥坑裏,拿着步槍刺倒“鬼子”。

王秀梅堅持了下來,一拍就是9年。她對演戲的執着依舊,對自己的外在條件和天賦信心尚存,相信自己加以輔佐可以成功。“明年,我打算去報影視班,提高演技,還要進修電影課。”
橫店景氣指數:快遞越多,影視越熱鬧
同樣住過翡翠苑的98年姑娘馨兒,三年前跟着姐姐從海南儋州到橫店旅遊。因為喜歡古風,到了第三天,她決定獨自留下生活。“到處都是電視裏熟悉的古裝場景,真的太喜歡這裏了。”
靠拍古風短視頻,馨兒走出自己的橫漂新思路。“她會買很多古風漢服和酒瓶之類的道具,每天都有5.6個快遞。我女兒特別喜歡她的長頭髮,每次她來了都要摸一下。”寇夢迪説。
但疫情改變了馨兒的快遞生活。為了節約成本,疫情期間,馨兒開始學習自制漢服和道具。她網購布料,從驛站取回做古裝衣服,“比定做便宜不少,還是自己做的好看。”
漸漸地,馨兒的快遞從服裝道具,漸漸演變成布料為主,“還有從儋州寄來的芒果乾和鹹魚幹。”
儘管演過小角色,但馨兒一開始就沒打算做演員,“更喜歡做網紅。”她在平台有幾十萬粉絲,“每個月收入幾萬元,比當羣演高得多。”
前兩天,橫店剛下完一場雪。夜深了,菜鳥驛站裏,寇夢迪和丈夫沒有休息,還在盤點雙12的快遞量:“每天平均600多件,與雙11持平。快遞越來越多,收入也越來越好了。”
凌晨0點,驛站玻璃門又響起敲擊聲,是剛收工回來的橫漂來取快遞。
冬至已至,白晝將逐日拉長。對橫漂們來説,也正在越過冬天。在這裏,菜鳥驛站的快遞量,正成為橫店景氣指數,見證着影視業的恢復。快遞多起來了,橫店也正在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