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掙4室2廳,退敗回鄉的大學生仍要逃,真的不能適應嗎?_風聞
今天敲钟人不来-2021-01-04 13:57
澎湃新聞記者 龐靜濤
大學畢業的第8年,青年張增即將喬遷新居。建築面積約140平的一套四室兩廳的新房,這是張增過去三年掙來的,卻也是來之不易。
31歲的張增居住在某中部省份的一個邊遠縣城。在此之前,張增曾在家鄉的省會城市求學三年,並於2012年獲得專科學歷。此後,張增胸懷雄心壯志闖蕩大城市,當過奶茶店老闆、也在工廠做過打工仔。因無法立身,終究還是落敗而歸,退回農村老家。
退回老家的張增農忙下地,農閒外出做做零工。生計磨平了年輕人的夢想和脾性。過了幾年這樣的生活,張增在家人的張羅下完婚,婚後的生活平淡、無波瀾。隨着新婚妻子要求在縣城買房的訴求提出,這個家庭的年輕一輩和老一輩出現矛盾,妻子一氣之下回了孃家。
2018年,生計和婚姻都處於迷茫階段之時,張增趕上了縣城房地產的興起。加盟了一家中介門店,開啓自己的創業生活。過去的三年,張增每年的收入超過10萬,超過縣城裏大部分的公務員和事業單位工作人員。
中介小哥變身老闆
購置140平米房產
兒時玩伴回鄉創辦中介公司,原本僅在農閒外出的張增有了一份穩定工作——去同學的中介公司,成為一名中介小哥。
不僅如此,張增還收穫了存在感、成就感,這是工作之餘,最令人欣慰的收穫。從城市回村的那兩年,張增心有不甘,但現實不能不甘。為人子、為人夫,直到後來為人父,張增需要擔起責任。正是這樣的重擔,讓這個20幾歲的青年人放下因在外求學、闖蕩,自認見識比父母多的優越感,甘願面朝黃土背朝天。
因為同學的關係,中介小哥張增除了賣房,還承擔起與銀行的溝通,此後張增成為公司裏的核心員工。在年底房貸額度緊張時,張增可以清楚地知道哪家銀行能放款、放款時長是多久,甚至是哪家銀行可以優先給自己的客户放款。
當然,因為對業務的熟悉,張增收入增加,進而帶着妻子入行,也成為這間公司的職員。張增的妻子雖僅有初中學歷,但人還算靈活,又擅於溝通,專門對接交易中心,幫助公司辦理房屋買賣中的交易事宜。
也正是因為對業務的熟悉,成為中介小哥一年後,張增選擇加盟同學的中介公司,開一間自己的門店。有投入,也就有風險,這一次,張增的家裏又有了爭論,就如同2017年家裏到底是在村裏建房還是去城裏買房一樣。上一次的爭論,父親老張贏了,張家在村裏建起寬大的樓房,甚是氣派。
這一次,父親依然承擔起保守派的角色。老張認為,有穩定、且收入尚可的工作,這是村裏其他人求之不得的,而且這份工作還能照顧家裏和孩子,怎麼又去瞎折騰呢。
為了打消父親的顧慮,張增告訴父親,公司已經發展了10家門店,大家生意都很好,如果開店成功,自己的店將會是這個成立僅2年的中介公司的第11家門店。買房人那麼多,自己也不會回回運氣那麼差。
父親表面不再反對,張增知道,父親並不放心,只是不再替自己做決定。張增給父親算了一筆賬,在縣城開一家店房租一年約25000元、裝修花費在20000-30000元之間;後期招五個人跑業務,每個人的底薪約2000元。即便虧錢,也就是股東投出去的5萬元左右。
因為風險可控,父親也由反對改為支持兒子創業。父親的變化顯而易見,承擔起家裏農活,日常帶孫子等等事宜。
沒了後顧之憂的張增和妻子放手大幹,過去的2019年,張增和妻子工資和佣金收入超過15萬。張增家的人均收入遠超縣城平均水平。來自張增所在縣統計局數據,今年前9月,該縣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4203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168元。
有了穩定收入,張增終於可以實現妻子的夢想,在縣城購置一套住房。考慮到家裏添丁,孩子需要老人幫忙照顧,張增和妻子商量將兩人大概一年的收入用來支付買房的首付款,在縣城購置了一套140平的四室兩廳兩衞的房屋。
2020年的冬天,已為人父的張增正在張羅搬進新家,為兒子上學做準備。欣喜之餘,張增注意到,家鄉的小開發商們開始降價賣房,張增有些慌張,不是擔心自己的房子跌,更擔心自己的營生。
張增比從前更努力,他希望僅是自己最近對業務懈怠了。他希望自己有穩定的收入,可以供兒子在縣城上學,以後去大城市讀大學。進而,離開自己未能離開的農村。
逃離農村:
有人為一棟房子,綁定了女兒婚姻
其實,對於自己出生的村子,張增是有感情的;對於離開村子,確也是毫不猶豫的,“有太多,我不能理解的處事方式。”
張增舉了最極端的例子。村裏老張頭家擁有一兒一女,經濟條件雖不甚寬裕,但温飽不成問題。生活十年如一日,按部就班地進行,父母下地勞作,孩子們在村裏就近入學。學習不出色的孩子們老早輟學,外出打工,補貼家用。
隨着孩子們婚配年紀到來,這個家庭原本平淡的生活,起了波瀾。張增講述自己的見聞:村裏人低頭不見抬頭見,明顯能感到老張頭這幾年頭髮白了,也比同齡人老了。大家都知道是他家兒子到了結婚的年紀,彩禮一年年水漲船高,他犯了愁。
張增介紹,2017年,村裏的彩禮還是20萬。2019年住在附近村落的親戚結婚彩禮漲到了30萬。當時家裏的長輩擔心婚事不成,損失彩禮,便提議將彩禮存入一個銀行卡里,將密碼一併告知女方。
親戚們都認為長輩們的提議還算合理。一來錢數沒少,人家可以自行更改密碼或者自行支取;二則日後變故,這筆錢也能説清楚。這樣的方案被女方回絕,要求依舊是帶着30萬元現金,方能確定親事。
“村裏人都這樣,喜歡現金,有面子,但30萬今年已經娶不到媳婦了”,張增更新外界對村裏彩禮價碼的認知。如今,彩禮要漲到40萬了,30萬元的大彩禮和10萬元的小彩禮。還要建房、買房、買車、辦酒席。
這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正是這樣的大額支出難倒了老張頭。為了不讓兒子像村裏那些年過30仍無能娶親的光棍一樣,老張頭硬着頭皮給女兒的婚事設置門檻,以換取兒子的彩禮。
這件事在村裏傳開了。如果要娶老張頭家的女兒,一定給他家的兒子在村裏建上結婚用的樓房。好在老張頭的要求不算太過分,只要建上下各三層的房子就可以。
對於村裏那些已經在城市生活或者像張增一樣曾經在城市闖蕩的年輕人而言,這是無法理解的,年輕人外出務工,只要夠努力,多少還是可以攢下些積蓄,只是可能婚期要晚些,怎能如此,“不是賣孩子麼”。
離奇的事情在村裏還有許多。
張增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真正的離開這裏,擺脱這樣的生活。張增的要求看似簡單,又不簡單,“不求富貴,能在城市有份保證温飽的工作就好”。
縣城“大建設”大潮裏的幸運兒
張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他還不能弄懂其中道理。張增知道很多買房人是因為家裏棚改、拆遷,不知道的是自己遇到的只是縣城“棚户區改造三年規劃”的一小部分人羣。更大的背景則是國務院制定的2015到2017三年棚改計劃。
2016年,該縣實施了以城市“大徵遷大建設”為核心的城鎮建設提升工程。計劃3年棚改54個地塊、31142户,面積407萬平方米,總投資136.6億元。
2019年9月,該縣發佈的新聞顯示,三年多來,根據棚改計劃累計實施了棚改項目46個,面積700餘萬平方米。
棚改的進行推動了該縣的商品房銷售。棚改開始後的三年,該縣銷售商品房共銷售8874套、10331套和7187套。今年前11月,已經銷售9066套。
三年計劃之後,該縣的棚改工作並未停滯,仍在加快推進棚户區改造。這或許得益於國家發起的2018-2020年新三年棚改計劃。這些失去舊日居所的人民,終會迎來新居。
2019年,該縣計劃改造4000套,貨幣安置1650套。2020年度任務新開工2000套,至今年8月,該縣已開工2037套,其中完成貨幣化補償1000套。
增長背後並非毫無隱憂。2020年1-11月,全縣商品房共銷售9066套(間)。其中:住宅銷售7307套,銷售面積88.45萬平方米,銷售金額40.51億元,同比分別減少1.34%、2.67%、2.86%。
這個小縣城的拆建還在繼續。拆建之間,又有成千上萬的家庭買入新居。未來幾年,這些需求仍將釋放,只是有多少人能成為張增的客户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