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廣袤、荒涼和淡淡的憂傷——《無依之地》_風聞
柯山之玉-2021-01-11 16:58
誰也沒有料到,本屆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大獎獲得者,場刊最高分獲得者,是最後一部上映的主競賽影片——趙婷的《無依之地》。

這部名為《無依之地》的電影改編自美國女記者Jessica Brauder的同名非虛構作品《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本書採用調查式新聞寫作法,講述了作者Jessica Brauder本人,深入美國中西部腹地,住在自己的廂式貨車裏,學習成為一個當代遊牧民的歷程。她慢慢融入當代遊牧民集散在整個美國的社羣之中,學會了各種在車上生活的技巧;並且卧底亞馬遜等大量僱傭臨時工的企業,接觸了各種各樣的社會邊緣人羣。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讀到這部紀實作品以後,和她的製片搭檔迅速拍板,買下了版權。但是導演的人選卻遲遲無法確定。直到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在多倫多電影節上看到了趙婷的《騎士》,她立刻打電話給搭檔説:“我找到我們的導演了!”傳統意義上來説,西部片是一種通常被男性所壟斷的類型片;但是趙婷在《騎士》中,通過講述一個牛仔在逆境中重塑夢想的故事,罕有地挑戰了這個雄性粗獷的固化類型,在蒼茫的美國腹地曠野之上,完成了一次細膩的影像呈現。麥克多蒙德當時連自己要不要出演女主角都不確定,卻在看了《騎士》之後認定,《無依之地》的導演非趙婷不可了。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趙婷一見如故,迅速展開了項目。在趙婷寫出劇本、精挑細選出23位劇組成員之後,她們在2018年九月上路,開始了歷時六個月的拍攝。
影片聚焦一個年長的女性弗恩(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她和丈夫生活內華達州一個叫“Empire”的石膏礦小鎮。經濟大衰退的時候,石膏礦公司破產倒閉,全體員工被遣散;因而整個小鎮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它被從地圖上徹底抹掉,連郵編都失效了。弗恩的丈夫已經生病去世,沒有了工作,失去了房子的弗恩孤獨一人,無家可依,只能離開這個被廢棄的小鎮。為了將生活成本壓到最低,她成了一個住在廂式貨車裏的現代遊牧人,踏上一邊打工一邊流浪的旅程。在這段艱苦漂泊的過程中,她習慣了孤獨,也和許多廂式貨車寄居者相遇、相識,收穫了友情和依靠。慢慢地。弗恩終於體會到,在廣袤的天地間,她不再需要一個房子作為家,她時刻和自己家在一起;和自己的車在路上,就是人生最徹底的自由。
那種廣袤天地間大口呼吸感受自我,被孤獨的天空擠壓到貼着地面,半夜因為雨雪而被囚困在寒浸骨的被褥中,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中很久也不需要有人説話……似乎需要很多語言,但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下來似乎完全不需要語言。在意大利鋼琴家Ludovico Einaudi纏綿的琴鍵伴奏下,觀眾能感受到弗恩心靈深處的聲息;影像成為了某種詩意的實體,在荒原和馬路上乾燥的風裏,一浪又一浪衝擊着觀眾。
何以為家?不必有家,家就在這千里迢迢裏。
但《無依之地》並不是空洞的影像散文詩,它用很多近乎紀實的鏡頭,聚焦在弗恩以外的當代遊牧民身上。他們中有嚮往自由的嬉皮士,有患有戰後創傷應激障礙的越戰老兵,有被死亡觸動、想要活得精彩的中年女人,有父母雙雙患癌去世的黑人女孩,由得了癌症想要再縱情火一把的老太太……
篝火旁,每個人都緩緩説出自己的故事;等到天亮了,大家就此別過,繼續上路;正如銀幕上下,彼此相伴度過一段生命旅程。
當代遊牧生活的背後,當然是這個社會的灰暗面:養老金虧空、嫌貧愛富的醫療保險體系、冷漠無趣的都市生活、被資本壓榨被消費主義洗腦的當代工作生活方式……這些背景成為了整部電影身後苦澀的影子。但是在路上前進,在車中生活的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過着看似漂泊的生活中,都從中提煉出了某種浪漫和隨遇而安。
也許很多人都像弗恩一樣,並不是沒有選擇:弗恩的妹妹一直希望弗恩可以留在她的生活中,彌補姐妹多年來的分離;一位在遊牧過程中和弗恩日久生情的大叔,在曾孫女出生以後迴歸家庭,邀請弗恩共同生活……
但是遊牧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拒絕,也是一種選擇。品味這種邊緣的生活方式,就像親近某種和生活本質相關的詩意。
在影片接近結尾的時候,弗恩和曾經偶遇過的一位年輕的遊牧民德里克重逢。德里克説,不知道給在家鄉牽掛他的女孩寫信寫些什麼。
弗恩略微思考,給他念了自己當年婚禮上交換的誓言,也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8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