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的六年扶貧畫個句號,還記得精準扶貧剛開始時,並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_風聞
乐乐呵呵的啊-2021-01-01 13:48
本文授權轉載自微博用户@無聲深處_iris。
不是突然的想法,只是突然想給自己六年的扶貧畫個句號。雖然我們還在吐槽説不定扶貧辦換塊牌子,牌子上寫着鄉村振興局。
2015年6月接到了上級部門調整貧困户的文件,大家以為只是常規操作,都不以為意。
7月8日,突然被當時的主任拖出去開會,會後跟我説——以後你就是我們單位的扶貧專幹了。
我莫名其妙,第一句話是:我們有這個編制嗎?(我那時候正在兼任人事幹部)
是的,精準扶貧開始了,而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意味着什麼。
那天突然成立的扶貧辦發了一張貧困户信息採集表,一天之內改了四次表格樣式和內容,入羣的扶貧專幹、經發辦主任、分管扶貧領導紛紛懵逼,那時候大家都還沒有後來的我們那般“不要臉”和“老油條”,我老老實實填了四次。主任説我傻,等別人做完了你再做唄,讓其他人試錯。
我:特麼還能這樣?
臨時成立的幫扶集團一窩蜂的往鄉下跑,聯繫人跟我一起跑了我駐村的所有貧困户填信息採集表,那天下大雨,我穿拖鞋他穿運動鞋,半途泥濘的小路把他絆倒,渾身都是泥巴。
我瘋狂嘲笑他大雨天穿運動鞋下村的傻逼行為,他乾脆脱鞋打赤腳走了回去。
我倆達成了共識:特麼該修路啊!!!
他當了兩年的駐村工作隊員和聯繫人,18年搖身一變,成了第一書記,那是後話。
主任和我開始給摸回來的貧困户編扶貧措施,更糟糕的是,主任居然還讓我編整村脱貧規劃。
我:我學新聞的搞不來……
主任:嗯,我曉得。但你在經發辦總要搞項目這些,要學啊。
我:我其實是去黨政辦的……
主任:你現在不是在經發辦嗎?
我跟村支書在會議室面面相覷。
村支書遲疑:要不我們還是開始整?
我們對坐着撓頭。
我:膽子大不害怕,村頭還差啥子基礎設施和產業設施,我們全都搞一遍交上去嘛,打回來了再説。
村支書震驚地看着我:你説的哈!!!
我:快想快想,下午要交啊!!
村支書腦袋一拍,刷刷刷交給我一堆。
我一看,好傢伙,全村新修公路並硬化多少公里,全村新修並硬化人行便道多少公里,全村新修並硬化多少公里機耕道,修多少水池鋪多少水管,修幾個產業基地+大棚,人居環境整治多少户,新修一棟村辦公室。
粗略一算,上千萬了吧。
我忐忑的把照貓畫虎的脱貧規劃交了上去。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居然全部通過了
我跟村支書一臉不可思議。
隔壁村支書在慘叫:完了完了,我們的項目報少了!明年還行嗎?!!!
一般來説,明年不行。過期不候。但誰知道呢?
我們開始了5+2、白+黑的生活,白天扶貧,晚上完成日常工作,加班到1、2點的生活,半夜一個電話爬起來往辦公室跑是常態。
算產業,算收入,教育、醫療、房屋資助,跑得貧困户都煩死幫扶幹部了,第一次動態調整脱貧驗收出現了。
村幹部和我熬夜錄入重慶扶貧系統,分管領導在辦公室守着算動態調整人數。
一會跑下來問我:怎麼少了一個?
一會跑下來問我:怎麼又對不上了?
最遠村的專幹跟我大吵一架,原因是什麼我忘了,但我倆一邊吵架,一邊在凌晨三點錄取完了全部數據。
但不能輕鬆,翻年,國扶辦弄出了國家扶貧系統,重慶系統數據和國家系統對接,我又重新錄了一遍數據,錄到半夜瘋狂想哭,但又哭不出來。
之後每年、每月、每個星期,我們都會對國扶系統的數據進行核實和清理。
4月因為頻繁的腰痛,去醫院做了大檢查。
腰肌勞損。
從16年4月,我開始出現了頻繁去醫院的悲慘情況,從最開始的腰肌勞損,到現在的腰椎間盤突出,以及今年進了兩次急診,心臟問題。
我們分管領導,一個四十歲長得特別還行的帥哥,開始禿頂——這真是個慘案。更慘的是今年他去住院了——痔瘡。
但我還活着,我們單位所有幫扶幹部還活着。
因為,那個月,兄弟鄉鎮的工作人員開車下村扶貧,翻了,只活了一個人。
那天晚上羣裏面誰都沒説話,大家紛紛走小窗口:注意安全啊/出門小心點/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去不到就回來不要硬上,不差這一天……
可是,卻沒有人退縮。2015-2020,我們羣裏面永遠都是那些人,有人進來,卻很少有人退出。大家放在嘴邊的話似乎永遠只有一句:端誰的飯碗服誰的管,跟到共產黨的走了嘛。
我們的脱貧進程開始跨越時代,被鞭子催促着瘋狂前行,彷彿慢一步就是千古罪人。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所有公路、人行便道硬化,飲水池、產業項目投入使用,無義務教育學生輟學,大病報銷90%,易地扶貧搬遷結合危房改造全速推進。環境衞生,飲水安全,所有貧困户脱貧,農村人口人均可支配收入從五千多暴增到一萬四。
很奇怪,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説,但寫到這裏突然寫不下去了。
這是一項偉大的工程,而我們只是其中一粟。
我的精準扶貧工作結束了。
再見,我的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