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廈大的美好時光(上)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01-04 11:14
早想寫一點關於這個題目的文章,從小學到大學,經歷許多所學校,而我為何只提廈門大學?不是因為經歷了“非典”,而是因為在廈大的時光是我學生時代的最後一段時期。在這段特殊的最後時期,我為自己的學生時代畫上了一個最完美的句號。
是什麼讓我覺得在廈大的時光如此特殊而美好?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事,遇見了什麼人,讓我此生銘記。我一直將這個題目束之高閣,是我有所顧忌,假如坦誠吐露那些事和人,會不會讓我的美好暴露出一層私心底色。可是,今天當我中年回憶的潮水再次澎湃拍擊內心時刻,我忍不住地要把這美好時光的一些片段付諸於熱愛的文字。

是什麼讓我覺得在廈大的時光如此特殊而美好?是我在那裏三年中做了幾件一直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做成這些事,又是因為我一直夢想能遇見而終於遇見了的一羣人。這些事和這羣人讓我在正式踏入社會之際堅信,現實和未來是美好而燦爛的。
在廈大,我經歷最美好的一件事是我終於當了一回班長,一個由全年段40多位新聞傳播學研究生組成的大班的班長,是在公開競選中幾乎全票當選的班長。
競選的那天,是我正式註冊成為廈大新聞傳播系2002級研究生的第三週,大多數的老師和同學是初見,我走上講台,心跳加速,我真該用右手按住咚咚作響的胸膛説出這兩個詞:服務和凝聚。
因為緊張,我全然忘記手按胸膛這個儀式,我説出對班長職責的承諾:服務和凝聚。服務廣大同學和任課老師,努力地將來自五湖四海、社會化程度差異極大的一大家子同學凝聚成為一個團結和諧的新集體。
可能,研究生班最大的問題是鬆散,很大一部分研究生“昨天”可能還在單位上班,“今天"才重返校園,有的已經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年。以廈大新聞傳播系2002級研究生大班為例,有的哥哥姐姐已年逾不惑,他們的孩子都在上中學了。
鬆散造成直接可見的一大“危害”是上課缺勤率走高,這個問題不僅讓任課老師頭疼,作為同學也深受其害,試想一個教室七零八落只來少數同學上課,課堂上的同學會不會“心寒”?如果一個大齡學生連自己拼命掙來的重返課堂的機會都不珍惜,他會珍惜這個班集體,會積極參加班集體的活動嗎?
大道理是顯而易見的,“凝聚”不能止於口頭的理念,需要我這位班長將它落實到位。
當我從輔導員手中接過全班同學花名冊時,我自作主張地暗暗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事關一項促進班級凝聚力產生的具體措施。時隔這麼多年,每每回想這項措施,儘管存在方案出台不符合“民主程序”的瑕疵,略帶“家長制”的色彩,但我一直認為,那是我做過的最美好的一件事。
這個舉措在全班迎來首位同學生日的那一天的第一堂課上,我突然宣佈了,也不徵求任何意見地實施了。那就是為每一位同學過一次集體生日會。
就在首位同學生日的那一天早上,我比平時提早了半個小時起牀,匆匆吃了早飯,趕往廈大一條街,在兩家銷售漢堡和烤翅的快餐店中間,每天早上六點至九點會出現一位賣花的挑擔阿姨,我想給第一位同學的生日禮物準備一束鮮花,寓意“凝聚”之花的綻放,巧的是這位同學是女生,她大概率會喜歡花的。
那天早晨,我如願地買到了一束芬芳的鮮花,那一刻距離上午第一堂課還有半個小時。我設計的同學集體生日會是這樣的,由我秘密地為同學挑選和購買一份生日禮物,在同學生日那一天的第一堂課前五分鐘,我先上台發表一段拋磚引玉的説詞介紹“壽星”。後來,同學們彼此都熟悉了,我的發表詞才逐漸體現詩一般的含蓄美,有時,我會這樣開場,“在今天這個美妙的清晨,我們面朝大海,沐浴暖風,又將激動地迎來一位同學的人生紀念日”,我一開腔,全體同學熱切地豎起耳朵靜候那個令他們心潮湧動的名字,連任課老師都會不由自主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微笑地注視着我,等待我的召喚。我説完一段開場白,引出了“壽星”,“壽星”或嬌羞,或激動踉蹌地在熱烈的歡呼和祝福聲中走上講台,然後任課老師終於等到他(她)榮耀登場的時刻了:在集體生日會的第二個環節,由任課老師為同學“頒發”生日禮物。最後,同學和老師一起合唱那首簡短而難忘的生日祝福歌。
現在,回想起那一場場的課前五分鐘的集體生日會,大家玩得很開心。我抱着一個樸實的想法,一個有凝聚力的班集體,首先一定是個讓人開心的集體。
老師們也玩得很開心。我們班只有40多位同學,滿打滿算扣除寒暑假,一年下來平均一週最多一位同學過生日,遇到節假日過生日的同學,自動順延到有課的那一天補過一次集體生日會。也就是説,並不是每位任課老師都能有幸在自己的課堂上為學生“頒發”生日禮物。這裏還存在一個機會不均的“嚴重問題”,有的老師一個月兩次機會,而有的老師一年都等不到一次。
集體生日會歡快地開展了兩個多月後,有一天,一位平時看起來有些冷峻、上了年紀的男教授在開課前的幾分鐘逮住我,輕聲地笑問我:“今天有嗎?”我立刻會意,以“老師您貪玩了吧”此類意涵的微笑輕聲地回答道:“今天沒有啊,下週吧!”然後,教授若有所失的點點頭,轉身去往辦公室取來教案准備授課。
這項“凝聚”措施當時被系領導和老師公認是有效的,首要的體現就在我們班級同學的課堂出勤率上,指標高得讓老師們出乎意料的滿意。
第一個學期快結束時,2003年的元旦新年將至,系裏的一位副主任找我商量,他説,今年(2002年)是系裏首次大規模擴招研究生,如何做好研究生大班工作方面一開始心裏都沒底,但一個學期下來,讓他們發現了驚喜,同學們特別有集體感,任課老師紛紛給予肯定。系領導最後説到了重點,為了讓同學們玩得開心,系裏決定從辦公經費中撥出兩千元給班級,用來組織一次迎新活動,具體怎麼開展由我來決定。

這是新聞傳播系第一次從辦公經費中撥出資金給研究生班級當作專項活動開支。這次,我啓動了“民主程序”決策,綜合班集體意見,決定對標“春晚”辦一場班級迎新晚會,全體同學分組採購、製作節目道具,抓緊排演節目,同時在學校附近的酒店租訂大型室內場地。經過緊張有序的一系列備戰,2002年12月31日晚,廈大新聞傳播系歷史上第一次的研究生與全體教職員工新年聯歡晚會在驛景大酒店盛大登場。同學們的多才多藝,讓老師們樂得合不攏嘴,場面歡快難忘,凝聚着全班同學分工協作的辛苦,統統難以用簡單的幾句話概括描述。
這裏面有一個細節問題,我過去一直沒有公開向班級具體交代,那就是生日禮物的購買開銷出自哪裏。這個問題直到我“離任”也沒人想到來“審計”我。
我“在任”期間,班級一年收一次班費,每位同學十元,總計400多元,應付班級通訊錄和教師節的禮物等零碎開支是有餘的,只是餘額不足以為每位同學都購買一份生日禮物。我為同學購買的生日禮物,主要有鮮花、相框、筆記本、多肉小盆景,偶爾有某知名品牌的維生素含片。曾經也想過給某位男同學買份早餐,這位男同學經常因為要趕上早晨的第一堂課而來不及吃早飯,那時若出現一份含有肉包的早餐在他的生日會上,將會是何等的出其不意的驚喜。由於想法過於奇特,操作完成的難度係數也過大,本服務員最終未能將此想法兑現。
言歸正傳,生日禮物的費用從何而來?費用總體實行的是AA制,即一半出自同學繳納的班費,一半是我出的。畢竟這個想法是我私自拍板決定的,我理應對此承擔一點費用,金額不多,唯願每位同學當時能喜歡那份幼稚的禮物。
有一次,下課時間,一位剛在課堂上過完集體生日的女同學興高采烈地跑來對我説:“阿來,有沒有筆記本啊,我想換一個。”
我被她問得楞在了原地,不是她的要求來得太突然,而是讓我有一點為難,那天只有她一位過生日,我在學校附近的禮品店提前一天買了一隻毛絨寵物作為她的生日禮物。純粹是為了營造一份神秘驚喜,所以買什麼禮物事先絕不透露,更不會私下與“壽星”本人商量。在她之前的一位同學生日禮物是筆記本,可那也是我隨機買的。
沒辦法,我選擇頑固到底,生日禮物由我來“霸氣”決定,不由同學自己按需選擇,私人定製。我不得不承認,當人需要的是一個蘋果,我卻給他(她)一個讓他(她)不怎麼喜歡的梨時,結果會怎樣?假如這樣的事僅僅發生在我學生時代的那個集體生日活動上,或許無傷大雅,同學們滿懷期待的只是一份過程的歡樂,而不是實用的禮物。
但是,這畢竟是一個值得讓人思考的問題,假如類似問題頻繁地發生在我們的社會該如何破解。離開學校之後,我不再是“班長”,真心當好一個“服務員”,感覺雖美好,但太辛苦了,我又很慶幸不再是。

我在廈大當班長的時光,雖然很辛苦,但絕對很美好。
第二年,我沒有選擇連任班長,系裏的專職副書記找我談話,希望我來組建系研究生會。副書記説,系領導看到我們這屆擴招的學生組織得很好,2003年又加大了擴招力度,全系研究生規模創新高。
為了不辜負這份信任,我接過了系研究生會“主席”的帽子,這是一頂要為更多人操心的服務員的帽子,當然,我沒有接着辦一個規模更大讓人更歡樂的生日會。
我請求系裏出資,以“主席”之名邀請受廣大同學認可的論文成果最豐富的女同學擔任總編輯,來主持並出版一份有學術含金量的學生刊物《傳播新鋭》,以此作為本系研究生會與省外高校院系研究生間的交流資料。
這可能是廈大新聞傳播系首份研究生學術刊物。在創刊號上,我的名字出現在位居總編輯之下的那一堆編委人員中,這個位置,我很滿意。如果我的名字出現在總編輯之上,那一定會讓我羞愧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