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瑜教授批《大秦賦》大致沒錯，但暴虐之罪不在統一_風聞

首先，我覺得很多學術化的地方，沒必要人身攻擊，或者是扣帽子，這又不是那個《海瑞罷官》的時期。像這種對古代歷史人物的討論完全在爭鳴的範圍內，想要反對馮教授的觀點，陳列史詩，符合邏輯，説清觀點就好。

比如對於第六點，馮教授説，看待歷史進步之標誌，應以文明之進步作為衡量標準，而非政治之分合，最後還補充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然而，馮教授在第六點論證中，通篇是在陳列統一所帶來文明之退步，絲毫不闡述統一之中文明肌理之進步，豈不是説，統一是文明退步之標誌？明明剛才還説，歷史之進步應看文明，而非分合，現在卻又説，是統一造成了文明之退步，這便與馮教授所謂看文明不看大統之觀點“自相矛盾”。雖然整篇文章通盤看下來，馮教授並非獨斷論。

再比如，俄羅斯帝國之一統不如西歐列國之分散。然則，觀拿破崙橫行歐洲，意圖一統，又是在何處吃癟？每每有歐洲內亂，又是在何處遭遇堅決抵抗，迎來轉折？不是俄羅斯麼？面對納粹這樣文明退步之力量，難道馮教授説，統一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存文明，所以便學大英張伯倫“以地事秦”，苟存文明於亂世？

再者説，所謂文明，馮教授並未開宗明義，闡釋清楚何為文明。一般認為，一個文明濫觴生髮之標誌，是城牆（並不一定是那種數仞高牆，土牆也是牆）的出現，猜猜城牆是用來幹什麼的？形成聚落，羣聚而居，以侮外敵，即對內形成統一之力量，對外形成防禦和劃分之功能。一個內涵孕育着凝聚力量的概念，被用來駁斥這股力量的演進，這是俄狄浦斯情節作祟。

大秦賦確實過在改編美化歷史，毋庸置疑。然而，電視劇裏有一點説的非常好，亦即世家大族所在乎，並非耕地之黎民，而是坐擁耕地與勞動力帶來的資產財富，攻打楚國，若是不傷及這些，裏通秦國亦無不可，然若是企圖實行郡縣，剝奪封地，那可是要了老命，正如長征路上，你可以借道走，但要是想在巴蜀紮根，那地方軍閥得拼命。所以，所謂一統，也分何種一統，所謂法治，亦分何種法治。劉邦約法三章，也是法，秦酷刑也是法，美利堅肆意制裁，也是所謂“法治”。郡縣之統一是統一，分封之統一，也是統一，秦國羋氏、呂不韋、等人無好下場，試看劉邦分封、諸國禍亂，韓信等人可有好下場？所以，斗膽批評馮教授，其所認為大一統，似乎以面積為基礎，認為像俄羅斯那樣大的國家，就可稱為大一統，而像西歐那裏的國家，就稱為列國分立。考察一下歐洲封建歷史，歐洲的民族國家建立前是以貴族家族為代表的封建領主制度，而後也是從宗教權利中獨立從而走上民族國家的道路。在此期間必然要合縱國內各家族、封建領主，如果説這不算統一，那當初就不該有西歐各民族國家的出現。再説，俄羅斯主要人口都在西歐，只是西伯利亞看起來大，減去西伯利亞，光看西歐那部分，真看不出來俄羅斯的統一和歐洲的分立區別在哪。

秦始皇暴虐，人盡皆知，坑殺數十萬平民和士卒，仁義不施。然而，秦覆滅的原因，同樣也包括那些看起來符合文明進步的措施，例如郡縣制令貴族階級喪失封地。而橫徵暴斂，則並非統一所必然的，漢朝文景之治，與民生息，難道漢朝就是列國分立麼？

大秦賦確實有歪曲史實之嫌，秦始皇統一六國，大約也不是為了解生民於倒懸。但若無統一，繼續連年征戰，民不聊生，亦是天下人所不願，正如北洋政府，軍閥割據所帶來的苦難那樣。簡單説，秦統一六國，與始皇苛政和二世昏庸，當分説。統一六國，郡縣代分封，一文字、度量衡，功不必在秦始皇，但這是統一之功，賦税徭役、嚴刑峻法、民不聊生，罪可在秦始皇和秦二世，而不在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