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頂級的事務所,只能死在自己人手裏_風聞
法律先生-法律先生官方账号-从这里,连接全世界2021-01-05 09:27

文 | 玉林羅美蘭
國內一家大所遇到了麻煩。
元旦假期,很多同行都看到了某所因客户問題,要賠償幾千萬的判決書。
關於此事,我們不想再談,別人麻煩纏身之際,過多評論,不太道義。
可這樣的新聞,其實不新,曾經那家風頭最盛的會計師事務所,是其中的典型範例。
近年來,會所收購律所,搶佔律師業務,早已不再是新聞,這讓兩者間的相關性不言自明。
為了知己知彼,也為了清者自清,我們今天回溯一個會所巨頭是如何覆滅的。

2002年早春,普華永道上海辦公室來了新同事。
這些人擺AA的筆袋,用AA的圓珠筆和門卡繩,儼然AA遺民。
AA即是安達信,幾個月之前還穩坐「五大」頭名的頂級會計師事務所。
火線併入普華永道,是安達信(美國)被司法起訴後,中國地區合夥人們花費1.5倍年收入分手費換來的結果。
如日中天的全球第一大會所,終結於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案——安然醜聞。

這家估值排名全美第七的能源公司,是安達信的二號客户,每年貢獻近五千萬美元的創收。
在安然的財務醜聞當中,安達信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指控,涉嫌幫助安然掩飾了近5.4億美金的盈利造假。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安達信高層初期還在安慰員工,我們有錢有保險,別慌。
不料話音未落,更大的雷砸了過來。
2002年3月,美國司法部提起對安達信休斯頓公司的訴訟,罪名是「銷燬證據,妨礙司法公正」。
原來在過去的兩週時間裏,安達信高層一直在私下調配卡車,把安然的早期工作底稿送出去銷燬,這直接導致他們被迫停掉所有審計業務。
要知道,亞洲大量上市公司,是要趕在四月前發佈財報的,天時地利盡失,加速了它的覆滅進度。
3月21號,安達信(中國)和安達信(香港)宣佈火線併入普華永道,隨後加拿大、新加坡、日本等地安達信相繼轉投安永和畢馬威的懷抱。
存續了89年的安達信,在不到100天的時間裏,分崩離析。

8.5萬天生驕傲的安達信人,帶着頂尖的技術,優質的資源,和最扛造的身體,流散到從前看不上的另四大里。
安達信人的驕傲不是沒有來由的,安然事發之前,這家會所一年的全球營收達到93.4億美元,代理着美國2300家上市公司的審計業務。
當時在中國的客户,也是青島啤酒、大唐發電、華晨汽車這些明星企業。
儘管如此,安達信這頭大象,走向冰箱只用了三步:急速擴張、禍起蕭牆、自取滅亡。

1980年代,是安達信的快速擴張時期。
創收超十億,全球員工破萬,合夥人過千,這家成立於一戰爆發前的會計師事務所,如日中天。
急速擴張,成為了安達信必然之選。
當時的地方性「精品所」,連“證券競技場”的入門資格都拿不到,更別提什麼油水豐厚的IPO、併購重組業務。
正如今天國內的律師行業一樣,審計江湖不相信「小而美」,唯大則強。
擴張期的安達信,能給出五大中最高的薪水,也迎來了超級部門的衍生。
高薪讓它招攬到上財優等生張勇、港歸餘楚媛、倫敦來的「會二代」胡潤這些以一敵二的年輕人。
其它事務所需要十個人的項目,安達信用人不會超過五個;而超級部門的出現,則成為了安達信禍起蕭牆的引線。

1989年,位於芝加哥的安達信總部,迎來了它的變革之年,或者説是宮廷政變。
諮詢部門的營收達到了總業績的40%,比去年增長10個點,增速是整體業務的兩倍,新勢力出現。
温和派CEO Kullberg被鷹派諮詢合夥人們趕下台,審計與諮詢業務開始剝離,形成AA與AC(Andersen Consulting)兩院對峙的局面。
明爭暗鬥的東宮西宮模式,維持了十八年。
AA為了追趕「隔壁部門」,重新架設起自己的諮詢業務,並且做得不錯。
這直接導致了最後的翻臉。
1997年,安達信諮詢(AC)向國際商會提出申請,要和安達信一刀兩斷,官司打了兩年後,AC花費10億美金獲得自由身。
前提是它必須改名,不再使用安達信品牌,147天后,Andersen Consulting改名為Accenture。
埃森哲,今天世界上最大的諮詢公司。
徹底失去AC的AA,像被平分了家產的富豪,在五大中的排名一夜之間跌落車尾,業績壓力陡升。
安達信開始了無休止的漲價模式。

paypal的早期員工埃裏克·傑克遜當時在安達信舊金山辦公室工作。
他曾在書中寫到:
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忙着應對一場激烈的訴訟,有些案子卻戛然而止,因為客户再也接受不了安達信不斷增加的收費了。
這樣的經營模式,讓安達信與安然這類「高風險」用户的捆綁,成為必然。
「有求於人」的它們給錢最大方。
沒過多久,文章開頭的悲劇,就出現了,五大頭牌在自己人的推動下,一步步走向了末路。
十幾年後的今天,很多人已經不記得安達信了。
曾經掛着AA門卡繩以一敵二的安達信人,不少已經是各行各業的頭面人物。
張勇成了馬雲的接班人,出任阿里巴巴CEO;餘楚媛從搜狐CFO的位置上功成身退,享受生活去了;
「會二代」胡潤離開安達信後,創辦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富豪排行榜單。
安達信過去的輝煌,有了新的事務所接棒;而安達信現在的落寞,不知道還會落在誰的身上。
真正頂級的事務所,是無法被對手打敗的,永遠只能死在自己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