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翡》失《陽光》,IP難“變性”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1-01-11 08:36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網絡小説是高度垂直的類型文學,改編成劇卻無論如何都想兼容更多用户。此時大刀闊斧的“變性”手術便磨刀霍霍了,女性主義IP搖身一變成“言情”甚至“大男主”,男頻IP則男女搭配、戀愛打怪。
近期表現最明顯的無疑就是在女性羣體裏備受期待的兩大IP——《有匪》和《掌中之物》。前者拋開粗糙的製作不談,故事改編本身也很值得推敲。後者雖然能理解受到各種限制,但終究失掉了原作最吸引人的地方。

網絡文學最吸引人的是什麼?正是在於分門別類的滿足着人們的各種心理需求,在閲讀中形成的劇情期待和正反饋,讓人以極低門檻進入心流模式、欲罷不能。
IP改編的關鍵是什麼?是演員貼合人設,場景高度還原,劇情尊重原著,都對。但更重要的還是對那樣一種心理需求的還原和滿足。想表達的東西都不一樣了,光撐個原著的故事架子在那裏,有什麼意思呢?
那些被搶戲的大女主

女孩子的橡皮筋專場,卻被男主搶了戲戴起頭花。從《有翡》到《陽光之下》,那些被男主搶戲的大女主們經歷着“戲份降級”和“智力降級”。
《有匪》原著中,女主周翡處在一個極端被孤立的環境中。慈愛的父親遠走邊關,母親以“女強人”的形象給予她“嚴父”般的教育,有情感羈絆的謝允成了“睡美人”反而需要她來拯救。世道的艱險與女主的責任感相沖突,最大程度逼出了她的成長。

**可到了劇裏,謝允在周翡的成長過程中扮演了“點醒者”。**周翡按照謝允的指點,才躲過了霍家弟子的耳目;朱雀主要對兩人動手,也是謝允急中生智用《哭妝》的詞錯化解危機;周翡要應戰楊瑾的“斷雁十三刀”,先請教謝允。雖然男主設定就是聰明,但是女主真的不需要動腦了嗎?
兼有男女主感情線,動不動就從刀光劍影的旅途中跳出來強制發糖。討論應敵之策時,撞個滿懷嬌羞地對視;謝允講完逃兵的故事,調侃逃兵是個“水草精”撩撥周翡。男女主互動情節的擴容,沖淡了女主的角色空間。
同樣的搶戲,也發生在現代劇《陽光之下》中。原著《掌中之物》,最大的看點就是女主何妍如何與男主兼反派傅慎行鬥智鬥勇。她先獨自一人從三個匪徒手裏逃生,接着又收集大量證據證明傅慎行就是當年的匪徒頭目。女主智商始終在線,打了一場隱忍持久的復仇戰。

到了“普法欄目劇”《陽光之下》,反派封瀟聲(即傅慎行)從男一降至男二,男配小武升級為男主。這導致大女主和反派的博弈主線,直接被替換成了大男主小武的成長蜕變史。智謀心機的亮點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王勁松飾演的老警察對小武的感化教育。
以前是男主搶女主戲份,現在是男配爭當大男主,《陽光之下》的操作能理解,但不好看。小武怎麼送外賣,怎麼在槍哥手下卧底,怎麼躲過刀尖的懷疑,展現得淋漓盡致。女主怎麼懷疑封瀟聲身份,怎麼陷入對方的佈局,拍得藏頭露尾。
除了戲份的衰減,主從關係對調的“變性”則更加隱蔽。小説《凰權》的女主鳳知微肩負着復國雪恥的重任,她所在意的更多的是政治權力。然而到劇版《天盛長歌》裏,鳳知微卻被“降級”為男主寧弈的權謀棋子。

她在奪權的過程中成了一個感情動物,被動地思考與出擊。男主寧弈對她的幫助,從“次要作用”變成了“主要作用”。更為甚者,鳳知微很多時候只能被動地從寧弈的佈局中,偶然地獲益。大女主變大男主,撲街得有理有據。
動搖的女頻內核

量變催生質變,女主被男主搶戲最終導致的是女頻內核的動搖。
從《孤城閉》到《清平樂》,被壓迫者的控訴變成了對壓迫者的維護;從《掌中之物》到《陽光之下》,大女主反殺施暴者變成了男配成長記;從《有匪》到《有翡》,女俠的闖關求存變成了男女遊戲江湖。這些對於原著精神的背離,讓人情感難以接受的同時必然導致口碑的崩塌。

《孤城閉》寫的是一曲命運的悲歌:一手造成徽柔公主婚姻悲劇的皇帝是她的父親,令公主所不齒的駙馬是一位情深的丈夫。小説在讓讀者感慨公主短暫而哀婉的命運時,探討的是造成這出悲劇的原因,即殘酷的封建秩序。點題的是歐陽修對懷吉説的話:“我們都曾被時代所誤傷。”
到了《清平樂》,觀眾就像大宋官員打卡上班的觀察者。時代的悲劇和個人的困頓被弱化:皇帝慈愛無過,得知皇子薨逝後他如老者踽踽獨行。公主婚姻的悲劇與皇后內心的孤寂,不應怪在他頭上。批評的視角沒了,只剩下對他的同情和辯護。
《掌中之物》小説的核心,是女主一邊要承受着各種逼迫和控制,一邊要忍辱負重與惡魔做交易。大量灰色內容,服務於反斯德哥爾摩的主題,是用女主的不妥協發出反問:誰才是真的掌中之物,誰的命運被誰做主?
當《陽光之下》改了主線,女主的智慧和堅韌不説蕩然無存也是七零八落了。從《掌中之物》到《陽光之下》,缺少了女主在陰暗泥潭中的掙扎,也就無所謂她的掙脱還有什麼意義。以至於封瀟聲説出經典台詞“把一張雪白的紙一點點弄髒”時,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

**《有翡》本應該突破過去武俠以男性為中心的敍事視角,但它卻改成了“男女搭配,遊歷不累”的古偶框架。**透過“女俠”周翡的視角審視險惡的江湖,她自身的性別經驗顯得尤為重要。劇集對於這種核心設定的調用與整合,過程相當不順暢,有時還放任自流成了普通的“升級打怪”。
原著的“挫折成長法”變成劇版的“腦筋急轉彎”。明明應該是謝允和周翡聯合起來抵禦青龍主,最後卻是“幫手”紀雲沉和殷沛受傷後,周翡刺死青龍主“撿漏”;周翡受傷不可能勝過楊瑾,她卻靠閉目冥想找到了破綻,以激將法“巧勝”。

看似動了皮毛,實則傷筋動骨。內核的動搖,導致觀眾越看越覺得沒內味兒。當《清平樂》為壓迫者叫屈,《陽光之下》為男配作傳,《有翡》把女俠的困難模式改成輕鬆模式,女頻的爽點也就全沒了。
男頻的日子好過嗎?

女頻IP和男頻IP,在創作時為了取悦某個性別而增強女性化(女尊文)或男性化(廢柴流)。被影視改編後,為了贏得更廣泛的受眾又要向另一個性別靠攏,也着實棘手。
男頻的慣用手法,是在無序的混亂空間裏,建立以一人為主導的碾壓性差距。過於符號化和臉譜化的設定,也是其被業內詬病的主要方面。明線是男性勵志成長史,暗線則是心愛女子生死相隨。如果不嘗試“變性”,觀眾可能從開始就不想買賬。
《武動乾坤》裏楊洋飾演的林動,造型模仿良渚先民。粗布麻衣,護膝長鞋,做飯的時候還能鑽木取火。一場泥潭裏的打鬥戲,嘴裏全是泥漿。就這麼一個“貝爺探險式”的男頻畫風夠“媚男”了吧?結果豆瓣只有4.4分,男觀眾説不夠燃,女觀眾嫌油膩。

變了性的《大主宰》也沒好命。王源演不出牧塵的“人狠話不多”,歐陽娜娜也不是高冷女神洛璃的合適人選。原著的成長體系就很凌亂,突出兩人的感情戲之後直接失去核心亮點。
要知道,愛情只是“男頻”的一個主題。如果“變性”增加感情,內核不男不女,必然是兩邊都不討好。事實上,男性向和女性向並非重點,好戲並無兩性之礙。
《三十而已》裏小三林有有最張狂的時候,抖音上還有大批男性出來真情實感的痛罵;前兩年《延禧攻略》熱播,富察皇后跳樓的片段讓不少男同胞泣不成聲可還行?
成功的男頻如《琅琊榜》《士兵突擊》也勝在內核的堅定不搖,並沒有因為想討好女性觀眾就去增加感情戲份。事實上,認為女性觀眾喜愛感情戲份而對男頻改造,本身就是刻板印象作祟。《琅琊榜》裏的權謀機變誰規定女性看不懂啦?人家的分析比男性觀眾還絲絲入扣。

女性在《琅琊榜》中所獲得的凝視男性的權力,為研究女性觀眾看男頻劇的心理結構提供了重要線索。由於愛慕對象(梅長蘇和靖王)可望不可即,女性與劇中男性保持了安全的心理距離,消除了無法獲得慾望對象的焦慮。
有學者在考察《三國演義》的耽美作品時指出,同人文學的顛覆性更多地體現在女性觀眾對於“男性的性幻想所產生的共同樂趣。”以《琅琊榜》和《士兵突擊》為代表的男頻劇對男性友誼的曖昧處理,意外收到了更綿長的傳播後勁。
對此,我們是否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不要通過IP“變性”去討好臆想中的觀眾審美,保持住原來的內核滋味才是制勝之本。