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園挑戰中國的綠色長城 - 彭博社

葡萄種植者郝玲在陽關林場的葡萄藤。

攝影師：Allen Wan/Bloomberg

春天，葡萄種植者郝玲和她的丈夫正忙着挖掘長時間寒冷的戈壁沙漠冬季保護他們的葡萄藤的沙土堆。 這對夫婦已經在這裏種植葡萄酒葡萄已經15年了，但這一次他們正忙於另一件事：他們的2.8英畝葡萄園可能會被中國政府摧毀。

他們從陽關林場租賃土地，該林場因允許數百英畝森林非法被砍伐並被葡萄園取代而在中國登上頭條新聞—這些樹是所謂的綠色長城的一部分，旨在阻擋沙漠。

這是中國的老問題，中央政府實施宏偉計劃以實現長期國家議程，而地方官員則試圖最大化收入以實現最新五年計劃的目標。 但在這種情況下，衝突更加深刻，涵蓋了一些國家最棘手的結構性問題，因為它試圖消除幾十年的環境惡化，遏制世界上最嚴重的排放，並遏制不斷湧入擁擠東部城市的人口遷移。

這一特定事件始於1963年，當時陽關林場在中國最早的一項造林項目中佔地約1900英畝。 它的位置幾乎沒有希望。 這些樹是在敦煌附近種植的，敦煌是絲綢之路上著名的古代綠洲，以其千佛洞而聞名，位於新疆的庫姆塔格沙漠和甘肅戈壁沙漠的流動沙丘之間。 當中國在1970年代啓動其綠色長城（官方稱為“三北防護林工程”）時，陽關的樹木被納入了規劃的8700萬英畝森林中。

葡萄酒之鄉

敦煌位於中國綠色長城的西端，是古絲綢之路上的一座城市

但是在2006年，陽關農場開始將部分土地出租給私營公司和農民用於農業和旅遊。農民很快發現，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一種作物蓬勃發展，那就是葡萄。如今，葡萄藤覆蓋了775英畝的土地，超過了原始林業農場的一半。

這一發現震驚了一個國家，近年來一直受到領導人的敦促，要求停止對環境造成破壞，甚至要求個人外出種樹。然而，郝女士對人們的驚訝感到驚訝。她説，數百個家庭多年來一直在農場種植葡萄，並且當地林業局從未採取任何行動阻止這種行為。

“我租下這片土地時，很多樹已經被砍伐了，”這位55歲的種植者説。她表示，這塊地已經被農場管理辦公室清理過。“如果有人有錯，那就是辦公室和地方政府的錯。”

陽關林場葡萄藤旁的樹木。攝影師：彭博社今天在陽關林場散步，你會看到的樹木大多是高大的白楊樹，它們保護着無盡的葡萄藤。在一些地方，推土機正在平整新的種植區域，塵土飛揚的地形上點綴着燒焦的樹幹和被倒下的樹枝堵塞的溝渠。種植者之一張建英説，一些農民砍伐樹木是為了讓更多陽光照射到葡萄上，而其他樹木則是因病害或缺水而死亡。

“這真是太可惜了。在連草都難以生長的沙漠中擁有樹木簡直是個奇蹟，”在敦煌長大的50歲的劉説道，他還記得當年林業工人從城市運來噸的肥沃土壤在沙漠中種樹。“敦煌是一個綠洲。樹木對這個地方的重要性無法言表。”劉要求只用他的姓氏來標識。

問題在於金錢。習近平主席最常引用的環保口號之一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但地方政府想要的不僅僅是比喻性的金山銀山，而樹木並不能提供收入。“只要有經濟誘惑，要消除非法砍伐是很困難的，”綠色和平東亞林業項目經理潘文靜説道。“中國需要想辦法讓綠水青山真正變成金山銀山。”

2019年8月在敦煌莫高窟的遊客。攝影師：Dani Salva/VWPics/Universal Images Group/Getty Images敦煌的文化重要性意味着不允許有可能污染其古代珍寶的工廠存在。每年夏天，成千上萬的遊客乘飛機或火車來到這裏參觀世界著名的莫高窟，這裏有一千多年來最好的佛教藝術作品，保存在崩解的沉積岩懸崖上的地下寺廟中。門票提前幾周就已售罄，進入這些寺廟需要購票。

為了增加旅遊收入，唯一的選擇就是農業，敦煌的葡萄因為夏季晴朗和排水良好的沙質土壤已經成為中國葡萄酒行業的超級明星。葡萄酒和旅遊相得益彰。每年九月，敦煌都會舉辦“國際葡萄節”，包括葡萄園參觀、吃葡萄比賽，當然還有大量的品酒活動。一家被政府指責將329英畝森林變成葡萄園和旅遊景點的公司銷售“莫高窟葡萄酒”。

連根拔起中國的綠色長城

該行業的成功吸引了數百名移民前來嘗試他們的葡萄種植運氣。在2013年至2018年間，敦煌周圍的葡萄種植面積增加了42%，達到33,000英畝。“存在衝突，”52歲的葡萄種植者張説。“農民想要更多的陽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水。人們甚至説樹上的毛毛蟲會干擾葡萄的授粉。”

這種現象並不僅限於敦煌。甘肅各地都有葡萄藤迅速生長。該省現在是中國第四大葡萄酒生產商。在距離敦煌四小時車程的紫軒酒莊，遊客跟隨導遊走進一個地下深處的酒窖，那裏涼爽到可以存放超過7,000桶葡萄酒。

導遊堅稱：“甘肅生產世界上最好的葡萄，與法國的波爾多和美國的加利福尼亞一起。”他推薦一款2007年紫軒珍藏赤霞珠“克萊雷”售價4,680元（728美元）。

3月29日的紫軒酒莊酒窖。攝影師：Allen Wan/Bloomberg對於許多地方官員來説，葡萄園是一個成功的故事，讓沙漠變綠，減輕貧困，同時填滿政府的金庫。葡萄相關的企業是“幫助家庭致富的支柱產業之一，”一家政府網站表示。

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的一項調查發現，敦煌林業管理局在2012年至2018年間至少發放了24張砍伐陽關樹木的許可證，以“替換和改善質量不佳的森林”為名。2019年，據官方媒體報道，該市記錄顯示，森林的面積比實際情況大三倍。

甘肅省林草局副局長田寶華在一月份告訴中國媒體，陽關林場多年來根據相關法律法規替換和改善了退化的森林。他表示，該管理局沒有發現有樹木被砍伐以清理土地種植葡萄藤的情況。林場辦公室外的一塊牌子上寫着，“用50年的辛勤勞動”才種植了一道“防沙屏障，長達5公里，如同一道綠色牆壁保護着敦煌綠洲。”

衝突的核心是水資源。敦煌年均降雨量為37毫米，比迪拜還少。雖然精心挑選的樹木可以在乾旱條件下生存，穩定土壤並將碳迴歸土壤，但葡萄藤需要更多的水才能結果，而且由於在冬季用鬆散土壤覆蓋樹幹的做法容易被風吹走，會加劇侵蝕。更糟糕的是，葡萄酒的碳足跡是所有種植業中最糟糕的之一，因為在發酵過程中產生了大量二氧化碳。據估計，一升葡萄汁會產生60升二氧化碳。

此外，沒有森林的保護，即使藤蔓也會失敗。“葡萄需要樹木，”農民張説。“當塵土來臨時，它會覆蓋葡萄葉，干擾花朵和幼果的生長。沒有防沙屏障，葡萄就長不好。”

農民在2019年4月在陽關地區種植沙漠檉柳樹，作為螞蟻森林綠色倡議的一部分。攝影師：Lintao Zhang/Getty Images綠色和平組織的潘曾領導過幾年前在浙江省東部進行的調查，那裏大片樹木被毀，以改善“質量差”的森林為名，土地被用於農業。潘説，地方政府經常需要這些土地來彌補農田被城市擴張取代的損失。報道中也不時出現非法砍伐的報道。2013年，中國中央電視台的調查發現，內蒙古有16萬英畝的森林被破壞或喪失。僅在一個村莊，就有約2300英畝的樹木被砍伐以擴大農田。

敦煌的故事凸顯了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即中國的綠色長城到底有多少樹倖存下來？一位敦煌酒業公司的員工（因問題的敏感性而要求匿名）表示，當公司租用土地時，許多樹木已經死亡。他説，白楊樹只能活大約50年，官員們未能及時用新樹更新森林。

Bloomberg對敦煌酒業的這些指控進行了多次嘗試，包括拜訪他們在陽關的辦公室，但未能獲得官方回應。

當城市遭遇多年來最嚴重的沙塵暴之一時，土地管理不善可能帶來的潛在後果對居民和農民來説變得顯而易見。今年春天，整個三月份，城市被來自新疆戈壁的風吹來的塵土覆蓋。

“問題的根源在於僅通過GDP評估地方官員的表現，”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主任周金鳳説。“如果我們只關注GDP，經濟很快就會變得不可持續。這是我們早就應該學到的教訓。” — 與Allen Wan和Karoline Kan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