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亂,對誰有利?反正不對你我、更不對中國_風聞
海边的西塞罗-专栏作者,欢迎关注同名微信号《海边的西塞罗》2021-01-04 09:27
前兩天,我取關了一個我訂了很久、以前很喜歡的公眾號。
這個以前致力於講故事的公號,如今廣告軟文越發越多,但我都忍了。我為什麼要取關它呢?
因為我不太喜歡他最近談論美國大選的語氣。
這個公號,在總結了一番美國大選膠着、親特民兵準備暴動、拜登深涉舞弊危機、美國終將大亂之後,遏制不住幸災樂禍之情,寫了一句:“對中國來説,最好的事情正在來臨。”
看到這句話後,我就直接取關了。
不是我跟他立場不同,我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國家國運昌盛。重申一遍,我是一個理性愛國者。
也不是因為我與他預判不同,如前面幾篇文章所述,我不僅認為美國會衰落,而且認為這種衰落來自其結構性病因,是很難改的。
但,我不覺得中國“最好的時代”的來臨與美國的大亂或衰落之間,能有什麼因果聯繫。
如果強行建立聯繫,説美國亂了中國就會好,這不僅在道德上失去了咱中國人仁義、厚道的美德,也是一種戰略極其愚蠢的誤判。
美國真亂了會對誰好?我不知道,反正不對中國,也不對你我。
1
先説為什麼不對中國好,我們就延續本系列的慣例,講個羅馬的故事。
自公元2世紀之後,羅馬一直在其東線與龐大的薩珊波斯對掐。
表面上看,羅馬的持續性衰落,對波斯來説是個好事,如果讓那位公號主人來分析,他應該會説:對薩珊波斯來説,“最好的事情正在降臨”。
但這話如果在公元7世紀説出來説出來,就是個恐怖的烏鴉嘴了。
公元651年,與羅馬“相愛相殺”許久的薩珊波斯突然死了。
而殺死它的,並非死對頭羅馬(東羅馬之後還有800多年的國運),而是趁着羅馬虛弱不堪,在阿拉伯半島的權力真空中新興的另一個大帝國:阿拉伯帝國。
更神奇的是,與羅馬對耗了整整四個世紀的薩珊波斯,從第一隊阿拉伯騎兵出現在其邊境,到首都泰西封被攻克,只扛了20多年的時間。比已經很虛弱的羅馬(東羅馬)還要弱。
一度十分強盛、跟羅馬對線都不落下風的薩珊波斯,為何在對手已經衰落時滅亡的如此之快?
解釋很多,我説個最有意思的。
因為薩珊波斯被羅馬這個對手影響、塑造的太深了。
羅馬建立它的環地中海帝國,依靠的是有船隻運輸的重裝步兵部隊。而步兵被騎兵剋制,薩珊波斯為了與羅馬對線,極大的發展了本就是其優長的騎兵部隊,成為其帝國的主力。
但阿拉伯軍隊中,保有着相當比例的駱駝騎兵,高大、氣味古怪的駱駝天生對馬有戰鬥優勢。
所以阿拉伯人到來時,堅守步騎協同作戰傳統的東羅馬帝國好歹還能比劃比劃,而以騎兵為絕對主力的薩珊波斯那邊,乾脆就是一潰千里,正經戰役都沒打幾場就輸了。
對手,我們很多人都誤解了這個詞彙的意思,以為它只有消極性。實際上,對手有時才是你最重要的夥伴。
如果按照一對一的簡單博弈思路,當然是對手“大亂”“衰落”對你就是利好。
但對於一個多角博弈來説,情況往往不是這樣的。歷史上更多發生的情況是,當兩個長期對壘的強權中,有一個出現內亂甚至崩潰時,另一個多半也會遭遇艱難的挑戰或者危機。
因為在博弈當中的,對手壓制了你、抗衡了你,但也塑造了你、進化了你。
你們之間產生了生物學上所説的那種“協同進化”,當某一方崩解、離場時,另一方也會發生不適應,甚至埋下危機的種子。
其實這方面最好的例子,就是美國自己。
2
在這裏,我要再説一個判斷:美國今天的危機,其實某種程度上説,是死去多年的蘇聯的“詛咒”在應驗。
當年蘇共開大會,每次必講議題一定包括“論資本主義的必然滅亡。”
正是因為美國在與蘇聯的冷戰期間搞長期對抗,美國深刻的改造了自己。而如果不是蘇聯在1991年突然解體,美國大概率不會遭遇今日之局。
不信?我們來論證一下。
冷戰期間,美國為了跟蘇聯持續對抗,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是在政治上“擺造型”。
為了Diss蘇聯人,宣傳自己“民主燈塔”的形象,美國把自己原來類似羅馬早期的精英共和制度向卡拉卡拉普發公民權之後泛民主政治進行了改造,這些改造雖然充滿了理想主義精神,讓進步主義者感動。但後來證明問題多多。
這一點,我們在《為什麼説這次大選,敲響了美國衰敗的喪鐘》一文中已經討論過的,這裏不再贅述。
第二,為了在外交上最大限度的遏制蘇聯,美國將“美利堅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推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對歐洲、日本等於蘇聯對抗最前線的“邊疆區”幾乎無限度的提供了經濟援助和貿易優惠政策,以鞏固住這些盟友。由此虧空了美國自身,還給盟友養出了“白左”這種富貴病。
這是《2020,新羅馬帝國的邊疆崩潰——大選背後的美歐關係劇變》一文中曾討論的問題,這裏也不再贅述。
第三,為了在軍事上給蘇聯使絆子,美國也放棄了之前的門羅主義政策,開始樂於扮演世界警察,四處干預各區域的安全事務。
這種頻繁的“戰爭手術”,破壞了全球安全的內生循環,也搞得美國發現自己最終不得不花上金山銀海到海外去維持秩序。
比如在中東,美蘇兩大強權在冷戰時各佔一頭,直接讓該區域的政治平衡徹底紊亂。當蘇聯力量衰弱並最終解體後,中東立刻出現了亂局,美國不得不重新花費時間精力去穩定這個地區。錯過了它在冷戰後執行戰略轉向的最好時機。
這個將來有機會我們再多做鋪開。
總結起來説,是與蘇聯的博弈將美國“逼”成今天這個樣子,而蘇聯的突然解體,又導致了美國這些隱患,在冷戰後大環境變化後出現病變。
最終,在蘇聯解體整整30年後,美國當年與蘇聯“對招”留下的“內傷”開始隱隱作痛,讓美國陷入了重重危機。
3
那麼,未來中國是否也應當防範類似的情況?
我們為應對美國所做的那些“協同進化”,在未來是否反而會給我們埋雷?
我覺得,我們至少應當提前思考、警惕這種可能性。
這裏比較敏感,我拿不準分寸,請原諒不能多作分析。
只能説,未來,美國如果真的如一些人所期盼的那樣“大亂”了,中國就將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其嚴峻程度可能超過新中國成立以來以往任何一次大考。
因為,別忘了,美國這個國家在過去,無論對華友好還是敵對,都極深的影響過我們這個國家。
所以,即便美國的衰落對中國的發展“利好”,這種“利好”也只有當美國的衰落是緩慢、逐步、漸進的情況下,才有可能被兑現為中國的發展機遇。
如果美國能像羅馬帝國那般,從三世紀危機起由盛而衰、至1453年最終滅亡,拖出一個長達1000多年漸衰背影,那才是對中國最幸運的情況。
所以我們應該希望美國與中國長久和平共處,這不僅是官方的口號,也是對我們最有力的博弈模式。
這也是我們為什麼未來還會以羅馬喻美國的原因。
除此之外,任何情況(美國速衰或者局勢反覆),中國都應做好應對大變化的準備。
而不是像某些偽專家所宣稱的那般,可以盲目樂觀了。
所以不要期盼美國速亂、大亂,這真的是為了我們這個國家自己考慮。
4
最後,我認為,即便拋開國家戰略,站在純個人角度考慮。盲目看美國的笑話,也不是一種好心態。
因為這種沉迷看笑話的看客,在看戲時,都忘了他們自己是誰。
我們是誰?
我們不是某些“國際戰略迷”面對世界地圖、手拿紅藍鉛筆、豪情萬丈的思考“大國博弈”時所想象的那個永恆不滅的“國家之神”。
我們也不是紅警等戰略遊戲中那些可以不計敵我雙方單位損失,達到目的就通關給高分的遊戲玩家。
我們只是一羣平民百姓。
重複一遍,我們只是一羣平民百姓!而所有平民百姓的共有特點,就是抗風險能力極差。
歷史一再告訴我們,世界格局任何一點史冊都懶得記的輕微變動,都有可能打破、重組、毀滅無數普通人的生活。
比如今年疫情期間,各國的限制通航,已經讓多少留學生、海外華人和他們家庭領教了國際局勢風吹草動的厲害了?
2020年,很多人第一次感覺到國際大事對他們不只是個新聞,但這種感受,很多人還沒有上升為一種覺悟,認識到未來國際格局變化與自己的息息相關。
那麼,美國盛極而衰這樣的千年大事,它又會改變多少人未來的生活,你可計算過嗎?
所以,對於這樣重大的事情,我們要冷靜的觀察,謹慎的預判,以保守主義的謹慎做選擇。唯獨不可的,就是毫無警惕心的發出純看客的、幸災樂禍的歡呼。
這樣的歡呼毫無價值,也讓歡呼者看上去特別愚蠢。
在這個變動的時代,我們需要的是理性和冷靜,請讓情緒與煽動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