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塔設計與建築的歷史 - 彭博社》
Alexandra Lange
自由女神像的景色,被世界貿易中心的雙子塔框住,1977年。
攝影師:布朗尼·哈里斯/Corbis Historical via Getty Images
在20世紀90年代,沒有雙子塔的紐約城市天際線。它們與自由女神像和帝國大廈一起出現在任何紀念品盤子或T恤上。它們在電影海報上與超人並列,或支撐着金剛。它們是曼哈頓的標誌,以至於無法受到批評。
世界貿易中心成為目標的核心和標誌性地位——美國最大城市中最大的建築物,一對雙子塔——使許多人在它們於20年前的9月11日被摧毀後,找到了悼念的焦點。從布魯克林長廊上的紀念鮮花和蠟燭,俯瞰它們的缺席,到呼籲重建,到悼念之光的雙射燈光,再到邁克爾·阿拉德和彼得·沃克的9/11紀念館的最終形式——其中雙子塔的確切輪廓被呈現為永恆的虛空——雙子塔被慶祝為力量的象徵。
但事情並非總是如此。雙子塔及其建築師小山崎實遭到了批評,批評者用種族主義和厭女語言跟蹤這位日裔美國設計師。雙子塔起初似乎是一項能夠成就一生的委託,最終卻破壞了小山崎的事業和信心,它們長長的雙重陰影使他在1973年之後設計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1962年,建築師山崎獲得設計世界貿易中心的委託,當時他已經經營自己的公司十二年了。他當時50歲。儘管他因為在1956年設計的引人注目的混凝土拱頂的 蘭伯特-聖路易斯機場(1956年)和現代主義的 普魯特-伊戈 公共住房項目(同樣是1956年)而在該市的建築界內聲名鵲起,但他並不以摩天大樓而聞名,事實上,他還沒有設計過比20層更高的建築。
1964年,紐約州州長納爾遜·洛克菲勒與其建築師小山崎(Minoru Yamasaki)一起查看世界貿易中心的模型。攝影師:約翰·坎貝爾/紐約每日新聞/蓋蒂圖片社與此同時,在雙子塔甚至完工之前,普魯特-伊戈就被拆除了,這一行為被視為爆破的建築批評。小山崎的兩座重要建築最終成為廢墟,一座是因政治原因,一座是因為恐怖分子,這似乎是最後的結論。然而,評論家和歷史學家對雙子塔的看法,以及對小山崎聲譽的看法,也經歷了一系列的轉變。
儘管他在美國建築界逐漸嶄露頭角,但小山崎一直在多個方面遭遇種族主義。作為西雅圖本地人,小山崎在建築學校畢業後搬到紐約,最初在大蕭夫、蘭姆和哈蒙公司找不到專業機會。1941年珍珠港遭受轟炸後,他為了防止父母被拘留,將他們接到身邊,與他們、他的新妻子和他的兄弟住在一個三室公寓裏。在戰爭期間,他的老闆不得不給小山崎寫一封支持信,以便他繼續參與設計塞內卡湖上的美國海軍訓練設施。
之後,搬到底特律後,他不被允許在伯明翰或格羅斯波因特等郊區購買房屋,而同事們,包括亞歷山大·吉拉德和埃羅·薩里寧,卻沒有受到這種非正式的種族限制。儘管他最喜歡的尖拱門更多地受到威尼斯的影響,他的拱廊庭院更多地受到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影響,而不是東亞的影響,但他的作品一直被一致解讀為日本和東方主義。
1963年《時代》雜誌對山崎的封面報道 — 由世界貿易中心委員會發起 — 平靜地呈現了這些事件,好像它們只是存在的代價。這篇報道還包括一系列同行和競爭對手對他的建築進行的厭惡性評價。 SOM的戈登·邦夏夫稱他為“只是一個裝飾者”。菲利普·約翰遜評論説,“正是你想要力量的地方,它並不存在。”在另一本出版物中,評論家雷納·班納姆將山崎(一個異性戀亞裔男性)與保羅·魯道夫、菲利普·約翰遜和愛德華·杜雷爾·斯通 — 兩位同性戀男性和一位直男 — 放在一起,並將他們標記為“芭蕾學校”。
1963年1月18日《時代》雜誌封面上的山崎。來源:鮑里斯·阿爾齊巴舍夫/時代建築歷史學家戴爾·艾倫·吉爾的2017年專著,Minoru Yamasaki: Humanist Architect for a Modernist World,是對這位建築師一生的第一次全面研究,也是最早對山崎作為一名日裔美國人和一名在現代主義時代擁有裝飾風格的建築師所面臨的偏見進行探討的著作之一。正如吉爾所寫,“‘嬌小’不會是唯一一個帶有性別特徵的綽號,用來形容山崎的作品:一個全面的列表會包括諸如‘褶皺的’、‘珍貴的’、‘娘娘腔的’、‘甜蜜的’、‘蕾絲的’和‘雌雄同體的’等詞語……而這些詞語在應用於一個男人的活動、外表或產品時,也是在暗示柔弱和同性戀。”
在另一本名為 沙的未來 的新書中,藝術家賈斯汀·比爾結合回憶錄和對山崎生平的描述,寫道“山崎直接質疑了力量作為優秀建築的前提的有效性。” 在接受英國皇家建築師協會採訪時,山崎表示“有一些非常有影響力的建築師真誠地相信所有建築都必須‘強壯’。在這種情況下解釋‘強壯’一詞時,定義似乎意味着‘強大’ —— 每座建築都應該是我們社會陽剛之美的象徵。這些建築師對試圖建造友好、更温和類型的建築持有一些輕蔑的態度。”
在接到世界貿易中心委託後的幾個月裏,山崎嘗試了100種分配1000萬平方英尺的方式,這是港務局要求的。吉尤爾寫道,雙子塔的概念是在第40種變體左右出現的,但設計團隊繼續確保沒有任何選項被忽視。 (關於薩林寧和伊姆斯的設計過程也有類似的故事。)最終,山崎相信,重要的不是建築物如何與天空相遇,而是它們如何與地面相遇:“我長期以來一直覺得,在曼哈頓,你往上走多高並不重要;對於使用建築物的人來説,真正重要的是它們在地面附近的規模。”
考慮到這一點,團隊還開始着手設計雙子塔底部的公共空間,參考了洛克菲勒中心和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1964年的版本展示了兩層畫廊或拱廊,周圍環繞着兩座塔樓和較低的L形建築之間的開放廣場。廣場的一個版本是通過護城河與建築物隔開,可以通過橋樑跨越;另一個版本展示了類似丹·凱利的九宮格,四個角落都有樹。最終,這些設計都沒有實現:隨着港務局削減成本,樹木、水池和拱廊被取消。商店被移到地下,為下方的三條地鐵線上下班的通勤者提供服務,五英畝的廣場變得越來越貧瘠:只有鋪裝,中間有一個與北塔對齊的單個圓形噴泉。
世界貿易中心廣場的最初提案包括一條由橋樑跨越的護城河和一排商店,但這些特色因為成本削減而消失。這導致了一種令人沮喪的呈現,就像這裏1981年的圖片一樣,引起了批評。攝影師:Walter Leporati/Getty Images當雙子塔的設計向公眾展示時,第一個最深的批評來自《紐約時報》的建築評論家Ada Louise Huxtable,Yamasaki對她非常尊敬。1966年,Huxtable在評論這座雙子塔時寫道:“在這裏,我們有世界上最精緻的建築,為了世界上最大的建築。” 通過回顧,以及對建築中精緻概念的更復雜關係,我們可以説:那有什麼不好?將一座建築從地面和從天空中另一種方式閲讀,這不是更有趣嗎?正是Yamasaki緊密設置的柱子的精緻性使得雙子塔可以從遠處被看作是條紋固體。
“最美麗的摩天大樓不僅僅是大,它們是大膽的;這是它們結構和視覺現實的本質和邏輯,” Huxtable在1973年建築落成後寫道。可以將Huxtable的批評解讀為同樣受到有毒男性氣質影響,這也意味着直到2009年才有第一座美國摩天大樓被認可歸功於一位女性:芝加哥的Jeanne Gang的Aqua Tower。
柱與柱之間的“精緻性”,如窄窗所顯示的那樣,是它們力量的源泉,而不是裝飾性的花紋。雙子塔在結構上既大膽又堅固,儘管不足以承受災難性的破壞和無法控制的火災。由工程師萊斯利·E·羅伯遜設計的結構旨在使樓層擺脱不必要的柱子:建築物的外圍被設計為一個巨大的鋼管,由外部柱子加固,間距略大於兩英尺。建築物的核心由鋼柱構成,承擔其餘的重量,鋼桁架橫跨外部和內部管道之間。塔倒塌後,羅伯遜表示,這些建築物的設計是為了承受波音707的撞擊 —— 比911襲擊中劫持的767更輕 —— 但他沒有考慮到像火災這樣的“第二次事件”。在911事件之後,那些外部鋼鐵的褶皺和蕾絲狀碎片通過攝影成為了標誌性的存在。
從一個遊客的角度,然後是紐約市的居民的角度來看,我認為赫克斯特布爾是錯誤的:雙子塔是大膽的。對摩天大樓的第一印象是將它們視為雕塑,而作為雕塑,這些建築物絕對成功。無論從任何距離看,它們都像是方形的有稜角的柱子,帶有一個倒角邊緣,被切割得平滑,使眼睛在建築物周圍流暢地移動。當你在電影的開場鏡頭中看到雙子塔,鏡頭從曼哈頓的尖端緩緩拉近,你立刻就知道自己在哪裏。
早期被評論家認為女性化的雙子塔,在這裏展示的是1979年的日落,後來被視為獨一無二的紐約地標。攝影師:Santi Visalli/Archive Photos像SOM的一世貿中心這樣的銀色錐形摩天大樓實際上是千篇一律的,而白色、方正和雙子結構的組合是獨一無二的。在向赫克斯特布爾寫的七頁反駁信中,山崎寫道:“對我來説,全玻璃建築的時代已經結束” — 但新世貿大樓的建築師顯然不同意。
如果你去底特律的韋恩州立大學參觀山崎設計的多個建築,你會看到更接近他意圖的地面設計。在麥格雷戈紀念會議中心的後面,文森特·斯卡利稱之為“一個鳥語喧譁的鳥舍”,又是一個那種不公平的比喻,但卻深入人心,那裏有一個清澈的、日本風格的下沉花園,有混凝土平台、雕塑石頭和睡蓮,由山崎和愛德華·A·艾克斯特德特設計。與會議中心形成對比的是,其不鏽鋼門、中庭屋頂以及內外陽台在視覺上都在玩弄菱形,而花園則全是長長的、寧靜的水平線。“我們必須逃離我們日常生活的喧囂和混亂,提供一個人類可以思考的地方,”山崎在1958年建築落成典禮上説。他的許多項目都體現了建築作為外向者,花園作為內向者的對比。
小山崎設計了底特律韋恩州立大學的四座建築,包括這裏看到的1958年模型形式的教育學院大樓。來源:Bettmann via Getty Images在雙子塔之後,小山崎一直繼續從事設計工作,直到1986年去世。儘管受到負面關注,雙子塔確立了他作為摩天大樓建築師的聲譽,他繼續採用羅伯遜在那裏開發的框架管系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977年的西雅圖雷尼爾塔,幾乎可以看作是大膽和缺乏與下方廣場接觸的誇張,其單一的巨大柱子與地面相遇。他堅持認為,將建築物向上推高十一層可以為人們在基座騰出更多空間,這是一種忽略了為人們提供空間質量和塑造的人道主義論點。正如雙子塔的廣場所做的那樣,最好的是創造一個觀看建築物高度的空間。
“人們希望並有必要能夠站在遠處,看到並理解其高度,”小山崎寫道在人行道上繞着帝國大廈轉。他的塔不會是一座,而是兩座。他的塔不會擁擠,而是像雕塑一樣獨立。對於他所面臨的巨大問題,小山崎努力尋求最佳解決方案。更多的塔會更加普通,一座塔將是行不通的。
在雙子塔消失的情況下,光之悼念是它們標誌性質量的最好提醒,而下曼哈頓的復興生機表明,人們、社區和文化比建築更強大 — 無論是建起來時,還是拆除時。
亞歷山德拉·蘭格(Alexandra Lange)是一位設計評論家,即將出版的著作為《在噴泉旁等我:購物中心內部歷史》(Bloomsbury,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