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逝世30年後,一位西班牙攝影師,續寫了西撒哈拉的故事_風聞
最华人-最华人官方账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最华人2021-01-05 08:09

三毛逝世30週年後,她筆下的西撒哈拉,如今怎麼樣了?

作者:子曦
攝影師:Santiago Barrio 山地

30年前的今天,1991年1月4日,華語文壇備受關注和喜愛的作家三毛,在醫院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雖然熟悉她的朋友們明白,她是用自殺的方式,再一次啓程去旅行,追尋自己生命中新的異域了。但這位“志行高潔,不肯隨波逐流之奇女子”的離去,還是給萬千讀者留下數不盡的感懷。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年,地球的另一端,令三毛魂牽夢繞的西撒哈拉,也迎來了命運的轉折:
摩洛哥和西撒人陣雙方停火,結束了持續長達16年的軍事衝突,令三毛又愛又恨的“沙哈拉威”們終於得到了暫時的和平。

成就三毛的西撒哈拉
談到三毛,就一定會想到西撒哈拉,是這片不毛之地成就了三毛。
光怪陸離的沙漠生活故事,讓她一躍成為華語文壇炙手可熱的一線作家,也令很多中國人第一次認識了那個“被遺忘的”西撒哈拉,瞭解了那片遙遠土地上的恩怨糾葛。

▲ 三毛與沙漠中生活的兒童
1973年,三毛與荷西來到了西撒的中心城市阿尤恩,也就是她書中常提到的“小鎮拉雍”。
彼時正是西班牙勢力逐漸削弱,鄰國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亞對西撒地區歹心泛起之時。
1975年末,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迅速組織起35萬名摩洛哥人向西撒強行移民,引起地區衝突。
三毛和荷西才被迫離開阿尤恩,搬到西屬加納利羣島居住。現在來看,他們在阿尤恩的生活的三年,恰好見證了西撒在各種勢力作用下的巨大動盪和變革。
**◇**三毛與西撒哈拉相關時間軸(滑動查看)
1934
西撒哈拉淪為西班牙的殖民地,稱西屬撒
1967
三毛遊學西班牙
70年代初
摩洛哥、毛里塔尼亞和阿爾及利亞組成共同陣線,反對西班牙在西撒哈拉的殖民政權
1973
三毛與荷西定居西屬撒哈拉
**1973.**5
西撒人陣(波利薩里奧)宣佈成立
1974
三毛與荷西在阿尤恩結婚,同年《中國飯店》在報紙發表,引起強烈反響
1975.11
摩洛哥、毛里塔尼亞和西班牙籤訂《馬德里協議》,西班牙將西撒地區交由另外兩國“託管”
1975.11
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組織“綠色進軍”,號召起35萬名摩洛哥人開進西撒 哈拉,離邊境很近的阿尤恩首當其衝被佔領
1976.2
三毛荷西被迫移居加納利羣島
1976.2.26
西班牙軍隊正式撤離西撒哈拉
1976.2.27
西撒人陣宣佈成立“阿拉伯撒哈拉民主共和國(SADR)”
1979.8
毛里塔尼亞退出爭奪西撒的戰爭,摩洛哥乘機佔領了毛里塔尼亞退出的地區
1979.9.30
荷西意外逝世
1991.1.4
三毛逝世
1991.9.6
摩、西雙方宣佈正式停火,結束了長達16年的軍事衝突
從那時開始,摩洛哥一邊奮力建設移民,開採西撒的磷礦和漁業資源;一邊武裝打擊西撒人陣,築起一道道黃沙“長城”,讓幾萬沙哈拉威拋家舍業逃到阿爾及利亞成為難民;在國際上,卻聯合盟友國家進行政治造勢,拼命粉飾和掩蓋自己的殖民行徑。

▲ 西撒地區形勢圖:花花綠綠的地區為摩洛哥控制區,他們建立了六道沙牆來進行管控。淺黃色區域為西撒人陣實際控制區。2016年3月初,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到訪位於阿爾及利亞廷杜夫(圖中右上角)的一所西撒難民營時,談到西撒哈拉的狀態使用“佔領”一詞,都遭到摩洛哥政府的強烈反彈,立刻對聯合國西撒哈拉全民投票特派團進行減員,並取消對該特派團300萬美元的經濟捐助,最後秘書長被迫向其“致歉”。
在摩洛哥指鹿為馬,相關大國選擇性失明的當下,三毛在西撒的親身經歷和詳細記述,恰好為這個世界留下了更客觀真實的歷史印記,隨時間流逝會變得愈加珍貴。
巧合的是,在她離開西撒的20年後,一位西班牙攝影師同樣走進了這片沙漠,他的獨特經歷與三毛的故事形成一種時空錯位的奇妙緣分,令我們看到了今日的沙哈拉威。

沙哈拉威的女婿山地
攝影師Santiago Barrio(中文名:山地),1970年出生於西班牙的北部城市畢爾巴鄂。
在歐洲20餘年的攝影工作中,他與世界知名雜誌《VOGUE》 《GQ》《TIME》《亮點》和法國《世界報》、西班牙《世界報》《國家報》和《阿貝賽報》都有長期合作。

▲ 山地與沙哈拉威結成了親戚 圖中右一為山地(2000年)
無巧不成書,山地先生的前任妻子正是西撒哈拉一個部落首領的後代,她曾作為駐馬德里記者為西撒人陣進行宣傳工作。
摩納哥佔領西撒之後,她的家族被迫遷徙到阿爾及利亞的廷杜夫難民營。山地曾經多次深入沙漠腹地,探訪和幫助她的家族,也得以有機會探訪西撒人陣的游擊隊。自然地,他的相機對準了難民營中的沙哈拉威。

▲ 難民營中的一個沙哈拉威家庭,小兒子已經開始上學,大兒子擁有一輛貼滿光盤作裝飾的山地自行車。
拍攝沙哈拉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毛在《收魂記》中就寫過,她為了給遊牧部落的沙哈拉威拍照,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三毛當年碰到的沙哈拉威是原始、封閉而迷信的,他們擔心被三毛的照相機收了自己的靈魂。
事實上直到快半個世紀後的今天,傳統的沙哈拉威尤其是女子們,面對鏡頭依然是極力躲避的。

而作為沙哈拉威的女婿,山地自然獲得了絕無僅有的便利。他請沙哈拉威朋友們帶上他準備好的道具一起深入沙漠,完成了一系列拍攝。
看看鏡頭前這些沙哈拉威們放鬆、愉悦的狀態,這在全世界關於他們的攝影作品中都是極其罕見的。


▲ 玩耍的沙哈拉威女孩們
山地可以在夏天接近50℃高温下的沙漠中生存,食物就着風沙一起下肚。
經歷過這些,撒哈拉自會回報以它令人着迷的魅力:星光澄澈如洗的寂靜夜晚,時時刻刻縈繞的甜茶和煙斗的混合香氣,以及在種種艱苦條件下遊牧民族依然永恆的好客精神。


▲ 沙漠裏的生命
對於這些生活在難民營中的沙哈拉威,山地並沒有像其他攝影師一樣刻意把他們拍攝得篳路藍縷、苦大仇深,而是更傾向於展現他們真實的處境和心態。
“平心而論,世界範圍內你不會見到比這裏條件更好的難民營了,因為他們在這裏已經居住了40年,營區內醫院、學校一應俱全,他們已經紮下根了。如今他們心中早已沒有了逃亡的慌亂,他們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

▲ 一次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旅行
這些作品的拍攝手法不同於慣常的紀實攝影,而是以一種藝術化的方式展現人們被迫流亡幾十年後的現狀。
對他們來説,這是一場不知何時迴歸的旅行。

▲ 透明的監牢
“進入難民營的第一年,大家都曾懵懵懂懂,以為戰亂平息後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因此我用手提箱來表達旅途和迴歸的願望,鐘錶意喻無盡的等待,雨傘代表在極其嚴酷的自然條件下對沙哈拉威們的庇護,玻璃甕體現那種被鎖在某處無法走出的狀態,就像身處一個沒有牆也沒有柵欄的透明監獄。還有半埋在沙子裏的人,隱喻真相逐漸被黃沙掩沒……
即便處境堪憂,在聯合國及各種人道主義組織的幫助下,他們依舊微笑、嬉戲,樂觀地生活,這才是這羣沙哈拉威們真實的狀態。”

▲ 位於阿爾及利亞的難民營——沙哈拉威們的庇護所

哭泣的駱駝再嘶鳴
西撒地區的總面積不小,相當於我國的廣西省,然而由於沙漠環境的承載力非常有限,當年三毛來時這裏只生活着7萬多沙哈拉威,直到今天才增長到十幾萬。
人口的稀缺是西撒想要獨立的硬傷,十幾萬沙哈拉威實在很難守衞如此廣大的國土。
隔壁摩洛哥可是擁有3600多萬人,因此才能在幾十年中硬塞過來40多萬,翻轉了當地人口比例,也就不怕日後所謂的“公投”了。
西撒豐富的磷礦和漁業資源對摩洛哥是個寶,然而殖民心態又促使他們正在竭澤而漁地掠取和開發——畢竟是搶來的地盤,究竟能佔多久無人可預料。

▲ 隨着時間的流逝,黃沙是否會湮沒一切?
如今,在西撒保持和平了近30年後,摩洛哥正以一系列操作意圖重啓戰端,加緊吞併西撒;
而美國總統特朗普也火上澆油,在即將卸任之際,竟公然無視聯合國既定協議,突然宣佈美國承認摩洛哥在西撒的主權,幾封推特就妄圖抹殺掉沙哈拉威們建立的“阿拉伯撒哈拉民主共和國”——這可是個在非洲統一組織裏已經存在了36年的主權國家。
一切的一切,無疑為處境堪憂的西撒人陣雪上加霜,當年三毛筆下曾令我們無限淚目的“巴西里”和“沙伊達”們夢寐以求的獨立建國,似乎更加遙不可及了。

▲ 茫茫沙海,何以為家
西撒這片土地,至今仍是非洲大陸唯一一個未獲得獨立的國家,她原始野性的樣貌、充滿悲情的過往,讓每一個接近過她的人都無法忘懷。
三毛走過,留下動人的故事,山地走過,留下動人的畫面。
雖然時間終會抹去一切,如黃沙漫地,白雲蒼狗,但擁有時間的人,仍然要繼續勇敢地向前走,把路上撿拾到的珍寶,刻入記憶,寫進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