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技股暴跌：共產黨政策變化導致1萬億美元拋售 - 彭博社

習近平微笑着並暗示即將出台的政策炸彈將很快攪動從上海到紐約的股市。

當時是六月中旬，自毛澤東以來最有權勢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在遙遠的西寧市一個小學生課後俱樂部裏接見。習近平承認學生和家長在私人輔導上花費時間和金錢的壓力越來越大，他承諾減輕他們的負擔。

“我們不能讓課外輔導老師代替教師做事情，”他説。“現在，教育部門正在整頓這個問題。”

習近平在六月的西寧課後俱樂部。攝影師：李學仁/新華社/蓋蒂圖片社儘管當時習近平的評論在全球投資者中基本未被注意到，但隨後對輔導公司的打擊已成為中國主席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全新願景的最鮮明闡釋 —— 在這個願景中，投資者的利益排在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之後。

稱之為漸進式威權主義。從疲憊的零工經濟快遞員，到為不斷上漲的房價和學費而苦苦掙扎的父母，再到與科技壟斷作鬥爭的小企業，習近平正在揮舞國家權力之棍，支持被擠壓的中產階級。這些挑戰並非中國獨有，但政策回應卻是獨特的。

習近平訪問學校幾周後，中國表示私人教育已被“資本劫持”，並下令輔導公司轉為非營利機構，加速了一場拋售潮，最極端時從中國股市抹去了1.5萬億美元，並影響了一些全球金融界的大佬。

再加上海外IPO前的新數據安全審查要求，要求外賣公司支付員工生活工資以及加劇的房價限制，輔導行業的打擊引發了人們對中國商業舊規則不再適用的日益認識，投資者也在猜測下一個目標行業會是哪個。

幾十年來，儘管他們嚴格控制銀行和石油等戰略行業，中國領導人還是給予企業家和投資者自由，推動新技術的採用並開拓新的增長機會。鄧小平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設定了基調，他説如果有人先富起來也是可以的。現在，隨着增長放緩和與美國關係日益敵對，他們強調不同的目標：共同繁榮和國家安全。

總部位於北京的Prospect Avenue Capital創始人廖明表示：“這標誌着中國政策重點的轉變。政府正在打擊引發最多社會不滿的行業。”

符合其共產主義根源，中國領導人在長期發展計劃與風險投資、私募股權或股票投資者利益衝突時，毫不猶豫地踐踏後者。廖明表示，現在的焦點是被稱為“三座大山”的問題：教育、醫療和房地產的沉重負擔。

目前，科技仍然是主要目標。在週五的一系列行動中，當局召集了該國最大的科技公司，就數據安全進行了講座，承諾加強對海外上市公司的監督，並指責網約車公司扼殺競爭。

上海正在建設中的住宅開發項目。中國正在加大力度控制日益高昂的房地產價格。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 新發展階段

今年，中國開始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習近平表示。它將三個優先事項置於不受限制的增長之前：

• 國家安全，包括數據控制和技術自主
• 共同繁榮，旨在遏制近幾十年來激增的不平等現象
• 穩定，意味着遏制中國中產階級的不滿情緒

如果習近平實現他的願景——這仍然是一個很大的如果——將會有重要的受益者：被拉伸的工人、緊張的父母和被擠壓的初創企業。

但到目前為止，輸家更加明顯：科技億萬富翁及其在股市中的支持者，高度槓桿化的房地產公司，包括中國恒大集團，以及希望讓中國公司在美國上市的外國風險投資公司。

對於許多國際投資者來説，他們中的許多人在今年的監管打擊中受到了傷害，舊規則是在中國賺錢必須與共產黨的優先事項保持一致。漸漸地人們意識到，要找到共同點可能變得越來越困難。

美團在疫情期間利潤暴漲。攝影師：Yan Cong/Bloomberg哈佛畢業的社交媒體評論員任一（網名兔主席）在一篇獲得超過10萬次閲讀的在線評論中寫道，當涉及到中國的監管時，公司和投資者一直“落後於曲線”。教育研究員馮思源表示，投資者應該預見到教育法規的出台：兩年多前，習近平曾表示該領域不應以盈利為目的。

習近平的部分動機是希望在明年的十年一次的領導層交接之前獲得民眾支持，預計他將打破傳統，連任黨主席第三屆任期。包括外賣員零星罷工在內的不滿情緒已經動搖了以穩定為首要目標的黨的穩定性。

身着中國外賣服務美團獨特黃色襯衫的22歲摩托車快遞員唐先生抱怨缺乏醫療保險。“如果美團不支付，我無能為力，”他補充説。“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太大了”。

投資者的不利之處在於，像唐先生這樣的工人能獲得更大的收入份額，這必須以資本所有者為代價。美團上週在北京要求其改善工人保護措施後，市值蒸發了高達630億美元。

中國領導人不會為外國股東的損失而流淚。北京面臨的更大風險是：大規模的國家干預可能抑制推動私人投資的投資熱情，並逆轉過去四十年推動增長的與全球經濟融合。

科技創傷

監管機構的打擊重創了中國科技股

來源：納斯達克金龍中國指數，數據來源彭博社

按照監獄場所的邏輯，北京通過對最大的囚犯—— 阿里巴巴集團控股有限公司 創始人馬雲進行打擊，預示着企業家和投資者的新時代的開始。11月3日，馬雲帝國的金融支柱—— 螞蟻集團 的首次公開募股，原本預計將超過沙特阿美成為有史以來最大的公開上市，卻被無情地叫停了。

在12月之後，隨着習主持的一次高層經濟計劃會議承諾遏制“資本無序擴張”，監管步伐加快，表明對阿里巴巴的行動是中國權力最高層支持的更廣泛運動的一部分。

起初，投資者認為這句話指的是針對科技巨頭權力收縮的反壟斷努力，這些科技巨頭已將龐大的利潤轉化為幾乎覆蓋每個行業的風險投資。這一敍事得到了四月份反壟斷機構對阿里巴巴開出的 182億元罰單 的支持。

但最近幾周的發展表明，這個口號更進一步。在一些行業中，私人資本，尤其是外國資本，可能根本不受歡迎。

教育平台 iTutorGroup 的上海辦公室。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7月初，中國的網絡安全監管機構表示，擁有超過一百萬用户的科技公司在海外上市前需要經過審查。監管機構以中國版的優步——滴滴出行為例，該公司在新規定出台前剛好在美國進行了IPO，隨後被從中國的應用商店中移除，並遭到了估值的打擊。

隨後的那個月，中國最高行政機構國務院下令，要求在價值1000億美元的課後輔導行業中教授學校課程的公司必須成為非營利機構，並禁止它們進行IPO或接受外國資本。阿里巴巴等公司採用的半法律性質的可變利益實體（VIE）結構首次受到了最高層面的批評。

儘管投資者對輔導行業的新規則感到遺憾（這個行業是從淡馬錫到華平投資等主要基金的重點），但許多中國家長對此表示歡迎。

為什麼中國股市在拋售？

在大城市，超過一半的家庭表示因為輔導費用而感到“壓力山大”。今年中國最熱門的網絡詞彙之一是“內卷”：這個概念指的是父母被困在無休止的教育競爭中，結果不是優勝劣汰的進步，而是社會停滯。

劉舒，一位39歲的北京保險公司經理，説她和丈夫每年在他們9歲兒子的課外班上花費20萬至30萬人民幣（約31,000至46,400美元）。這比中國首都居民的平均可支配收入高出三倍以上。

這些費用凸顯了對補習班打擊背後的邏輯。教育競爭可能會讓孩子們筋疲力盡，耗盡父母的銀行存款，並且——通過保持家庭規模較小——加劇了中國本年度一次的人口普查中所揭示的人口拖累。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要第二個孩子，”劉嘆息道。“我真的沒有更多精力，再加上金錢問題。對我來説，養孩子太有壓力了。”

中國的其他舉措——雖然極端——也根植於漸進經濟學的邏輯，抵制壟斷企業壓制競爭對手、壓榨工人和榨取顧客的權力。事實上，美國的監管機構也在朝着與中國相同的方向邁出試探性的步伐。

“沒有競爭的資本主義不是資本主義；那是剝削，”喬·拜登總統在七月份説道，簽署了一項廣泛的行政命令，標誌着美國開始對壟斷權力採取行動。

但與美國和歐洲不同，那裏的投資者通常可以跟上監管發展的步伐，中國不透明的政治體制使決策更難追蹤。習，或者他的經濟總管劉鶴，可能會通過演講或創造新的口號來表明新的方向，其含義——就像習在西寧課後俱樂部的評論一樣——可能會讓市場失去理解。官員們匆忙地滿足他們的上級往往會做得過火，導致痛苦的糾正和政策逆轉。

習近平的部分動機是希望在明年一度的領導層交接之前獲得民眾支持，預計他將打破傳統，連任黨主席第三個任期。攝影師：Noel Celis/AFP/Getty Images一個最近的例子發生在2016年，當時官員們突然關閉了跨境資本流動之門，這是在一次失敗的人民幣改革嘗試之後。這一次，北京也顯示出正在轉向損害控制模式的跡象。在與主要投資銀行緊急安排的電話會議上，證券監管機構方星海試圖恢復市場的一定平靜，表明教育政策是有針對性的，不打算傷害其他行業。

東方與西方

北京行動背後的是一種對大多數現代西方政治家和投資者來説根本陌生的政治和經濟哲學。共產主義統治者認為經濟可以通過國家計劃而蓬勃發展，即使這樣做會踐踏企業家及其支持者的權利。

除了對新疆的人權濫用和對香港的鎮壓之外，北京最新的舉措將加重美國和歐洲希望減少與中國聯繫的聲音。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已經採取行動限制中國公司的首次公開募股。

一個教訓是，中國並不是美國主導的脱鈎的被動受害者。在被視為國家安全要素的領域，北京也願意切斷聯繫。

貿易創傷

上升的關税水平只是美中關係分裂的一個方面

來源：彭博經濟學，彼得森研究所

努力提升關鍵技術的自給自足能力 —— 以 中國製造2025 計劃為例，該計劃旨在減少對從工業機器人到電動汽車的進口依賴 —— 已經在進行中。最新對海外IPO和外國資本在教育領域設立障礙標誌着金融領域的選擇性脱鈎，北京更傾向於通過香港、上海和深圳的股市吸引資金流入，因為在那裏對上市公司的控制更大。

北京打賭，一個經濟體的引力將繼續產生比其他任何經濟體更多的增長機會，這使他們有餘地施加影響，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一些全球投資者受到打擊。

至少有一些證據表明他們可能是對的。外國投資繼續流入中國，包括通過國內債券和股市向海外資本開放。儘管有關脱鈎的討論，中國對美國的出口 仍在增長。

然而，政策上的結構性轉變會產生緩慢的影響。中國加入WTO的親市場改革所帶來的好處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的十年中逐漸顯現。北京新的背離市場的成本也需要時間展現。即使共產黨繼續實現增長，對共同繁榮的關注表明投資者將不得不接受更少的利潤份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